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許七安沒有騎乘小母馬,畢竟像小母馬這樣神駿的馬中美人,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大雨傾盆,他乘坐著許府的馬車,車輪滾滾,駛向皇城。
馬車在皇城門外遭到阻攔,守城的士卒見到車身寫著的“許”字,不敢大意,上前查看。
放眼京城,能進皇城的許家只有一個,而這個許家裡,某人刀斬國公,得罪了皇室、宗室和勳貴集團。
是絕對不能放他進皇城的。
許七安掀開簾子,把官牌遞過去。
士卒檢查一番後,仍然沒有放行,通知了羽林衛百戶。
羽林衛百戶冒著大雨,匆匆趕來,接過官牌端詳了幾眼,而後看向端坐車廂內的俊美年輕人,在他臉上審視了片刻,道:
“許大人今日休沐?”
許七安沒有穿二郎的官袍,一身便服出行。
許新年是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衙門在皇城內,他有資格出入皇城。但因為今日休沐,所以羽林衛百戶才會有次一問。
皇城守衛對我們家警惕性很高啊,我敢肯定,如果是我本人,恐怕就算有懷慶或臨安帶著,也進不去皇宮了。這是午門罵街和擄走兩個國公事件的後遺症………..他捏著許二郎的聲線,平靜道:
“本官去拜訪首輔大人。”
拜訪首輔大人………羽林衛百戶又審視了他幾眼,終於點頭:“讓許大人進去。”
馬車穿過城門的門洞,駛入皇城,朝著王首輔的府邸方向行駛。
城牆上的羽林衛目送馬車遠去,方向沒錯。
行了一刻鍾,許七安道:“往左。”
車夫依言,改變方向,馬車駛離了原本的路程,在許七安的指揮下,從未來過皇城的車夫憑借優秀的車技,把許大郎成功送到靈寶觀前。
許七安撐著傘下車,經過守門的小道士通傳後,不出意外,順利進入靈寶觀。
他沒忘記讓馬車從側門進入靈寶觀,而不是顯眼的停在觀門口。
如果元景帝那個老家夥正好過來修道,看到馬車,情況就不妙了。
穿過一座座供奉人宗祖師的殿宇、小院,來到靈寶觀深處,在那座僻靜的小院裡,靜室內,見到了國色天香的女子國師。
她表情淡然,氣質冷清中透著不染凡塵的素雅,宛如天上的仙子。
懷慶也是清冷高傲的美人,但懷慶的氣質偏向矜貴,高傲,而洛玉衡的清冷,搭配她的穿著,還有眉間的豔紅朱砂,凸顯出的是神聖和仙氣。
此時此刻,再見國師的傾城容顏,許七安心態略有變化,想到的是:她是我在床上也舍不得褻瀆的女人。
下一個念頭是:還好國師不懂佛門他心通,否則我可能原地去世。
洛玉衡盤坐在桌邊,早有兩杯熱茶擺在桌上。
許七安默契入座,捧著茶喝了一口,眼睛霎時間綻放精光:“好茶!”
入口微微苦澀,饒舌三秒,立刻回甘,咽入腹中後,余味殘留唇齒,經久不散。
“可惜。”
洛玉衡搖頭輕歎。
“可惜什麽?”
許七安下意識的問道。
“這茶是本座一個朋友栽種,一年只產一斤,分到我這裡,不過三四兩。可惜的是,她失蹤許久,下落不明。”洛玉衡道。
小姨,我怎麽感覺你話裡有話?
嗯,這茶是王妃種的………我又發現了王妃的一個妙處,以後把她關在小黑屋裡,不種出茶就不給飯吃………
許七安面不改色的感慨:“那確實可惜了。”
洛玉衡輕飄飄的看他一眼,
聲音柔和但不含情緒的開口:“有何事?”“在下想問一問關於上一任人宗道首和先帝的事。”許七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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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和先帝的事?”
洛玉衡有些詫異的反問了一句。
“我查過先帝的起居錄,先帝雖未曾修道,但亦對長生之法頗感興趣。我想知道,他有沒有修道?”許七安直言了當的開口。
洛玉衡沉吟片刻,道:“我父親死於天劫。”
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麽關系嗎………
“他原本不用死,只是監正不允許人宗搬入皇城,這才導致我父親業火纏身,在天劫之下身死道消。”洛玉衡淡淡道:
“因此,先帝並未修道。”
先帝並未修道……….許七安皺了皺眉。
“你查元景,查的如何?”洛玉衡妙目凝視。
許七安有過幾秒的猶豫,牙一咬心一橫,沉聲問道:“國師,你知道得氣運者不可長生嗎?”
洛玉衡看著他,直到這一刻,許七安才感覺國師真正的在看他,正眼看他。
“正確的說法是氣運加身者不可長生。”她糾正道。
洛玉衡果然知道此事,那她就不奇怪元景帝為何癡心妄想的修道?許七安表達了這個疑惑。
“總有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世上修行者不計其數,大部分人都幻想過成為一品高手,乃至超越品級。”
洛玉衡淡淡道:“元景或許自以為看到了希望,或許有什麽隱情。對我而言,不管他打什麽算盤,與我又有什麽乾系。我修我的道,他修他長生。”
她知道元景帝或許有秘密,但沒有深究,她借大奉氣運修行,與元景帝是合作關系,深究合作夥伴的秘密,只會讓雙方關系陷入僵局,甚至反目……….許七安咀嚼出了國師話中之意。
沉吟片刻,許七安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說道:“符劍在劍州時使用了,我今後如何聯絡國師?”
潛台詞:快再送我一枚符劍。
符劍蘊含洛玉衡一劍之威,製作起來相當困難,不是說贈人就贈人。
正因為這樣,許七安才問她要,這是一個試探。
洛玉衡聞言,蹙眉道:“符劍煉製極其困難,非一朝一夕能成……….”
頓了頓,她一副淡然的語氣說道:“我恰好還有一枚,索性留著無用。”
袖子一揮,一枚符劍安靜的躺在桌上。
真的給了……….許七安心情複雜的看著符劍。
…………
禦花園。
閣樓,眺望台。
元景帝負手而立,俯瞰暴雨中的禦花園,笑道:“朕宮裡花雖然爭奇鬥豔,美不勝收,奈何過於嬌嫩,經不起風雨摧殘。”
雨幕中,一簇簇鮮豔的花朵彎折了身軀,花瓣隨著雨水漂浮。
身後,魏淵捧著茶,小口淺啜,淡淡道:“花本就是取悅主人的,越是柔軟,主人越是喜歡。陛下既喜歡她們柔弱,卻有嘲笑她們不堪摧殘,委實是沒有道理啊。”
背對著魏淵的元景帝,眸中銳利光芒一閃,笑呵呵道:“對朕來說,只要呵護最美的那朵花就行了。魏卿,你覺得呢?”
魏淵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元景帝繼續看雨,歎息道:
“楚州動蕩後,淮王戰死,吉利知古殞落,燭九同樣遭受重創,北境虛弱。巫神教這次來勢洶洶,若是北方妖蠻領地淪陷,大奉從北到東所有邊境,都將被巫神教包圍。
“魏卿,你是兵法大家,你有什麽看法?”
魏淵沒有猶豫,回答道:“朝廷自然是要派兵支援東北的,但該要的利益不能少,北方蠻族常年滋擾邊關,這回,輪到大奉在他們身上割肉吸血了。”
元景帝露出笑容:“翰林院要修兵書,朕看了,修來修去,毫無新意,蠻族使團入京後,只怕得笑話我大奉。魏卿是百年罕見的帥才,不妨去翰林院指教一二。”
兵書是向妖蠻使團展示“國力”的一部分,兵書越多,說明大奉的兵法大家越多。其重要性,僅次於火炮演習。
大奉如今用的兵法,仍是雲鹿書院讀書人以前留下的,再就是當代兵法大儒張慎所著的《兵法六疏》。
反倒是魏淵這位公認的絕世帥才,未曾留下一字半句。
魏淵搖頭。
元景帝絲毫不生氣,道:
“國子監今日原本想在蘆湖舉辦文會,一場大雨阻礙了文會。朕打算等使團入京後再讓國子監舉辦文會。屆時,魏卿可以去坐坐。”
魏淵這才點頭。
…………
接下來的兩天裡,北方戰事以及使蠻族在朝廷的推動下,開始在京城流傳,先是在士大夫階層傳播,之後是商賈和市井。
一時間,官場、士林、學院、茶樓、酒樓、勾欄、教坊司……….掀起了熱議,宛如狂潮的熱議。
市井百姓們對於妖蠻使團懷著恨意,對大奉打算出兵援助妖蠻的意向持反對態度。
平民的愛恨直來直往,不會去管大局觀,他們只知道北方妖蠻是大奉的死敵,自建國六百年來,大戰小戰不斷。
遠的不說,就最近的,楚州屠城案前後數月,北方妖蠻就不停的滋擾邊境,燒殺劫掠。
而貴族階層眼界更高,更理智客觀,主戰思想和觀望思想激烈碰撞,不像市井百姓,幾乎是一邊倒的反對。
其實不僅是京城,朝廷決定出兵時,便已發邸報給各州,不需要太久,當地官府就會推動主站思想,廣而告之。
在這樣全民熱議的環境裡,一支來自北方的使團隊伍,乘坐官船,順著運河來到了京城碼頭。
這支妖蠻組成的使團,由蠻族十二部裡的精銳,以及妖族六部裡的高手組成。
而領隊的兩位卻是年輕人,其中一位青年白發,俊秀的容貌在蠻族裡屬於異類,他臉上總是帶著笑,眼睛始終是眯著的。
裴滿西樓,蠻族十二部中,白首部首領的長子。
白首部以智慧著稱,算是蠻族裡的異類,而這位裴滿西樓,是異類中的異類。
他對中原文化研讀頗深,蠻族劫掠楚州邊境時,搶的都是女人和糧食。唯獨他,不要糧食不要美人,只搶書。
四書五經,文人傳記,乃至一些沒有營養的趣味話本,來者不拒,嗜書如命。
另一位則是妖族狐部的公主,黃仙兒,她穿著北方風格的皮質衣裙,裙擺只到膝蓋,露著兩條纖細筆直的小腿。
衣服只遮住重要位置,露出小麥色的肌膚,渾圓的香肩,線條緊繃的小腹,透著野性的美感。
而她的臉蛋嬌媚。一顰一笑透著勾人的魅力,與性感野性的身軀恰恰相反,雜糅出動人心魄的美。
妖族狐部的女子,最是嫵媚多姿。
兩人站在甲板上,望著等待在碼頭的大奉官兵,黃仙兒嬌笑道:“書呆子,這趟要是空手而歸,搬不來救兵,我們可就慘啦。”
裴滿西樓迎著江風,語氣平靜:“援兵能不能請來,只取決於我們付出多少。”
他遙望著京城,眯著眼,笑道:
“京城有雲鹿書院,儒家聖人大弟子所創的書院,兩百年前,儒家最輝煌的時候,四海臣服,別說我們神族,便是西域佛國,也得忍受儒家的出爾反爾,將傳承從中原挪回西域。
“京城有國子監,雖不修儒家體系,但正因如此,讀書人有更多時間和精力開拓學問,天文地理,士農工商等等,涉獵頗多,如果能把國子監的藏書閣搬回北方,我這輩子都不用南下。
“京城有魏淵,譽為大奉開國六百年來,屈指可數的兵道大家,元景6年,鎮守北方的獨孤將軍逝世,我神族十幾萬騎兵南下劫掠,他只用了三個月,就殺的十幾萬騎兵丟盔棄甲。二十年前,山海關戰役,如果沒有他,整個九州的歷史都將改寫。
“京城有監正,俯瞰中原五百年,心思宛如天機,神鬼莫測。
“京城有詩魁,號稱兩百年來,詩壇第一人,便是兩百年以前的大奉,也難找出第二個。
“京城,向往已久。”
裴滿西樓吐出一口氣,笑道:“京城人傑無數,我滿肚子學問,終於有了敵手。”
書呆子……..黃仙兒撇撇嘴,媚眼如絲的笑道:“舌戰群儒是你的事,我狐部的女子,只負責在床上打贏大奉的男人。”
使團裡有狐部美女五十人,各個姿色出眾,身段婀娜,其中有三名內媚女子是天生的鼎爐。
素聞元景帝修道,渴求長生,雖不近女色多年,但想來是不會拒絕鼎爐送上門的。
這時,黃仙兒妙目一轉,詫異道:“咦,好俊的人族小子。”
一位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輕人站在碼頭上,他皮膚白皙,雙眸燦燦,唇紅齒白,是極罕見的美男子。
裴滿西樓眯了眯眼,不見情緒的說道:“青袍溪敕,七品小官。”
隨著官船靠岸,妖蠻使團下船,那位俊美年輕人迎了上來,朗聲道:“本官許新年,奉旨迎接諸位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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