一句耀盛,讓人忽然想起了早些年,陛下同沈家來往頗多的時候。
沈家世代忠良,手中戰功一代代從未斷過,若要細說,自是顯赫非常。
那時候若不是沈家大房主動交出了一部分兵權,沈家榮耀更甚,當然,興許也會死得更快。
如今沈家大老爺一入獄就沒了消息,因同一樁貪墨案而進去的官員早就伏了法,可那些彈劾沈家的摺子從一開始多如飛雪,到此時一點點又沉寂下來,衆人卻越發看不清帝王的心思。
偏眼下,帝王還主動提及沈家姑娘,像是忘了這齊國公還在獄中,頗有興致。
淑妃和匆匆趕來的德妃,皆因着此話臉色微變。
但到底是宮裏頭見過不少風浪的娘娘,只一瞬,便又恢復了原樣。
“回陛下,正是沈家大房的姑娘,沈桃溪。”
帝王點頭,漫不經心地掃過前方半垂着頭的人影。
“耀盛的女兒在何處,擡起頭來。”
衆人神色各異。
誰都想入帝王的眼,誰都想搏一搏這滔天的富貴。
可偏偏又是沈桃溪,這個眼瞧着就要落魄的沈家女,這個魯莽無狀,連退婚都敢隨意掛在嘴邊的女子。
遠處匆匆趕來的李夫人正拉着女兒李如佳想往前湊,冷不丁聽見這樣一句,她忽然又驚又喜,趕忙回頭去尋她那小兒媳婦兒。
可一眼望去並無身影。
她這纔想起,因着昨日她對如佳的苛待和嚴厲,今日剛上馬車,她就忍不住擺了些臉色。
可沈桃微卻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默忍受,只冷冷回了她一句,便在進宮後去尋了沈家夫人。
眼下李家瞧不見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能在帝王跟前露臉的機會,同李家徹底遠去。
李夫人又急又惱,不敢再挑釁兒媳沈桃微,便將怒氣都記在了自己這喫不得一點苦的女兒身上。
只是沒人在意這對身份不高的母女來自何處。
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了最前方那個行出一步,福身行禮的姑娘身上。
少女裙衫略顯素淨,裙襬纏枝花樣卻仿若春風下栩栩如生的枝葉,清新靈動。
一張小巧白皙的臉像是仙人雕琢,僅僅只露出一張側顏,便讓人忍不住去感嘆她的好模樣。
坊間提及的粗魯無知並未顯現分毫。
在她們跟前的沈桃溪,舉手投足皆是端莊沉穩,有不輸她大姐姐的氣度與風華。
那些個因她無禮而曾瞧不上她的人,都微微愣了神。
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不是不懂規矩,她是從來都不在意。
“臣女沈桃溪,參見陛下。”
沈桃溪未管旁人的眼神。
她屈膝請安,上頭的人未發言,她便維持着請安的身子,巋然不動。
帝王看了許久,無聲的迴應像是化成了沉甸甸的石頭落下,偏眼前的姑娘雲淡風輕,不卑不亢。
看着她不動如山,並未有半點不適,帝王這才點了點頭,大笑擡手。
“果然是耀盛的女兒,這氣度,到底是不一般。”
風聲傳開,這樣的一句稱讚,讓原本打了主意的人,又只得選擇觀望。
沈家兩位夫人匆匆而來,安氏瞧見女兒一切尚好,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因着自家老爺,她的心底,到底是對這位帝王存了些不滿。
旁人或許只知曉個大概,可她卻清楚,當年沈家爲了扶持新帝,走過多少荊棘之路。
只是臣就是臣,爲了忠誠,爲了家族,面對君王,他們不得有半點怨念。
安氏思緒晃了一瞬,再請安時,面上早已瞧不出半點不妥之處。
一旁的淑妃一直在注意着帝王的神色,雖有些摸不準帝王的心思,但見他對沈家又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她到底是聽了兒子的話,笑着上前。
“臣妾就說陛下是念舊之人,說起來也是有緣,臣妾雖和沈家來往不多,但剛剛覺得這沈三姑娘甚是有趣,模樣也是頂頂好,一點也不似外頭那些個傳聞裏說的那般,只是可惜我景兒已經娶了妻……不過臣妾倒是想起一事,若陛下也覺沈三姑娘不錯,不如您替她做個主?”
“哦?耀盛的兒女可不會有泛泛之輩,如何會要朕來做主。”
帝王並未看向淑妃,但目色卻因此話微微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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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桃溪自然察覺出了不妥,她心裏一沉,霎時便擡了些眸。
這一瞧,她才忽然發現後頭那些人裏,顧錦文也在,他停在大皇子的身側,正看着她,目光中透着勢在必得。
可下一瞬,她便被另一道略帶冷意的眸光引去了視線。
謝瑨站在帝王身後不過半步,見她看過來,那目光瞬間就溫和下來,透着安撫。
沈桃溪瞧見了男人眸底的晦暗,卻也知曉,他在讓她莫怕。
她並未膽怯,但也因謝瑨,心中安穩了不少。
收回視線時,她隱隱生了猜測。
“再厲害,人家也是個小姑娘,有時候鬧了些脾氣不好低頭,正逢今兒是個好日子,不若陛下您就給她做做主,臣妾最是瞧不得有情人錯過,若是有陛下的賜婚……”
“咳咳,咳咳咳……”
淑妃話音未落,帝王身後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像是隱忍了許久,卻終是在這一刻爆發。
帝王急切轉身,凌厲眉眼頓時被擔憂取代,再也顧不上淑妃說的話。
“還不去叫太醫!”
地上忽染鮮血,適才的平和被徹底打亂,添了些慌忙。
是賢妃膝下的四皇子,郎朗君子,劍眉星目文質彬彬,偏因着咳疾復發,滿臉痛苦之色。
衆人心裏一驚,沒人再去聽淑妃後頭的話。
只是原以爲會是一場混亂,卻見帝王身後的淮西王順勢接過倒下的四皇子,擡手極快掃過他身上的幾處穴道。
這位渾身透出的冰冷在此刻反倒成了安撫衆人的定心丸。
極少失態的帝王也終於又恢復了他平日裏的諱莫之色。
“老四昨夜貪涼引發了咳疾,算不得什麼大事,都不必放在心上。”
帝王擡眸,渾身透着上位者冰冷的壓迫之氣。
這便是警告,讓她們將嘴閉牢,不得在外議論皇子半句。
停了一瞬,帝王語氣平和了些許,終於看向一側的人。
“適才淑妃說的是,朕在此處,反倒讓你們束手束腳,便,不多留了。”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