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莊士嚴的目的,他厭惡紀宗賢夫婦,誓要永絕後患,因此,先給何太夫人扣上一個人老糊塗的帽子,把她摘出來。
莊士嚴提高聲音,指著紀宗賢,“你既承繼爵位,卻未能與君分憂,已不算盡忠;你既身為人子,卻慫恿糊塗老母親犯大錯,是為不孝;你既承繼兄長爵位,卻百般設法謀取失怙侄女私財,是為不義。”
“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之輩,枉為人也!”莊士嚴果然不愧是瓊山書院山長,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慷慨陳詞一番,將一頂頂大帽子往紀宗賢頭上扣去,若扣嚴實了,恐怕紀宗賢連任侯爵的資格也沒有了。
莊士嚴是煽動人情緒的一把好手,大廳諸人看紀宗賢的目光,不覺發生了變化,竊竊私語漸起。
大秋天裡,紀宗賢滿頭大汗,在這個要緊關頭中,他靈光乍現,“親家舅爺,你且聽我說,此事我原不知曉,不過昨日聽母親妻子提了一嘴。”
“我昨日喝的有點高,腦子糊塗,竟也未能分辨,如今細細一想,想必是曹氏這個婦人,在暗地裡慫恿了母親。”
沒錯,紀宗賢靈光一閃想到的脫身辦法,就是把屎盆子盡數扣到曹氏頭上,他只是不甚清楚情況被蒙騙,一句開了頭,後來越說越溜,他擊掌,痛恨道:“曹氏這婦人,一貫眼皮子淺,必是如此。”
他吆喝外面長隨,“快,快使人到後面叫她來,我要好好問個清楚明白!”
長隨應了一聲,趕緊找了個臨江侯府丫鬟帶路,往後宅去了。
夫妻倆對臨江侯府趨之若鶩,曹氏當然也早早來了,她被急急請到前廳,萬綠叢中一點紅,她是傻眼的,“夫君,這是怎麽了?為何叫妾身來?”
“大膽曹氏!你還要問?”紀宗賢唯恐妻子掉鏈子,立即大聲喝道:“說!你為何慫恿母親?讓她以為祖產私產混淆,險些讓大侄女受了天大委屈!”
紀宗賢看著萬分氣憤,疾言厲色,實則緊緊盯著妻子,生怕對方一個腦抽,當場否認,“你還蒙騙了我,讓我差點背上不忠不孝不義之名!”
曹氏懵了半響,很快領悟到夫君的意思,這是要她背鍋?
她同時還掃了周圍一圈,看見莊士嚴心裡一突,兩眼一轉,瞬間恍然,這是事敗了。
只是不忠不孝不義很嚴重,若紀宗賢背嚴實,恐怕這爵位也坐不穩了,曹氏雖然不聰明,但關系到這等大事卻反應極快,她萬分不甘,卻有不得不把事攬在身上。
曹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扯出帕子捂著臉放聲大哭,“夫君啊!妾身這是迫不得已啊,家計艱難,妾身想著侄女手頭松動,才想著借用些許,畢竟這府裡,是大家的啊!”
她雖被迫認下,先仍努力卸下責任,紀宗賢聞言心中一松,他便喝道:“即便家裡不易,你要借用,可與侄女商量一番,侄女通情達理,必會同意,你怎可如此?”
……
這對夫妻唱念做打一番,指天發誓不再有此念,方勉強把這事糊弄過去了。雖大家心裡未必不明白,但這回紀宗賢表現還是可以的,他迅速將鍋甩出去,將此事從身上撕擼開,最起碼大面上如此。
莊士嚴也沒真打算弄掉紀宗賢爵位,畢竟紀婉青還未出嫁,這靖北侯府嫡長女的名頭,還是很重要的,他見好就收,哼了一聲,轉身面向老侯爺,拱手,“往後之事,便要勞煩老族長主持公道了。”
老侯爺正色應了,“莊山長放心,此乃老夫本分。”
*
這事眾目睽睽中發生,很快,便傳遍京城。
紀婉青午膳前接到舅舅傳話,說諸事已妥當,下午,便收到各種版本的消息。
這些版本大同小異,主題都是靖北侯府夫人出身不顯,眼界窄人貪婪,居然貪圖失怙侄女手上錢銀產業,慫恿婆母謀奪,侄女親舅知悉大怒,一狀告到紀氏族長老國丈面前,求主持公道。
幾個主要人物的形象,曹氏貪婪刻薄不說,何太夫人是人老糊塗了,而靖北侯紀宗賢,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畢竟群眾眼光是雪亮的。
唯一的正面人物,就是太子妃紀婉青了,紀大姑娘守孝前名聲就很好,此次明理孝順,以祖母身體為先,很得人讚賞。
紀婉青一一看過消息,滿意點頭,結果比她預料中還好,舅舅果然戰鬥力強悍,人也精明。
上面的人所知必然更詳細,她與府裡因爭產大鬧一場,成功拉開距離,這樣非常好。
第十六章
當夜,整個靖北侯府,恐怕只有紀婉青一人酣然入夢,睡得香甜,次日,她依舊準時起身。
“姑娘”,梨花喜孜孜進門,後面跟了一群捧著熱水巾子等物的丫鬟,她絞了細棉巾子,伺候主子淨面,“聽說延壽堂那兩處地方,昨夜換了一批瓷器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紀婉青在延壽堂與二叔二嬸院裡放有人,雖不是心腹,但風吹草動都是知道的。
這不,消息一早便到了,何嬤嬤梨花等人走路都帶風,面上掩飾不住喜意。
紀婉青漱口淨面後,閉目仰臉,讓梨花麻利給她均上一層香膏子,待妥當後,她方睜眼微微一笑,“你放心,熱鬧的還在後頭呢。”
果然,沒過多久,熱鬧便上門了。
老臨江候是一個說話算話,且辦事極其認真的人,既然答應了莊士嚴,便將這事放在心上。
紀宗賢被他呵斥一番,已打消念頭還不算完,昨日下午他翻過了一部分帳冊,又探問過此事詳細情形後,今日一大早,就命人套了車,出門往靖北侯府而來。
老侯爺一進門,便直奔延壽堂,他這把年紀,也不需顧忌男女大防了。
何太夫人正躺在裡屋榻上哼哼,一副被氣倒在床的模樣,他到了明堂,也不多說,直接吩咐讓人出來。
老侯爺的原話是:“就算快要病死了,也得抬出來。”
一族之長的權利面子,遠比想象中大太多,更被提府裡如今擁護紀皇后,何太夫人無法,只得一臉菜色被丫鬟攙扶出來。
她其實沒病,也就是昨天氣狠了沒睡好,所以看著臉色差些。
老侯爺人老精明,一眼看穿,他怒上加怒,劈頭蓋臉痛斥何太夫人一番,一點面子不給留。
“何氏,你真是心瞎眼瞎,你知道太子妃是何意?你知道皇家是何意?”老侯爺想起方才進門時,向引路管事詢問紀婉青時,對方一臉自然,並無增添半點敬畏,不禁捶足頓胸,愈發惱怒。
由仆見主,可見這靖北侯府上下,接了賜婚聖旨也就是接了而已,並沒及時將紀婉青與皇家掛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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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窩子蠢貨!
老侯爺簡直不忍直視,他喘著粗氣,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切齒片刻,老侯爺指著何氏破口大罵:“老夫兄弟命不好,攤上了你個糊塗婦人,若你再敢生事,老夫便替兄弟把你休回何家去!”
何太夫人年紀大了,有兒有孫,休回娘家當然只是恫嚇,但這也了不得了,她當場痛哭失聲,連連賭咒發誓,保證日後安分守己,方一臉淚痕被攙扶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