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毫不吝嗇的灑滿整個鳳泉鎮,只是在燈火處它變得溫和了不少,隨着人聲鼎沸都變得調皮。
林簾和湛廉時跟着託尼不知不覺走出了熱鬧,來到鳳凰河畔。
河風悠悠的吹,送來野花的芳香,伴着青草綠樹的氣息,在這夜晚有些醉人。
林簾被湛廉時攬着,不疾不徐的走在這夜色裏,她什麼都沒想,心靜然,但不覺間,眼前浮現許多畫面。
直至前方那被夜色籠罩的有如一把巨傘的黃角樹落進眼裏,她纔回過神來。
一睡一醒,已是一世結束,一世開始。
可一切仿若昨日。
就像現在,那巨大的樹冠撐開,枝繁葉茂,微風細細,樹葉沙沙作響。
她似回到了那一日。
立夏的那一日,她坐在黃角樹下等着孩子們。
然後……
腰間力道收緊,林簾不覺間靠進這氣息冷漠的懷裏。
目光微動,她擡頭看他。
湛廉時凝着前方那棵黃角樹,目色沉沉,似壓着什麼。
“怎麼了?”
握住他的手,她輕聲。
湛廉時眼前是那黃昏的一日,夏風吹拂,她穿着藍色衣裙,髮絲微挽,安坐在黃角樹下,淡靜的看着鳳凰河的畫面。
那一日,她死了。
柔軟的聲音就在耳畔,一切似已然過去。
但於他而言,只是昨日。
“冷?”
她手有些涼,大掌握住她的手,把那股涼意驅散。
林簾聽見他問,似才覺得真有那麼一點冷。
怕是在這河邊,被風吹的冷吧。
她搖頭:“還好。”
湛廉時看她目色婉柔,眉眼含笑,手臂收攏,把她整個壓進懷裏。
一瞬便是撲鼻的熟悉,堅硬,安穩,把她整個包裹,林簾失笑:“我不冷的。”
女人大多體質偏寒,更何況是她。
湛廉時沒放開林簾,依舊把她壓在懷裏
,帶着她往前走。
“這是到了嗎?”
湛可可已經下來自己走了,被託尼牽着,小丫頭蹦蹦跳跳的。
看見前方黃角樹下襬着的一個攤子,一個衣着襤褸,穿着古怪衣服,編着古怪辮子的老人,小丫頭好奇的跑過去。
老人坐在一個小凳子上,面前擺着一張沉老久遠的布,布上繡着一個太極圖,圖上放着一個竹筒,裏面是竹籤。
一盞小燈放在布的一角,靜靜燃燒。
小攤前圍了不少人,似乎都是慕名而來。
他們排着隊等着老人解籤。
湛可可還沒見過這種,第一次見,跑過去便湊到老人身旁,蹲下來好奇的看老人。
老人似活了很久,久到猜不到年紀。
她頭髮半白,臉上的褶子深的刻出一道道紋理,似乎每一道脈絡都在說着曾經的故事。
她眼睛半閉,乾枯如老樹的手拿着竹籤,隱約能看見她眸子的灰暗。
不見半絲光彩。
“奶奶,你看不見嗎?”
湛可可看了半天,發現老人眼睛動一下都沒有,如死水一般。
“誒誒誒,怎麼說話呢?”
託尼趕忙拉起小丫頭,對小丫頭說:“快跟奶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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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發現老人看不見,不是燭光昏暗,也不是此時的夜色,而是老人不像盲人。
託尼跟小丫頭說完,趕忙對老人說:“不好意思啊,孩子童言無忌,還希望您不要見怪。”
老人放下竹籤,那灰暗的眼睛轉過,落在湛可可小臉上。
湛可可大眼眨巴,看這擡起的灰色眸子,光暈照不進,裏面似無盡深淵,看不到一絲光亮。
她疑惑。
奶奶就是看不見呀。
不過自己好像不能這麼直接的問,不好。
小丫頭趕忙彎身給老人道歉:“對不起奶奶,可可看錯了。”
“您不要生氣。”
她聲音奶嫩,乖乖巧
巧,聽的人心裏柔軟。
老人手朝她伸來,落在她額頭上。
湛可可咦了聲,歪頭,好奇的看着老人。
老人看着她,卻似透過她看着後面的林簾和湛廉時,眸中灰暗張開,裏面似疾風一般,涌出許多東西。
“前世因,後世果,下世圓。”
“一切磨難已過,心中祈願得償。”
“就這樣罷。”
老人指腹輕撫湛可可的額頭,收回來,把東西收了,拿起她的那盞小燈,緩步走進夜色裏。
“你們會再見。”
“什麼時候?”
“十年後。”
“好。”
“叮叮……叮叮……”
“……”
林簾站在那,看着老人。
耳邊似響起那清脆的鈴鐺聲,隨着這佝僂年邁的身子愈走愈遠,那微弱的燭火漸小,林簾笑了。
前世因,後世果,下世圓。
這一世,一切圓滿,她再無所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