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鷹老人和三鮮道人有些驚訝地發現,他們聊著聊著閑天,吳妄整個人突然有了些變化。
目光都變得犀利了起來,且表情有那麽一丟丟的嚴厲。
憑兩位老人豐富的人生閱歷,大概明白這是發生了何事……
嫉妒了。
雪鷹老人一直在說那無妄子與大荒各族女子的風流韻事,這些故事不知從何而來,且有個共同之處。
故事中的女子,要麽是異國公主,要麽是異族傳奇女子,各自地位都不低。
燕赤霞身為年輕男人,對那無妄子有點不服氣,這很正常。
——然而,吳妄眼神突然犀利,是因得到了神農前輩的回應。
此次少司命擄走林祈之事,人域將一戰到底,借機與天宮扳一扳手腕。
房間中,吳妄起身道:“據我了解,那個無妄子現如今還是個純陽修士……我還有些事,先回房中忙碌了。”
言罷拱拱手,轉身飄然而去。
林素輕連忙跟隨,走的時候還不忘對雪鷹老人笑道:“眾所周知,無妄子一直在人域修行,異族女子的小手都拉不上呢。”
雪鷹老人一怔,嘟囔道:“對啊,那些天宮勢力所屬的異族也不可能進入人域……”
素輕莞爾輕笑,轉過身時,白眼、噘嘴、蹙眉、心底輕哼,一整套小表情行雲流水。
吳妄不敢耽誤,快步回了自己住所。
神農前輩已經給了態度,全力支持他去跟大司命少司命鬥法;
一半是自己爭取,一半是人域賦予,他現在已經坐在棋盤一側,落下了幾顆棋子。
一個決策,就可能導致超凡死傷慘重;
一個失誤,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吳妄並不喜歡這般重責,一貫的原則是【不做就不會做錯】;
但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天宮苦心竭力要抓他、毀他,諸神以化身進入人域,少司命強行出手。
而後天宮天帝現身,對他高談闊論了一番,滿嘴秩序與混亂,實際上卻是天帝坐在建立的秩序頂端,享受著眾生之上的無上權柄。
還有母親……
在天帝看來,母親成為了天宮的執劍人,握住了隨時能破壞現有秩序的鑰匙。
但同樣的,母親大人肩上的壓力無比巨大。
吳妄能感覺到,母親如今也在猶豫,猶豫要不要破壞天地封印;
她已經幾次說過,燭龍神系的諸多古神,相對天宮而言,更殘暴、更冷酷無情,更無理取鬧。
既然這般,那吳妄就向母親證明。
就算不破壞現有秩序,不去召喚古神歸來,生靈也有搏擊天宮的實力!
當然,只有心氣兒心勁兒,也只是讓自己情緒高漲,感覺舒爽。
【如果單憑情緒和決心就能解決問題,天宮早炸了。】
此刻神農前輩想要聽到的,是一整套行動計劃,是針對各個可能出現的情形,給出的充足應對方案。
故,當神農前輩問:“你欲如何行事?”
吳妄立刻回答:“現有思路不變,還是以可拆卸拚裝的挪移法陣進行偷襲,但我們要考慮的方面變得多了。
而且,我還需要一位將軍全力相助,最好是毫無保留的那般。”
“何人?”
“林怒豪,”吳妄道,“不管這位將軍城府多深、心機多深沉,對兒子其實沒的說。”
神農緩聲道:“越是這般情形,越該避免親近之人直接出手,以免出現違命不尊之事,牽連全局。”
吳妄道:“陛下信不過林將軍嗎?”
神農卻道:“林怒豪也曾是吾此前審度過的年輕人,能將人域一角防線交予他,
自是能信任。”“那陛下,林怒豪將軍在接下來的計劃中,就會特別重要。”
吳妄元神在神府仙台處一陣鼓搗,用仙力、氣息凝成了簡單的東南域地形圖,在其上畫了三只箭頭,其中一只箭頭上,寫上了林怒豪三個字。
“先說總體思路。
必須要將能調動的高手分為三批,一批正面對敵,一批負責維護退路,一批負責狙擊天宮援軍。
具體如何安排,這個非我能做主,請陛下找三位能獨當一面的高手出來。”
“善。”
“計策方面也要調整。”
吳妄道:“此前我們只是一明一暗,現在我們要增加到三明一暗。
明面上,林家勢力、季家勢力是一明,妙長老偽裝成的我是一明,人域內那些對天宮不服、要拯救炎帝令持有者的修士是一明。
當然,這三者都非真正的主力,主力還是憑大陣衝來的人域眾高手。
這次與上次不同,這次的明面上,我們要有三批高手抵達東南域,讓天宮必須去正面面對。
此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且棧道也可行軍。”
神農反問道:“你說的這些,老夫自是明白,也覺得不錯,但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是什麽意思?”
吳妄也是一懵。
也對,這成語是自己老家歷史典故,神農前輩應該沒聽過。
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吳妄糊弄幾句,總算將此事遮了過去,心底一陣發虛。
“前輩,我先說已經制定好的幾條計策。”
吳妄的元神在仙府一陣鼓搗,東南域的地圖上出現了幾個標記點,九荒城也在其內,作為人域高手進軍的跳板。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吳妄將自己的想法思路,與已經成型的大部分計劃,對神農細細說來。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他將上輩子學過的那些戰術思路,運用到了此間,說得頭頭是道。
漸漸的,神農老前輩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樣。
但吳妄也知道自己此刻的不足。
為帥者,需知人善用,更需對部下每個將領的性格有所了解。
吳妄自是做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只是對神農言說,奇襲需多少高手、擾襲需多少高手,以及安排多少高手用在維護退路、狙擊天宮援軍上。
具體安排誰去做這些事,只能讓神農陛下親力親為。
人域多得是人才。
又半日後。
炎帝令的火焰有些黯淡,神農虛影收起了人皇的威嚴。
吳妄也松了口氣,等待著老前輩開口說點什麽。
神農道:“你給出的這一套計策,老夫還會找善於用兵者討論,這並非是信不過你,只是為了查漏補缺,看是否有你我沒能考慮到的方面。”
“應該的,”吳妄緩聲道,“單打獨鬥終究不如群策群力,實際情形肯定無比複雜。”
神農笑道:“你總是能給老夫搞一些新花樣出來。”
“這個……”
神農問:“無妄,你這般多的用兵之法又是從何處學來的?”
吳妄笑道:“母親教我的……前輩心裡有數了嗎?此時有多少人看過了那幾篇經文,且知曉那經文是我所作。”
“總共已有一百九十二人接觸過這經文。”
神農歎道:“還好人數不算太多,排查起來也不算麻煩;其實自古都是這般,人域之中總不免有人被天宮蠱惑。
不過無妄你放心就是,此前老夫召集商議此事的,只是劉百仞他們幾個閣主。”
吳妄問:“咱們對天宮的監視恢復了嗎?”
“已啟用了新的內應,”神農道,“不過暫時還沒消息傳回來。”
“也對,”吳妄道,“那大司命畢竟不是吃素的。”
神農輕歎了聲,緩聲道:
“大戰若起,只計成敗。
這次與天宮的較量,若人域無法佔到半點優勢,那接下來千年,我們只能在人域困守,再無法主動將戰局開辟在人域之外。
千年之後,怕又是一個黑暗動亂的年代。”
吳妄問:“前輩,沒有二次延壽的辦法了嗎?”
“老夫已能坦然面對此事,”神農笑道,“而且說實話,若非人域讓老夫放心不下,沒有能托付的後繼之人,老夫早已撒手不管。
做人皇著實太累,始終不如各處采采藥、煉煉丹那般自在。
但無妄,總要有人站出來,也總會有人站出來。
要做人皇,先要服眾,有足夠震懾宵小的手腕。
老夫這話你可明白?”
吳妄眨眨眼,是在說下一任人皇繼位之後的事嗎?
他道:“前輩不必太擔心,不管以後誰坐了您的位置,只要他不得罪我、品格不壞,我肯定能幫他就幫他。”
神農:……
“罷了,老夫去找人研究你這般對策。”
“陛下記得盡早安排四海閣調查東南域之事,”吳妄忙道,“此事越早越好,咱們要讓天宮看到咱們即將出手。”
“善。”
神農如此回了句,那炎帝令的火苗劈啪炸響,已沒了老前輩的氣息。
吳妄元神不由得慢慢歪頭。
剛才,老前輩莫非是在暗示,人皇之位可以傳給自己?
這不太可能,自己身份太過複雜,又是北野少主,又是冰神之子,自身也早已非單純的修仙之路,實力大半都是來自於先天神。
選自己做人皇,焉能服眾。
‘應該是說,讓自己以後幫襯下新上任的人皇吧。’
吳妄這般捉摸著,心神自神府回轉,伸了個懶腰,繼續伏案做戰術規劃。
這虛虛實實、彎彎繞繞,可別把他們自己都繞進去,搞出什麽烏龍。
不多時,身旁有人走動。
林素輕送來茶點和幾聲問候。
吳妄含笑應著,乾勁更增。
此刻他於東南域的九荒城,距離人域頗為遙遠,卻通過炎帝令與人皇直接聯系,影響著人域方方面面。
接下來的三日,人域一連串的反應,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高手的暗中調動;
宗門與將門世家的高手,被接連找去仁皇閣談話;
‘無妄子’與劉百仞矛盾升級,後者已命仁皇閣高手自滅宗撤離,‘無妄子’不日也將踏上去東南域救林祈之路。
林家家主林怒豪廣邀好友,表達了對仁皇閣的不滿;
林怒豪醉酒發狂;
東南域林家勢力全面躁動,不斷對雲上之城派出探子。
與此同時,四海閣有大批精銳湧入東南域各處大城……
也就短短三日,東南域的氛圍開始變得緊張了起來,東南域的人域修士或多或少都聽到了傳聞,說是林家林怒豪立誓要救回獨子。
那雲上之城,羽民族的兵衛增加了數倍,城內部分區域已開始不對外開放。
山雨欲來風滿樓。
又有一批金甲神衛,自東野進入了東南域,朝雲上之城趕來。
但這批神衛的行蹤,早已被四海閣之人盯上。
……
九荒城,鎮魔酒樓。
吳妄將自身埋在那些地圖中已有數日。
此前已有四海閣的探子抵達此處,送來了一個包裹,其內是十二枚珍貴的通信玉符,代表了如今人域煉器之道的巔峰工藝。
也因此,吳妄不只是與老前輩聯系,同時也能聯絡到劉百仞、風冶子、霄劍道人,以及林怒豪。
有點指揮全局的架勢了。
天宮上下除卻能捕捉到吳妄行蹤的帝夋,估計沒神能想到……
人域竟把中軍主帳,放在了三軍之前。
兵馬未動,主帥先行。
這夜,林素輕端來一壺果釀、兩牒點心,溫聲道:
“師叔,您先歇息下吧,這幾日未免太過勞心了。”
吳妄搖搖頭,傳聲道:“林祈此刻在敵人手中,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我在這只是看看地圖,動動嘴皮子罷了。”
林素輕笑道:“師叔這幾天感覺像是換了個人,突然變得十分正經,那些氣人的俏皮話都少了呢。”
“有嗎?”
吳妄抓起那酒壺,對著酒嘴嘬了一口,“師侄應該感覺錯了,本師叔還是那般瀟灑不羈。”
“略……”
林素輕不禁做了個鬼臉。
“要分事,”吳妄站起身來,手中始終捏著一枚玉符,端著酒樽又喝了一口甘甜醇香的果酒。
這果酒與上輩子的葡萄酒明顯不同,味道不錯、潤喉潤燥,重點是不容易喝醉。
東南域的果釀,也是人域之內的緊俏貨,常見於各位大家閨秀的閨閣。
吳妄笑道:“此時我正做的事,可不允許我不正經。”
雖然察覺到了少主大人的傾訴欲,但素輕阿姨機智地並未多問。
“那也該注意休息呀,”素輕埋怨道,“世上又不是只有您能去做這些事,交給其他人不就好了。”
“我也想交給其他人。”
吳妄道:“但很多推力,將我推到了當前的位置,處於真正的風口浪尖,三口漩渦交匯之處。
這時逃避已沒了作用,隨波逐流只會被三邊的力量粉碎。
不如主動一些,將命運把握在自己手裡。”
林素輕若有所思,慢慢點頭。
“與你說這些也只是傾訴一二,緩解緩解壓力,”吳妄將那小巧酒壺中的果釀一飲而盡,總覺得有些不太過癮。
但沒辦法,喝酒誤事,這般果釀也就算了,這般時刻,他自是不能真的喝醉。
突然,吳妄手中玉符閃爍,有些陌生的人聲自其內傳來:
“殿主,那群禿鷹即將鑽入陣法,打嗎?”
吳妄思索了瞬息,定聲道:“打,盡數覆滅。”
“是!”
玉符光芒瞬間隱去,吳妄挑了挑眉,走回床邊坐著,略微有些出神。
“怎麽了?”
林素輕柔聲問著,“要睡一會嗎?”
“這可不能睡,還要等回信,”吳妄喃喃道,“若是出了問題,必須及時采取補救措施。”
他沉吟幾聲,心底總歸有些安穩不下。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還是吳妄第一次,以全局指揮的身份,參與到大戰之中。
在他理解中,取得了功勞是全體的榮譽,若是失敗了,那就必須自己來背鍋,是戰術上的失誤。
今夜頗為關鍵。
當然,只是象征意義比較大,實際上並不能打疼天宮,那些金甲神衛只是百族中的強者,屬於天宮培養的神之護衛……
“師侄來杯濃茶。”
“哎!”
林素輕答應一聲,去角落中擺弄著茶壺。
她手指輕點,一縷火焰將茶壺包裹,均勻加熱著其內的泉水。
吳妄在床邊待了一會,又去窗台站了一陣,聽了聽樓上兩位老頑童的打鬧。
他推算著,計算著,這個時間沒有回信代表了什麽、這麽長的時間發動圍攻結果如何……
終於,那玉符再次亮起光芒,其內傳出了有些氣喘的嗓音。
“殿主,除了故意放走的兩個,無一逃遁!”
吳妄輕輕呼了口氣,站在床邊,嘴角露出少許輕笑。
“我方傷亡如何?”
“很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按此前計劃,立刻化整為零,離開那片區域,提防天宮報復!”
“是!”
那玉符光亮閃爍了幾下,再次切斷了通信。
吳妄笑道:“茶好了嗎?”
“好了,”林素輕忙將熱茶端來,吳妄卻已是振了振衣袖,走回書桌前,將一張張手繪的地形圖擺好,目中滿是亮光。
此刻的吳妄,在林素輕眼中,宛若散發著光亮。
……
東南域,雲上之城。
林祈一動不能動,坐在地下某處華麗的偏殿中。
他面前是翩然起舞的倩影,左右還有一名名妖嬈女子,不斷做出一些撩人的動作,更有人影不斷在他耳旁吹蘭吐芳。
林祈目中滿是冷漠,緊緊抿著的嘴唇,一直不曾打開。
幾只屏風後方,兩道人影靜靜而立。
窮奇化作的中年男人負手笑道:“看,這辦法對他毫無用處,此子就必須先攻破心防,再使其沉迷自身之欲。”
鳴蛇化作的妖嬈女子卻道:“首領的法子不也是沒用嗎?”
“沒想到,這個林祈心志如此堅韌。”
窮奇嘖嘖稱奇,目中流露出少許寒光:“這般年輕人,自不能留給人域,此次事了,最好還是直接抹殺了他。”
“你去跟大人說呀。”
鳴蛇悠然道:“少司命大人的脾性,還沒明白嗎?”
窮奇眯眼輕笑。
他暗中請大司命派來援兵之事,能輕易告訴旁人嗎?
說不得,大司命都已在來的路上……
“速來主殿議事!出事了!”
夔牛的大嗓門自後方傳來,窮奇與鳴蛇對視一眼,身形一閃,化作流光消失在此地。
過了數百丈甬道,兩人已出現在一處富麗堂皇的大殿內,左右各有大批身穿黑袍的人影跪伏,百族兼有。
主位上,少司命秀眉輕蹙,其余幾名凶神各自站立。
下方,兩名渾身是傷的神衛跪伏在那,各自惶恐不安,渾身顫個不停。
窮奇問:“大人,這是?”
夔牛化作的莽漢小聲道:“自天宮馳援而來的三千神衛,在雲城北面一萬六千裡處遭了大批人域修士的埋伏。
對方兵力在三倍之上,一出手就是大陣,各部一輪法寶齊射,他們就已經沒了反手的機會,三千神衛……只有他們兩個逃了出來。”
窮奇笑道:“人域當真出手了?”
“並未發現人域頂尖高手,”夔牛道,“此前少司命大人已探查過了北面,那些修士的氣息都不算強,超凡境也不算多,以真仙、元仙為主,就是人數眾多。”
少司命道:“你們兩個,把人域修士喊的話語再喊一遍。”
“是、是……”
兩名神衛對視一眼,長著絨毛的臉上滿是惶恐。
一人咬咬牙,突然高呼:
“遊蕩在天地間的孤魂呀!團結起來!聚集起來!生靈的時代即將到來,神靈的統治即將被終結!”
一人又喊:
“人域沒有孬種,散兵也有血性!”
話語落下,這兩名神衛爬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少司命與各凶神的表情都是頗為精彩。
“人域散兵?”
窮奇皺眉道:“這都什麽跟什麽?”
夔牛咧開大嘴,笑道:“顧名思義,就是他們並非是奉了人皇之命而來,他們來東南域是為了跟咱們作對。
這些人族真有意思,各種名堂都能搞出來。”
鳴蛇卻道:“對方埋伏的位置,也有些耐人尋味。”
“雲城北部,去往東野的方向。”
窮奇目中閃爍著少許亮光,喃喃道:“看來,人域是要跟咱們在東南域硬碰一次。”
有凶神道:“現在仁皇閣態度不明,劉百仞與無妄子大吵一架,無妄子始終是有些意氣用事,畢竟是年輕人。
咱們要抓無妄子,機會很大。”
又有凶神道:“萬一,這是他們演戲給咱們看呢?”
“少司命大人!”
窮奇道:“屬下有一計!”
“講。”
“調遣大軍來此,清掃東南域人族所屬。”
窮奇冷笑道:
“只要我們將他們逼急了,他們自己就會走出人域。
林祈之事,現在已經鬧大,那不如就把戰火點起來……”
夔牛嘀咕道:“看看,看看,又開始拱火了。”
“此時尚不是大戰的時機,”少司命道,“我們的目的,不過是抓無妄子。”
“嘖。”
大殿中突然出現輕笑聲。
乾坤中像是出現了金色的流光,這些流光環繞成圈,乾坤出現了少許破洞,道道身影從其中邁步而出。
為首一人,面容俊朗、身形偉岸,一身古樸長袍,帶著青色方巾。
自是大司命。
大司命身後,一名名長相有些奇形怪狀的先天神邁步而出,竟有十數神靈。
在他們之後,更有數不清多少身形高大的神衛,絕大多數神衛都有著虎豹一般的毛發與面孔,整體形貌接近於先天道軀。
大司命笑道:“做的不錯,吾之妹,雖然沒抓來無妄子,卻取得了比抓來無妄子更好的效果。”
少司命淡定地站起身來,沒好氣地道了句:“來指揮全局嗎?”
“此事之複雜,已超過了你能應對的范疇,”大司命溫聲道,“稍後還請你與吾一同出手。”
少司命:……
“吾不可回天宮嗎?”
“如今正是要用人之際,”大司命目中流露出幾分請求,“你若是能留下,那再好不過。”
“乏了。”
少司命淡定地道了句,身形邁步走向了那圈光門。
大司命道:“你此次並未抓來無妄子,做事有始無終、半途而廢,可不是你的性子。”
這般簡單的激將法……
“無趣。”
少司命停下步子,卻並未走入傳送門,身形化作流光消失在了主殿中。
大司命露出幾分和煦的微笑,坐去了主位上。
一名名神衛踏步而來,十多先天神取代了剛剛眾凶神的位置,窮奇等凶神只能站在更靠後的區域。
大司命溫聲道:“窮奇?把你信中所說的情形,詳細說一遍。”
窮奇立刻小跑著向前,身體微微前傾,雙手貼在大腿外側,目光十分清澈,嘴角露出了長生不死的微笑。
“大人,人域應當是要強攻雲城……”
大殿角落,最邊緣的位置,某個穿著黑袍、戴著鬥篷帽,爬伏在那的光頭壯漢,此刻不由得滿頭冷汗。
‘我是誰、我在哪、為啥會在這。’
夭壽了!
他楊無敵只是想混入第三總殿,可沒想過要混到敵人大本營啊!
這麽多先天神,誰要是看自己一眼,那豈不是!
淡定,淡定,讓自己內心一片空無,多想一想跟幾位夫人恩愛的畫面,提防凶神探查人心。
‘宗主大人,敵敵這次,真盡力了!’
……
與此同時。
人域,某處灰暗的小天地中,道道人影坐在靈氣充沛的大陣內,似乎是在參悟著什麽。
火之大道的道韻各處可見,時而就有人突破境界,身周迸發出一股股火浪。
這裡是炎帝禁軍的幾大駐地之一,火之大道配合大陣開辟出的小世界,重在隱蔽,以及無多余大道乾預,完全脫離天宮的視線。
一處角落中,夏官火翎背負雙手,與其他三名禁軍統領站在地圖前,不斷商量著什麽。
少許火光劃過,神農的身影出現在此地。
四名統領齊齊低頭行禮:
“拜見陛下!”
神農道:“推演得如何了?”
四位統領依次發言:
“陛下,這計策絕對可行。
不過有一點,就是負責退路的高手是不是太多了,三分之一高手去維護退路,這有些浪費戰力。”
“陛下,整體計劃中有非常重要的一環,是關於潛入敵方後位。
這一環完成的如何,決定了能取得什麽樣的戰果,此事當安排精兵強將,末將願立軍令狀!”
有個老人低聲道:“陛下,我覺得此事交給我這般穩健之人,更妥當一些。”
夏官火翎卻道:“陛下,此事我當仁不讓。”
“不必爭這般差事了,”神農笑道,“潛入敵後之人,就是制定這總體計策之人。
你們覺得,此人可值得輔佐?”
春夏秋冬四官齊齊沉默。
那老人道:“陛下,人皇並非謀士,單憑此,只能說他是個精擅戰法、善於謀劃之人,並不一定是合適的人皇之選。”
神農緩聲道:“此人正是無妄子。”
“那可以,”老人笑道,“不說其他,無妄子對仁皇閣的改革之策,老夫就已心服,他能看到凡人苦難,十分難得。”
火翎卻微微皺眉,小聲道:“他不是不擅帶兵嗎?”
“這小滑頭的話你也能全信?”
神農扶須輕笑,火翎微微抿嘴,身段高挑、英武不凡的她,此刻也有些窘態。
“四部聽令,各自做好隨時出征東南的準備。
火翎,你稍後統合仁皇閣所屬,將暗中聚起的高手約束住,不可有半點風聲走露。
你部守在挪移陣這一端,參與正面主站。”
“是!”
火翎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其余三人各有些鬱悶。
幾萬年了就這麽一場大戰,自是都有些躍躍欲試;這要讓他們各自的部下事後知曉,功勞都被夏官拿走了,肯定又要跟他們鬧一場。
‘你怎不敢跟陛下打一架!’
八成還會有這話。
神農目光在那地圖上流轉而過,目中略帶安然,不知在想些什麽。
少頃,他身影自此地消散,四位統領連忙低頭行禮。
人皇陛下並未回自己住處,也沒去北境,而是跨越乾坤,抵達了另一處灰蒙蒙的小世界。
這般小世界,人域埋藏了不知幾處;
每處都有一座沒有任何門窗的大殿,以及在殿頂盤坐的十多名人影。
此地這處小世界,與仁皇閣總閣的地下練功場相連,吳妄已來過了兩次,取走了凶神蠪侄的六成神力。
如今,大殿延伸出的鎖鏈增加了兩倍,除卻蠪侄那只剩半邊的屍身,還有兩頭龐然大物被困縛在此地,其上各自長出了十朵小花。
神農靜靜站了一陣,左手向前一招,那蠱雕的身軀直接崩碎,化作一堆黃沙。
那十多小花不斷飄舞、追逐,朝神農飛來,又在空中不斷蛻變、融合,抵達神農掌心時,已化作了一只蓮花。
他拄著拐杖漫步而走,只留下了半聲輕歎。
片刻後;
玄女宗後山,那仙光氤氳的寶池前。
提前接到了神農傳聲的淨月宗主,已將那些守護在此地的老嫗屏退,並布置了數重陣法。
待神農現身,淨月立刻向前行禮,卻被神農抬手虛扶。
“不必多禮……她如何了?”
“一切正常,”淨月柔聲道,“陛下您不必擔心,殿下的神魂茁壯成長,只需再有四十余年,就可走出蘊靈池。”
“來不及了。 ”
神農輕歎了聲,漫步走到了池邊,蒼老的面容上帶著幾分複雜的情緒。
淨月不明所以,問道:“陛下,怎麽了?”
神農左手一翻,那朵蓮花已緩緩浮現,其內流淌的清澈神力,讓淨月面色一變。
“陛下!此事是否要問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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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夋去見過無妄子了。”
淨月不解道:“這、這跟殿下有何關系?”
“這說明,天宮已鐵了心要收回火之大道,他們發起總攻時,我兒必會受波及。”
神農緩聲道:
“已經來不及讓她重新修行了,能有自保的實力,才能在今後更好的活下去。
更何況,走上這條路,以後她也會有人照拂。”
淨月閉目輕歎,並未多言,退後幾步注視著。
神農慢慢在池邊坐了下來,身形有些佝僂,神態有些無奈。
他喃喃著什麽,將蓮花送入寶池中。
一抹少女的虛影自水池上方浮現,對神農展露少許微笑,身形慢慢飄向前,在神農面前微微欠身。
‘女兒讓父親費心了。’
‘是為父牽連了你。’
少女溫柔地搖著頭,凝視著神農,身形歸於寶池之中。
匯凶神神力,由人皇淬煉,凝寶蓮真意,聚半神之軀。
下一瞬,寶池湧起了濃鬱的仙光,這仙光環繞玄女宗後山數個時辰,旁人不知內情,還以為是道寶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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