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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大半只麅子好歹也值幾百文錢呢,怎麽都送了來?”幫張志把肩頭大半只麅子放到木架上,甄十娘嘴裡連連辭讓,“我只留一條後腿就行,剩下的張大哥都拿去集上賣了吧,正趕上客商來收山貨,好一好,張大哥還能賣個高價呢。”
說著話,甄十娘轉了身就要進屋拿刀。
“都是鄰居,簡姑娘千萬別客氣!”被張志一把攔住,“我又不是專門打獵為生的,這也是打山貨時趕巧撞見的,娘說麅子肉暖脾暖胃,對簡姑娘身體最好了……”他不好意思地搓著手,“簡姑娘只管吃便是,家裡還有半只呢。”
張志是甄十娘的鄰居,家裡就娘倆相依為命,張伯母四十多歲,但因多年的哮喘病,每年一到冬天就喘不動氣,連飯都做不了,看上去倒像是五六十歲的老太太。
甄十娘看不過,就把乾地龍炒黃了研成粉,讓她用白糖水衝服,開始張伯母也不信,她這毛病不知找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湯藥,卻總除不了根,甄十娘這一包說藥不是藥的細粉怎會管用?
但見甄十娘也是誠心誠意,想著左右吃不死人,就試在吃了幾包,誰知竟連根都除了。
張伯母的感激可想而知,又加甄十娘為人溫淡大度,平日深居簡出從不搬弄鄰裡是非,看到她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便常讓張志過來幫著乾些粗活,拿她當親閨女看,有什麽好的都不忘讓張志送來一口,處的向一家人。
“……我知道張大哥家裡還有,我是讓你拿集上賣了,沒讓你拿回去吃。”甄十娘笑道,“這天太熱,存不住肉,我吃不了也都糟蹋了。”
張家也是靠兩畝薄田度日,大家生活都一樣的艱辛。
“娘說了,讓你吃不了就曬肉干,或者掩製了也能存住。”張志憨厚,不會說話,見甄十娘死也不收,不覺急紅了臉,伸著胳膊死死地擋著她不讓進屋拿刀,“我娘說這麅子肉最補身子了。”
見強不過他,甄十娘就歎了口氣,暗想,“……伯母也是好意,我若執意不收倒辜負了她,罷了,快冬天了,正是進補的時候,我明兒就再給她送些阿膠也一樣。”這麽想著,就笑著點點頭,“好,我收了就是,張大哥先進屋喝口……”話說出口,突然想起沈鍾磬還在屋裡睡覺,聲音戛然而止。
寡婦門前是非多,讓他撞見沈鍾磬睡在她屋裡可不好。
這可如何是好?
急出了一身細汗,甄十娘全忘了,她並不是寡婦,屋裡那位就是她兒子名正言順的老爹,是她名副其實的老公,全沒什麽怕人的。
正左右為難,秋菊拖著一大捆柴走進來。
張志見了,上前一手拎起來,幫著放在院西頭的柴火垛上。
“累死我了!”秋菊累得滿頭大汗,一邊用袖子擦,一邊朝張志咧嘴笑,“謝謝張大伯。”
不舍得買,家裡的燒柴全靠喜鵲和秋菊上山打,喜鵲有了身孕,怕這一冬不夠燒,秋菊就一個人打近兩人的柴,剛下山時還能扛著走,後來抗不動了就拖著,人在前面走,身後就卷起一溜煙塵,像拖了一只大尾巴狼。
見她滿頭滿臉都是灰塵,被袖子擦得一道一道的,像個花臉貓,甄十娘撲哧笑了出來,心疼地拍拍她,“以後再別背這麽多,累壞了身子骨……快進屋去洗洗,歇一會兒該吃飯了。”
“哎!”秋菊輕快地應了一聲,
抬腳進了屋。“別再讓她去背柴了,累壞了孩子。”望著秋菊單薄矮小的背影,張志有些心酸,“等收完莊稼,我幫著打幾天就夠你們一冬燒了。”
甄十娘就歎了口氣,“這一年到頭沒少麻煩張大哥。”又問,“張大哥什麽時候收割說一聲,我讓秋菊去幫忙。”欠人家的太多,可家裡唯一能借出去的勞動力只有秋菊。
她和喜鵲一個身子弱,一個懷著孕,都乾不了地裡的活。
“到時讓她幫我看兩天地就好……”張志正愁沒人照看,收地時一個人忙不過來,聽了就點點頭,看看時辰不早,告辭道,“簡姑娘忙吧,我先回了,娘還等著我用早飯呢。”
“我烙了雞蛋茴香餅,張大哥正好給伯母帶去幾張嘗嘗鮮,也省得你們早上開火了。”提到吃飯,甄十娘想起自己剛烙好的餡餅,她轉身進了屋。
甄十娘的廚藝好,能吃到她做的飯簡直像過年,見她端了幾張餡餅出來,張志高興的呲了牙笑。
送走張志,想到簡武簡文見到有肉吃又會高興的大叫大跳,甄十娘心情格外的好,輕輕哼起了小曲兒,一回頭,不覺驚住,只見沈鍾磬正臉色青黑地站在她背後。
這人怎麽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
心裡抱怨,甄十娘只臉上不敢露出來,她狀似隨意地關上大門,朝沈鍾磬微微一福身,“……將軍起來了?”絕不能讓鄰居們看到她院裡一大早就站著個大男人。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在見到自己的霎那間消失,沈鍾磬臉色更加陰沉。
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見他不語,甄十娘也沒多想,繞過他加快了腳步往屋裡走,“……將軍洗漱了嗎,早飯馬上就好。”簡武簡文大約早餓了,沈鍾磬既然醒了,她的趕緊把菜炒了。
走了幾步,想到張志送來的麅子肉,甄十娘又返身來到架子前,用手指戳著那半只麅子,琢磨著早上要不要再加道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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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在他盛怒下還能如此淡然,沈鍾磬慢慢地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眼睛微微迷了起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怒了。
可惜,甄十娘自從見了他,便一直對著他這張能凍死人的臉,又加上她本就沒想過要和他牽扯,對他這細微的變化卻是全沒注意,兀自把麅子翻過來,琢磨著切哪塊肉好,是紅燒還是爆炒。
麅子肉純瘦,沒有肥膘,做餡餅最合適了,只是早飯來不及,下午待那毒舌男人走了,她倒是可以做一鍋餡餅給大家解解饞,正想著,沒提防眼前一條巨大的黑影擋住了她的視線,“你什麽時候竟改了姓?”聲音不高,卻猶如臘月裡的寒冰,直讓甄十娘打了個寒顫。
改姓?
她什麽時候改姓了?
甄十娘有些懵懂,她不解地看著沈鍾磬。
“他剛剛叫你簡姑娘!”沈鍾磬聲音帶著股極力克制的暴躁。
甄十娘聽了就暗道一聲糟糕:“天,怎麽竟被他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