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取其辱
俞氏正想的入神,忽然聽到珍珠小聲叫太太的聲音。
她抬起頭來,就看到魏城正從門外走進來。
穿一件石青色的圓領袍子,腰間系著革帶。天邊的餘暉斜斜的從他身後照過來,在屋裡的青石地面上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俞氏自打嫁到魏家,看到這個繼子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孩子的眉眼生的太淩厲了,心裡就不喜他。不過也有點兒怕他。
因為每次她苛待魏城或者他妹妹的時候,都覺得這孩子看她的目光就跟刀子一樣,恨不得在她身上割下幾塊肉來才罷。
現在魏城年歲漸長,又身居高位,身上的氣勢較以往越發的深沉冷肅起來,更加不是俞氏所能抗衡的了。
於是看到魏城走進屋裡來,俞氏就起身站起來,面上帶著笑意,溫聲的問道:「剛剛聽到侍衛說你在忙,我過來可有打擾到你?」
又問他:「看著時候也不早了,你可有傳過晚膳?我給你帶了綠豆糕和……」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魏城一點都不客氣的開口打斷了:「你過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還是這樣的不近人情,也一點兒都不給她留臉面。
俞氏頓了頓。隨後她面上的笑容一點兒都沒有變,聲音也越發的和緩起來。
「是這樣的。我今日聽見下人說你要娶親了,娶的還是林清瑤。我心裡想著,這孩子早在蘇州府的時候就已經跟謝家定過親事了,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如何能再嫁旁人呢?你現在到底是侯爺,還在朝中身居要位,若被人知道你竟然搶奪別人的未婚妻,只怕對你的名聲不好。」
「而且你也明知道林姐兒喜歡的人是謝家大公子。強扭的瓜不甜,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要娶個什麼樣家世門第的妻子娶不到,何必一定要娶她?雖然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這個繼母,但你到底是老爺的孩子,論起來我也算是你的長輩,總還是要過來勸一勸你的。若不然,你父親九泉之下知道你憑著手裡的權勢做出這樣強取豪奪的事來,他也會責怪我。」
俞氏一開始還想著,萬不能讓魏城娶個家世好的,又或是性子潑辣的妻子,但現在她已經改了想法了。
只要魏城娶的妻子不是林清瑤,是其他任何女子都沒有關係。
因為以前在蘇州府的時候,她可是見識過林清瑤的驕縱的。為著她苛待魏秀菱的事,指著她的鼻子罵了她半個時辰不說,差些兒都將她拉到衙門裡面見官去了。
這世上還會有比林清瑤更膽大更潑辣的姑娘?俞氏是不信的。
所以哪怕明知道她這些話說出來會讓魏城不高興,但是她也一定要說。
話一說完,就見魏城看著她的目光都帶著滿滿的嘲諷。
「繼母?長輩?」魏城短促的冷笑一聲,「我說你是你就是,我要說你不是,那你在我這侯府裡面就什麼都不是。」
俞氏變了臉色。
她知道魏城心裡從來沒有尊敬過她這個繼母,但是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還是頭一次。
就是因為她說林清瑤不好?她反對他娶林清瑤?
俞氏暗中氣憤不已,但面上還得做了大度的模樣出來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聽我說這些話,但忠言逆耳利於行,為了魏家的名聲,我少不得還是要說一說的。那林姐兒你確實是娶不得的,她……」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
她這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魏城強橫的給打斷了,「我要娶誰,或者不娶誰,這都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你在我這裡指手畫腳。至於魏家的名聲,」
魏城又冷笑一聲,「管好你自己的兒子。再叫我知道他在外面用我的名頭欺壓人,就休怪我不念他是父親的兒子。除族,打斷腿,攆出我侯府。」
俞氏聞言,一張臉煞白。
她從來就知道魏城是個心狠的,對她的兒子魏壇也沒有什麼手足之情,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樣的心狠,連這樣的話都能說的出來。
而且她絲毫不懷疑魏城到時會真的對魏壇做出這樣的事來。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俞氏知道她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魏城看來是娶定了林清瑤。
就帶著珍珠要離開這裡。
再不走,留在這裡自取其辱嗎?
但是她才剛走出去兩步,就聽到魏城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既然你現在過來了,也省得我叫人去你那裡跑一趟。我已經跟瑤瑤說過了,等她嫁過來,這侯府裡面的中饋就由她來掌管。這幾日你就將府中這些年的帳冊好好的整理出來。一應庫房的鑰匙也準備好,到時我叫人過去拿。」
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交出掌中饋的權利,她還要怎麼撈錢呢?難道往後她只能靠著月例過日子?那怎麼夠。
而且,誰知道林清瑤到時會給多少月錢給她?
心裡面斟酌了一番措辭,深吸了一口氣,俞氏轉過身,臉上依然帶著很得體的微笑。
「你是這侯府的男主人,你娶的妻子就是侯府的女主人,這管家的事情理應交給她來打理。只是一樣,你也知道,林姐兒以往是個散漫的性子,林太太早幾年也過世了,只怕還沒有來得及教會她掌中饋的事。但我們這侯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上下加起來也很有幾十口人,她剛來就讓她管家,只怕她也沒有頭緒。不如這樣,讓我先帶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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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城實在是不想聽她說話。
明明是個很自私的人,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全都是為了她自己和她的一雙兒女,面上卻總要做出一副為他人著想,自己吃虧的模樣。
就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直接問道:「你管家的這幾年,暗中貪了我那麼多的銀子,你當真以為我一點都不知道?」
俞氏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魏城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這到底是真的知道這幾年她利用管家之便貪了他銀子的事,還是只用言語來詐她?
所以俞氏縱然緊張的胸腔裡的一顆心都在跳如擂鼓,但面上依然強撐著鎮定的模樣,說道:「我不明白你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貪了你的錢?府裡的一應帳冊每隔三個月我都要叫人送過來給你看一遍,上面明明白白的記著府裡所有的收支情況,我何時貪過你一分銀子?」
說到這裡,俞氏面上做了傷心的樣子出來,簡直可以說的上是泫然欲泣了。
「我知道你心裡一向就很不喜我這個繼母,但是你也不能用這樣的話來污蔑我。只怕我現在說了你也不信我的清白,這府裡也由不得我做半點主,我只能去你父親的牌位前面哭去。」
說著,就拿手裡的帕子拭淚。
魏城冷眼看著她做戲。
「說完了?」
他的聲音很冷漠,說出來的話如同冰錐一樣,又銳利又直接,每一下都直中俞氏的心窩。
「永滎街和平和街的那兩處鋪子,你是怎麼置辦下來的?還有這幾年府裡下人的月錢你總是一拖再拖,從來沒有按時發放過,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不還是俞氏將下人的月錢拿出去放印子錢了,所得的利錢當然是進了她俞氏的口袋。
至於旁的,夥同府裡採購的人,低價高報。這些在帳冊上面確實是看不出什麼來,但是魏城也不是傻子。
俞氏說不出話來,手腳冰涼。
原本以為魏城是個男子,這些宅子裡面的庶務他肯定是不懂的,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而且還將她暗中置辦下來的那兩處鋪子都查的清清楚楚的……
魏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
當年是父親臨終之前苦苦的哀求過他,不然他也不會答應讓俞氏和她的一雙兒女留在這裡,還會照顧他們,讓俞氏管家。
侯府很大,他的俸祿也足夠,他不介意養著他們三個人。
讓俞氏管家也沒有什麼,反正前幾年他壓根就沒有想過娶親的事,而府裡的庶務和內宅裡的事總需要有個女人來管。
但是沒有想到現在俞氏竟然敢過問起他和林清瑤的親事,還妄想在林清瑤面前立規矩,他怎麼能容忍?
「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你安分守己的,我也不介意侯府多你們三個人。但你的手要是伸得太長了,我就即刻叫人送你們回蘇州府老家。」
蘇州府老家只有幾間破屋,如何及得上在這侯府裡面穿金戴銀,吃喝不愁的日子?
而且俞氏還想魏秀蓉和魏壇能各自嫁娶到一個家世門第都好的夫婿妻子,這肯定都需要仰仗魏城現如今的權勢地位的。可要是回到蘇州老家,他們兩個能嫁娶到什麼樣的人?
所以俞氏再不敢說什麼話了,臉上也沒法子再掛著虛偽的微笑了。沉著臉,帶著珍珠,不發一語的轉過身出門。
魏城也要回正房跟幕僚繼續分析西北的軍情,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俞氏剛剛帶來的竹雕大漆描金食盒。
食盒的蓋子已經掀開了,能看到裡面放著一碟子綠豆糕和一碟子芸豆卷,都做的極小巧精緻。
魏城自然不會吃俞氏拿過來的任何東西。叫了個侍衛進來,將這兩碟子糕點全都拿出去扔掉。
心裡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林清瑤是個喜歡吃糕點的,特別是用紅豆沙做的糕點。按照她自己說的,只要是綿軟甜糯的東西她都很喜歡吃。
是該叫人去揚州請個糕點師傅回來的。裕園裡面也應該搭一個小廚房,這樣林清瑤要是想吃什麼了,吩咐下去,隨時就有。
知道魏城竟然是上門來提親的,吳媽震驚的一雙眼睛都瞪大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不過等到她反應過來,卻是特別的高興。
「這樣好,這樣好。」
她眉眼間都是笑意。因為太高興的緣故,說出來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我先前已經聽丁香說了,城哥兒現在不但做了大官,還是個侯爺。姑娘,您這嫁過去,可就是侯夫人了,不比嫁給謝家好?謝家那小子才是個庶起士而已,跟城哥兒一比算個什麼東西?哎呀,這樣一想,當初還要多虧謝家上門退親呢。他們要是不退親,今兒城哥兒也不會上門來提親。」
說到這裡她暢快的笑出聲來:「謝家那幫子狗眼看人低的人一開始肯定以為他們退了和姑娘您的親事,姑娘您往後再也嫁不了比他們更好的人家,哪裡能想到現在您竟然會嫁給城哥兒做侯夫人呢。等往後我再遇到他們,肯定得好好的臊臊他們,看他們到時是個什麼樣兒。」
想到那副場景,吳媽不由的開始興奮起來。一時恨不能現在就去謝家,告訴謝家人這件事。
林清瑤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是能理解吳媽說這番話的。實際上,她若還是以前的性子,肯定會和吳媽想的一樣,一定會找機會在謝家人面前顯擺這件事,看他們後悔的樣子。
但是經過這幾年,她的心性多少還是變了些。
就覺得她和謝家已經半點關係都沒有了,往後無論她的日子過的是好,還是差,都跟他們無關。
當然,也不管她往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身份。侯夫人也好,平民也好,若是真的有遇到謝家人的那天,她一樣都會將腰背挺的筆直的。
丁香也很高興自家姑娘要做侯夫人了。知道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十八號,還笑道:「看來侯爺是真的很喜歡姑娘您呢。不然婚期能定的離現在這樣近?這就是急著要把您娶回家呢。」
林清瑤還是笑了笑,沒有說話,拿了炕桌上繡了一半的扇套子繼續繡起來。
魏城是個好面子的人,其實她也是。既然如此,兩個人這樁婚事的真相還是不要告訴任何人知道的好。
反正求仁得仁,往後她和林承平都有了依仗,她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感情的事,她想,她早就已經過了那個做夢的年紀了,還是務實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