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開門做生意迎來送往,每天都會有生面孔,再奇怪的客人都見過,姜蜜早已練就了處變不驚的能力。
然而齊珈言上門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楞了一刹。
那張臉有些熟悉,她花了三秒,先想起盤山公路上的那一回,之後才接著記起酒會上的事。
她那時半醉不醒,就是這張臉,這個人,一直在面前喋喋不休,一個勁兒地和神志不清的她做自我介紹。
也是個奇葩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儘管心裡想法頗多,且不全是正面,姜蜜還是本著笑臉迎客的宗旨上前:「這位先生,我們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嗎?」
「站在門口和客人說話,不太好吧?連茶也不給喝一杯。」他笑,狐狸眼上挑,臉上揚著仿若招牌的笑容。
姜蜜看了他一會兒,只好把人迎進來:「裡面請。」
領到沙發坐下,讓店員倒了熱水,茶葉沒有,白錚錚的乾淨熱水,裊裊升著烟氣。
「您是想買寵物,還是有其它需要?」姜蜜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齊珈言的自來熟大概真的是與生而來,不回答問題,只揪著讓她不要見外這點說,還說:「好歹我們見過兩次面,也算是半個熟人。」
「……」姜蜜抿了抿唇,沒說話。他家的熟人真好當,見過兩次面就是熟人,那多往街上逛幾次,滿大街都是摯友。
這種類型,是她最不會招架的。
姜蜜緩了緩神,堅持著沒有被他帶跑偏,語氣依舊客套:「齊先生到這來,想買什麽?我們有什麽能幫到齊先生的?」
齊珈言眼神一亮,重點不知歪到哪個角落:「你記得我的名字?我還在想會不會要再自我介紹一次……」他樂道,「你叫姜蜜對不對?」
姜蜜蹙了蹙眉:「你怎麽知道?」
那天的自我介紹是他單方面的事,她記得很清楚,她沒有同他禮尚往來。
他一笑,說:「你和邵廷一起參加的酒會,隨便問問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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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廷的名氣真是大。姜蜜一時沒話好說,又是無言。
齊珈言喝了兩口熱水,放下杯子盯著她看。目光太直接,令人想忽視也無法,她不喜歡這種被直勾勾打量的感覺,實在忍不住,態度比先前稍差幾分,皺眉問他:「有什麽事嗎?」
「有一個冒昧的問題想問你。」他斂了些許笑意,看著少了幾分輕浮。
「既然冒昧那還是別問了。」習慣和邵廷頂嘴,姜蜜想也不想當即嗆了一句。說完却頓了一秒,而後才意識到,面前的人幷非邵廷。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算不得友好,齊珈言全然不放在心上,笑道:「我就想知道……你和邵廷在戀愛嗎?」
姜蜜一楞,過後心裡漫上不悅:「突然跑到別人店裡來問這種私人問題,齊先生不覺得自己的行爲太出格了麽?」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他說,「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感情狀况。」
姜蜜微微綳著臉,瞥他一眼:「我的感情狀况和齊先生有什麽關係?」
齊珈言對全程表露出的抗拒仿若未察,或者說根本不放在心上。此刻聽了她的反問,像初見時在盤上公路上那次一樣,大大方方將心思表明。
他說:「我想追你。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感情狀况,如果是單身,那當然是最好了。」
……意思是不是單身也無所謂?姜蜜暗自腹誹,心下有點氣,又不禁覺得好笑起來。這些公子哥都什麽毛病?一個一個自大的過頭了吧?
紅唇抿成一條綫,她沒說話,他灼灼看來,眼裡滿是興味十足的光。對於這種露骨的打量,她幷不覺得有被追求的快感,反而頭疼。
正想著該怎麽回答他,櫃檯裡店員喊了一聲:「姜蜜姐,電話!」
時機剛剛好,姜蜜仿佛得了喘息機會,一刻也不願意多留,說了聲失陪立即起身,離了沙發區域快步過去。
電話那邊是經常合作的一家店,最近剛搬了位置,從老城區搬到了城東。他們家各要一箱狗糧和异味清洗劑,牌子是慣常用的那種,另外還有一只前段時間預定好的蝴蝶犬。
犬種來源各家店都差不多,但行家和新手挑選的眼光差太多,姜蜜被委托幫忙,不是什麽大事,便一口應了下來。
買家明天上午領狗,那邊店裡讓姜蜜晚上一塊送過去。
和電話裡談妥,抬頭見沙發上沒了人影,姜蜜繞了半圈轉身,才發現齊珈言跑到對角放著籠子的區域,正在看小動物。
猶豫一瞬,提步過去陪著。
齊珈言似乎不大和動物打交道,瞧新奇一般看什麽都有趣,見一只問一只,礙於不太瞭解,就沒一樣是說對了的。
見籠子裡有只眼睛水汪汪的小傢伙,他指著問:「這就是你電話裡說的蝴蝶犬?」
姜蜜瞅了一眼,「……這是博美。」
他點點頭往前邁一步,看見只眼熟的長相,驚喜道:「這是網上很紅的那種狗,叫秋什麽……秋田犬對不對?!」
籠子裡的柴犬伸著舌頭,一臉未明。
「……這是柴犬。」
一個星期前客人預訂的,剛到店裡沒多久,這個禮拜內就要去往新主人家。
齊珈言見一只鑒定一只,一連說錯,就沒對上一個,仍不停。
「這個我知道,這個是金毛,能長到一米七的那種!」
姜蜜瞥了一眼,就快無話可說:「……這是土狗。」
齊珈言咦了聲,不覺得丟臉,反而興致勃勃,樂在其中。
姜蜜跟在後面,給他科普了一通。他對這些動物的生活習性很是好奇,不論猫狗兔子倉鼠,甚至連小香猪,也逮著問個不停。
旁邊店員瞧見聽見,順嘴打趣了一句:「既然這麽喜歡,不如養一只好了。」
齊珈言眼睛一亮,側頭看姜蜜:「說的也對。我買一只回去養,這樣就有了光明正大來找你的理由。」
姜蜜一僵,還沒來得及沉下臉色,又聽他道:「不過還是算了。養動物雖然不是養小孩,但好歹是一條命,像我這種一竅不通又沒有耐心的人,帶它們回去不見得是好事。」
聞言,姜蜜臉色稍霽,默了默,說:「你想的倒是意外的明白。」
「本來就是嚒。」齊珈言輕笑,「說不定它們心裡也不稀罕隨便被人帶回去。」
姜蜜伸指進籠子,摸了摸那只憨厚土狗的下巴,聲音淡淡:「如果它們會說話的話,寵物店裡的生意大概要失敗一半。」
齊珈言側目看她。
她略有出神。
「沒誰稀罕被蠢東西帶回去。既然决定要養就要好好養,沒有負責到底的打算,就不應該隨便和另外的生命有牽扯。可惜踏進寵物店的人做不到這點的不在少數,世上還有也還有更多的人不懂這個道理。」
齊珈言頓了頓,半晌才笑:「你怎麽忽然這麽嚴肅。」
姜蜜看他一眼,沒多說,只道:「齊先生自己逛,有什麽需要的再喊我。」
她對他的印象稍微好了一點,原以爲他和孟行言一樣,是同一種人,但從剛剛看來,他好歹有自知之明,還有些許對其它生命的憐憫。
這點和孟行言不同。
驀地想到巴頓,也不知孟行言有沒有好好照顧它……姜蜜默然嘆了聲氣,推門進了裡間。
十幾分鐘後再出來,齊珈言已經離開,姜蜜回樓上閣樓睡了個午覺,傍晚在店裡和店員們一起吃過飯,天黑後,打的去城東文藝街送貨。
東西不多,到那邊店裡有人出來拿,和對方清點過後,交接完畢,姜蜜便沒多留。
一出門,掃見齊珈言的身影,姜蜜脚步一頓。
他在街對面,穿的休閒簡便,抬手衝這邊打招呼。
姜蜜過去,皺眉:「齊先生你怎麽在這?」
他說:「我在等你。」
略一思忖,明白過來,大概是中午講電話的時候他聽到了。
姜蜜對他追求女人的執著很是不解,有這點功夫幹什麽不好?
齊珈言不介意她的冷淡,「我送你回去?」
她當然說不,「我認識路。」
齊珈言非要送她,商談間,向萱打來電話,問清她的位置說要過來找她,兩人約了在街前面碰頭。姜蜜和齊珈言明說,他一聽,却道:「既然這樣,那我送你到前面好了。」
姜蜜實在拒絕不了,想想不過幾分鐘的路程,浪費口舌的功夫說不定早已送走這尊難拜的菩薩,便沒再拒絕。
他的車停在街尾,兩人漫步向前,漸漸把那輛引人注目的騷包車甩在身後。
齊珈言大概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簡短相處機會,一路上殷勤萬分,看到什麽都想給她買。
光是拒絕就費了她好大的勁,姜蜜覺得,這簡直是她人生中走過最累的一段路。
短,而崎嶇。
好不容易到了和向萱約好的地方,齊珈言站在她身側,堅持要陪她一起等。
「等你朋友來了我就走。」脚碾了碾地面,他垂頭看了一刹,臉上是一貫的笑意,在夜色下竟顯出幾分溫和,「難得遇上,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分明是人爲,偏要說是巧合。
然而姜蜜實在招架不來,除了默然嘆氣說不出更多。他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點都不符,尤其換下襯衫換上休閒衣後,乍一看好似一個剛出校門的大男孩。
熱情,又有些令人難以應對的純粹。
齊珈言陪她站著等向萱,有人說話,等待的時間過得快些容易些,他在旁邊天南地北扯了好多有的沒的,姜蜜有一句沒一句應著,竟莫名有些習慣起來。
「下回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來逛這條街?剛剛走太快,都沒怎麽看清楚。」
對他的感覺沒有先前那麽排斥,姜蜜正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可行性,面前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高大的身影同夜色一起籠罩下來,恰恰好擋住了她面前那一方空間。
襯衫上每一顆紐扣都是一如既往地嚴謹,緊綳的下顎綫,淩厲的五官綫條,只是站著,便是撲面而來的荷爾蒙。
刹那間,姜蜜仿佛覺得周身那不切實際的氛圍像泡沫般被一扎而破,齊珈言帶來的青澀無垢學生感蕩然無存,令她一頭扎進了現實。
–面前的男人,才是她這個年齡嚮往的男人的感覺。
齊珈言先回過神來。
「……邵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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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局和以往比起來略有不同,問題出在邵廷身上–大家都知道他許久都不出來玩,組十次局,能請到他一次,都已經算是開口的人面子大。然而今夜却是他主動加入,跟陸合一起出現的片刻,整個沙龍裡靜了足足有三秒之久。
據陸合說,他們廷哥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出來轉轉透透氣。至於怎麽個不好法,他沒說,他們也不敢問。
–其實陸合也不是很清楚。
接到邵廷電話的時候,他的反應沒比這幫人好到哪去,因爲驚訝,一連問了幾句:「你沒事兒吧?」
以往親自上門去請,請不動不說還被埋汰『無聊』,今天是風打哪吹,這尊菩薩竟然會自己出來活動?
陸合又是喜又是驚,猶疑之下想到在邵家書房和邵廷的對話,暗暗猜想……事情或許和姜蜜有關?
猜歸猜,却不敢拿到邵廷面前去問。
晚上的局是別人組的,場地也是別人挑的,他們只管去。地點選在文藝街上的一家私人沙龍,老建築,新玩意兒,別有一番趣味。
邵廷雖然人來了,但魂好像還擱在家裡,一晚上除了喝酒,攏共沒說幾句話,興致不高,比不出來玩瞧著還悶。
一幫人一開始還逗他,見怎麽逗都逗不起來,最後只好放弃。
喝了點酒,其他人跑去比飛鏢技術,陸合很講義氣地留在位置上陪他聊天,憋了一晚上的問題終於有機會深究:「你怎麽了,爲什麽心情不好?」
邵廷蹙了蹙眉,淡淡道:「沒有。你想多了。」
說罷端起杯子,澄黃酒液入喉大半。
陸合想繼續問,見他一臉冷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飛鏢盤前戰况激烈,有人端著酒,靠在玻璃墻上笑著看,空檔間往後瞧了眼街上,忽地咦了聲:「……那不是邵廷的女朋友麽?」
參加過前些天那場酒會的人,全都對邵廷這個紅顔禍水記憶深刻。
一句話,引得幾個手裡沒拿飛鏢的都凑了過去。
看清街對面的人,怔楞間有人下意識道了句:「旁邊那個不是齊珈言?!」
驀地靜了一瞬,一群人噤聲,目光不由得往邵廷瞟去。
陸合皺了下眉,剛要揚聲說那不是邵廷的女朋友,就見喝著酒的人動作頓住,杯子一放,起身過去。
行至他們之間,邵廷順著方嚮往下瞥了眼,面上沒什麽表情,但神色也不清朗,看的幾個人內心忐忑。
怕他動怒,幾個人連忙打圓場:「來……來玩來玩,輪到誰了?廷哥你要不要來一把?」
邵廷站著沒動,半晌斂眸,抽出烟點著,深吸了一口說:「你們玩,我有事先回去。」
衆人楞楞,回神他已大步走到門口,陸合最先反應過來追上去,在門外不知說了什麽,最後還是任由他離開。
「廷哥去哪?」
最先瞧見姜蜜的人發問。
靜了幾秒,就聽不知哪位仁兄無奈答道:「還能去哪……」
兩分鐘後,透過玻璃墻向外看去,樓下對街果不其然出現了邵廷的身影。
最先看清的某位正喝著酒,一個沒忍住噴了出來。
「不會吧?真的去了呀……」
–厲害了,紅顔禍水!
那一邊姜蜜也楞。
看著突然出現的邵廷微微待怔,反應過來後才想起來問:「你怎麽在這?」
邵廷沒答,反問:「你呢?你怎麽在這?」
「我出來給客戶送東西……」
他嗯了聲,「我和朋友出來喝酒。」
簡短對話,沒什麽營養,不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內容,然而氣氛莫名微妙,他們彼此對視,目光專注,好似隔出一個無關外界的空間,一時別人都成了背景。
齊珈言這麽大個人,就這麽明晃晃地被忽略,忍不住皺眉打斷,問邵廷:「你和陸合他們出來的麽?」
邵廷這才真正看向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在姜蜜身邊像個粘人的影子,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從前來往不多,認識,幷不算熟絡,偶爾聚會場合或是酒會上能碰到,見面說幾句話的交情。
這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齊珈言。
面對他的問話,嗯了聲算是應答。
邵廷眸光微浮,莫名覺得不是很痛快。
大男人裝什麽嫩。
礙眼,大寫加粗的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