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暗潮洶湧
簡妍便見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著了琥珀色的立領襖,牙色的馬面裙,外面罩了一件棗紅色菊花提紋的亮緞披風。髮髻正中簪了一支點翠大鳳釵,鬢邊戴著幾朵點翠的珠花。
簡妍見她那鳳釵的口中並沒有銜流蘇珠串,便知道她是死了丈夫的。
大太太秦氏進了屋子,走到吳氏的跟前來,先是行了個禮,而後就笑道:「屋子裡有些瑣事,來得遲了,還請母親見諒。」
但她雖是口中說著請見諒,但卻一些兒要人見諒的語氣和態度都沒有。
吳氏想來也是在忍耐著,簡妍只見她右側的眉毛都高高的挑了起來。但到底還只是擺了擺手,說著:「罷了。」
隨後她便吩咐著丫鬟僕婦安設桌椅,上菜捧飯。
一頓飯雖是面上吃得賓主盡歡,但簡妍依然還是敏感的覺察到了內裡的暗流洶湧。
飯後,簡太太領著簡妍在吳氏那裡坐了一會,彼此說了會閒話,便也告辭回來了。
她們一走,吳氏便身子一歪,將一只手臂搭在了石青金錢蟒引枕上,面色不虞的和祝嬤嬤說著:「她現下倒是越發的張狂了起來。像今兒個,倒是一屋子的人都在等著她來才開飯。」
祝嬤嬤自然知道吳氏口中說的這個她是誰,當下便也附和著:「論起來,大太太今日做得是有些差了。您是做婆婆的,她是做媳婦兒的,天下間哪裡有做婆婆的等著媳婦兒吃飯的?」
「罷麼,」吳氏冷笑一聲,「說起來她死了的那個原也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到底是要差些,還能指望她心裡真的拿我當婆婆看待?且她大房裡又出了一個正三品的官,餘下的幾房拿什麼來跟比她?怕不是她心裡覺得這徐家就該她來當家,心裡眼裡早就是看我不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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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嬤嬤想了想,便說著:「二爺雖說官職不如大公子高,可到底也是國子監的。那朝中有多少官員都是從國子監裡出來的?二爺這可真真是桃李滿天下,人脈廣著呢,誰能比得上?又有大公子這樣的一個親侄子,怕還沒有升官的時候?您瞧著罷,奴婢就敢打個賭兒,等二爺兩年俸滿述職的時候,那官兒肯定是會往上升的。」
祝嬤嬤口中所說的二爺名叫徐正興,是吳氏的大兒子。說起這吳正興,倒也並不是正經仕途出身,不過是因著有那受他祖上恩惠的官員,打著征辟的名頭讓他去做了官。只是他為人雖是端方正直,卻也不諳世情,現下也不過是做到了一個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而已。
吳氏自然是深知自家兒子是個什麼德行,由不得的就嘆了一口氣。
再是不喜大房,可說起來現下有些事又得靠著大房,所以那秦氏便是再囂張,說不得她也只能忍著了。
她側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想了一想,又問著:「萱兒那邊,現下進展得如何了?」
祝嬤嬤就笑道:「奴婢這些日子冷眼瞧著,萱姑娘可是真心的喜歡上了大公子呢。但凡大公子休沐回來,萱姑娘總是會找了機會與大公子見面。萱姑娘生的這般溫婉嬌美,水做的人兒一般,哪個男子會不喜愛?接觸的次數多了,還愁大公子看不上萱姑娘?」
吳氏便點了點頭。
吳靜萱是她哥哥家的女兒。那時她大哥離京赴任的時候帶了吳靜萱來看望她,她一眼看到吳靜萱,喜她性子平和溫柔,又是生得裊娜柔婉,便留了她在徐家。
但其實吳氏也是有私心的。
大房裡她是插不進手去,可徐家又得指靠著徐仲宣撐了起來,她便想著,吳靜萱生得這般一個好模樣,放在她身邊養著,早晚與徐仲宣見面,若是能彼此有情,到時想必秦氏也是沒法說什麼的了。
若是吳靜萱能做了大房的媳婦兒,到那時卻不是和她自己掌控了大房是一樣的?
「祝嬤嬤,」吳氏想了想,便吩咐著,「這天氣也日漸的暖和了,尋個日子,給萱兒做幾身顏色嬌豔些的春衫罷,也打一些時新的首飾。這做衣裳和打首飾的銀錢就從我的體己錢上支取。」
祝嬤嬤答應了一聲。吳氏便又說著:「我倒又想起了一事來。方才我看到簡家的那姑娘,生的倒是個好模樣兒,私心裡來說,倒是把萱兒也比了下去,又是行動舉止落落大方的,瞧著就是個可人兒。祝嬤嬤,你說,會不會……」
祝嬤嬤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忙笑道:「哪能呢。那簡姑娘雖說是生的好,可畢竟年數在那裡——虛歲十四,實歲才十三呢,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罷了。大公子可是足足有個二十四歲的,兩個人相差了十來歲,大公子又哪裡會瞧得上她?您多慮了。」
「可我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吳氏嘆了一口氣,「許是我多心了。可方才在席間,我瞧著那簡太太的一雙眼只是在宣哥兒的身上轉著,落後閒話的時候還曾問起宣哥兒可曾畢過姻事之類的話。」
「簡太太不過是瞧著大公子都二十四五的年紀了還沒有成親,所以心中好奇,才問了一句罷了,」祝嬤嬤寬慰著吳氏,「您真是多慮了。」
吳氏輕輕的點了點頭:「但願如此罷。」
但其實吳氏的多慮是對的,簡太太確實是存了打徐仲宣主意的心。
她現下歪在炕上,正聽著珍珠在對她彙報著打探來的消息。
「……徐家一共有五房。其中徐大爺,徐三爺,還有咱們的姨老爺徐五爺都是已經不在了的。徐四爺是自己經商,另立了門戶,早就帶著一家子搬了出去,不在宅子裡面住。所以上一輩的兒子裡面也就落了一個徐二爺還在宅子裡面住著,於是吳老太太便將徐宅的正堂朝暉堂給了二房,她自己則是住著旁側的松鶴堂。大房的秦太太、三房的俞太太則是住在松鶴堂後面的兩個小院裡。」
「怎麼不是大房住著朝暉堂,倒反倒是二房了?」簡太太很是詫異,「即便是徐大爺不在了,可論起來現下這徐家畢竟是大公子官職最高,又是長孫,理應大房住著朝暉堂才是。」
「太太,」珍珠忙解釋著,「這裡面卻是有緣故的。這吳老太太原不是徐老太爺的髮妻,她只是個填房。那徐大爺,卻是徐老太爺的髮妻生的,吳氏自己只生了徐二爺和徐五爺,徐三爺和徐四爺都是妾室所生。且奴婢還聽說,這徐大公子卻也不是秦氏所生,原是徐大爺的跟前人生的,不過是記在秦氏的名下罷了。」
「原來這大公子竟是個庶出的啊。」簡太太慢慢的說了一句。
簡太太自己是嫡出的女兒,對庶出的總歸是有些不大看得上眼的,不過轉念一想這徐仲宣現下做著這樣的高官,便是個庶出的又有什麼關係?於是她便說著:「罷了,其他人的事你竟也不用說,只與我好好的說說這大公子的事也就罷了。」
珍珠想了一想,便又說著:「奴婢聽說,這大公子端的是厲害的很。他十八歲殿試的時候就被欽點為了狀元,當場就被皇帝親口授予了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職,真真是少年得意。後來他兩年俸滿了,就遷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入梁王府為梁王講學,聽說梁王很是敬重他。且聽說當朝首輔是他的老師,有著梁王和首輔這樣的兩重關係,怕不是往後這大公子的官兒還得往上升呢。」
簡太太被震撼到了,一時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回過神來,便問了一件她現下最關心的事。
「怎麼這大公子現下都二十四歲的年紀了,還沒有成親?裡面可是有什麼緣故?」
珍珠就回答著:「這個奴婢也打聽過了。聽說徐大爺在的時候倒也為大公子定了一門親事。只是後來徐大爺死了,大公子就守了幾年孝。後來好不容易等他孝期滿了,定的那家姑娘卻又是個沒福氣的,得了一場重病死了。再後來大公子做了兩年侍講學士,又去南京那邊兒管了兩年國子監,年前升了禮部左侍郎,才回了京。因著這些緣故,所以現下雖然大公子已是24歲的年紀,倒還是沒有成親呢。」
簡太太心裡動了一動,面上不由的就帶了幾絲喜色出來。一旁的沈媽媽早就是瞧在了眼中。
揮手讓珍珠退下去之後,簡太太便對著沈媽媽說著:「這個大公子倒是個厲害人物。怕不是會前途無量?」
沈媽媽忙附和著:「是呢。先前吃飯的那當會奴婢冷眼瞧著這大公子,生的儀容秀逸不說,且行動說話圓潤,再是瞧不出來內裡是個什麼心思的人,來日定然不是個池中物。」
簡太太點了點頭,卻也沒說話。心裡只想著,禮部正是管著科舉考試的事務,若是能搭上了這徐仲宣,還愁簡清撈不到一個官做?徐仲宣手指縫隨便的鬆一鬆,怕都是有個幾品的官呢。
想到這裡,簡太太面上的笑容一時就越發的深了幾分。
她想了一想,便說著:「先時妍姐兒的衣裙首飾被趙媽媽偷走了那麼些,我也沒給她再置辦,就是想著我們也是離京二十來年了,也不曉得現下這邊流行的是什麼式樣的衣裙首飾。現下既然已是到了這邊,沈媽媽,改日我們有空出去一趟,好好的給妍姐兒置辦幾身時新的衣裙和首飾才是。」
沈媽媽自然是點頭贊同的,又笑道:「我們妍姐兒原就生的花容月貌,再是穿了太太親手挑的衣裙,戴了太太親手挑的首飾,任憑是站在人堆裡呢,那也是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的。」
這話說的簡太太心中甚為受用,一時就只覺得簡清的仕途已是一片平坦了。
而這邊廂,簡妍也正在聽白薇說著她打探來的消息。
「……徐家的哥兒便是這四位了。除卻咱們姨奶奶生的四公子安哥兒,大房裡的大公子徐仲宣是個妾室生的,卻是記在了秦氏的名下。二公子徐仲景現年18歲,是三房的俞氏生的,三公子徐仲澤現年也是18歲,不過小著二公子一個月罷了,倒是徐二爺的一個姓衛的妾室生的。聽說現下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是中了秀才的,只等著今年秋闈的時候參加鄉試的了。」
簡妍點了點頭。
她倒是沒想到徐仲景竟然是個庶出。不過嫡出庶出又有什麼差別?現下倒是吳氏跟徐仲景說話也要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呢。
「至於徐家的姑娘這邊,方才晚間您看到吳氏摟著的那位紅衣少女就是大姑娘徐妙華,卻是二房裡的太太馮氏生的。二姑娘徐妙嵐也是二房裡的,就是生了三公子的那位衛姨娘生的。三姑娘您是知道的了,就是咱們姨奶奶的寧姐兒,至於這四姑娘徐妙錦,卻是個遺腹子,和大公子倒是同一個娘生的。只是這個姨娘卻是個沒福氣的,生了四小姐下來便死了,於是四小姐便也記在了秦氏的名下。這四小姐因著是早產的,身子骨很是不好,倒很少出來走動,只是在自己的院子裡待著。今日晚間她便沒有來吃飯,所以姑娘也沒曾看到。再有一個表姑娘吳靜萱,那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在徐家也是待了有個兩年的了。聽說這表姑娘平日裡和大姑娘,四姑娘走的近些,性子倒是個溫婉的。」
簡妍聽完了白薇的話,心裡盤算了一下,而後便悄悄的嘆了一口氣。
還是那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依然還是得謹慎些,千萬不能踏錯了一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