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自然是重孝,只是老夫人適才說母親二字,兒媳突然想起,當初怕老夫人不高興,我和老爺已經好長時日未去常家拜訪,也未給常家舅舅送過信,可說起來,常家纔是我們老爺的正經外家,總該多去瞧一瞧纔是。”
安氏脣角笑意未達眼底,聲音越來越冷。
“正好前幾日常家來了消息,問起了京都近況,當時不想讓常家舅舅擔心,便也沒提老爺的事,如今老夫人既然說起我們溪兒,兒媳屆時便帶着溪兒,多去走動走動。”
聽見常家二字,老夫人的臉頓時便垮了下來,甚至都顧不上安氏的改口,氣得雙手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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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顯赫,即便後來在朝堂上急流勇退,有大半常家人辭官回鄉,也不是她董家能比的存在。
更何況她還只是董家庶女。
當初能嫁給沈老太爺當側夫人,多少還是靠了些手段。
只是常氏死了這麼多年,她也當了這老夫人這麼多年。
好不容易坐穩了這位置,讓人忘了她庶女的身份,忘了她是續絃,今日被安氏這麼一說,便又想起曾被人壓了許久,擡不起頭的庶女日子。
也想起了老太爺對着常氏念念不忘的模樣,甚至到死,他都只記得他們的孩子。
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眼前好似回到了她只是側夫人,去到常氏身側討好的時候。
“老夫人說要拉她三叔一把,既如此,找清遠侯,怕是不及找手握重兵的外家舅舅,如今的常家老爺,老夫人放心,我一定書信一封,將沈家近況同舅舅好生說一說。”
“還有老夫人對我們老爺的養育之恩,和三房老爺的前程,我都一併會添到信上,不知老夫人和三弟妹,覺得如何?”
安氏突來的翻臉,讓錢氏徹底閉上了嘴。
她看向前頭的老夫人,見其臉色難看,久久說不出話,像是立馬就要暈過去的模樣,錢氏心裏打起了鼓。
時日一久,她差點忘了大房的生母,原還有個厲害的母族。
即便沈家幾個兒女同他們隔了一層,但大房老爺與常家,曾經可是極其親近。
只是老太爺離去後,如今的老夫人慣愛抹眼淚,大房知曉其心思,面上便也漸漸與常家少了來往,直到常家舅舅領兵去了西南盛安,再未回京,兩家才真正少了聯繫。
可今日安氏這麼一開口,老夫人自然便想起了她最不許旁人提起的曾經,頓覺臉面全無。
庶女身份是她最在意的東西,側室也是她的不平。
安氏平日裏不顯,但一開口,竟敢直逼她命門而來。
許久,老夫人才緩過神。
她看回安氏,捏着茶杯故作鎮定。
“你是該多走動走動,去替老大盡盡孝,只是,常家再受看重,也管不到我們沈家姑娘頭上,何況常家老爺如今也不在京都,你是沈家的大夫人,該是明白……”
話音未落,外頭便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顧不上裏頭還在說話,頗爲急切。
是得了消息來通報的丫鬟。
老夫人原本的怒意還未徹底壓下,此刻被這麼一打斷,生出的怒火更是忍無可忍,對着來人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怒罵。
甚至連一側的茶盞,也被她順勢拿起砸到了地上。
“老,老夫人恕罪。”
丫鬟一下就紅了眼,卻怎麼都不敢真落下淚來,只能咬牙忍下:“是門房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淮西王登門拜訪,要看看大少爺的傷勢。”
“誰,你說誰來了?”
“回老夫人,是淮西王,剛從宮中出來,身側還帶着侍衛。”
老夫人滿是褶皺的額皺成溝壑,眼中閃過一抹慌亂。
以往老大在,這些大人物都無需告知到她這處來。
即便是當初的淮西王來府,也只是去瞧一瞧老太爺,後來老太爺不在了,便只是停留在大房的院子,不會去別處。
如今幾位老爺皆不在府中,連大夫人也來了這福安院,門房便只得往這處通報。
可也是在這一刻,老夫人才想起,她那便宜嫡長孫還受了傷,正躺在牀榻上起不來身。
“母親,莫急。”
錢氏極快便冷靜下來,偷偷喚了聲老夫人。
淮西王是什麼人物?
即便是他們三房老爺,平日裏都不一定能見到這位赫赫有名的王爺,何況聽聞那位心性頗爲冷淡,同人來往,全憑喜好。
可今日,這位王爺卻直接登了沈府的門。
錢氏自然就生了心思。
早些年沒能將自己的兒女推出去同這位王爺扯上關係,如今聰明些尋些機會,倒也不算晚。
“母親,聽聞淮西王甚是有才,除了武藝,更是作得一手好畫,這樣的厲害人物,怎麼都該讓幾個姑娘出來見見世面纔是。”
“這如何見得,淮西王亦是外男,這般過去,太刻意。”
“府中不是還有幾個哥兒?沈家少爺們去拜訪一下王爺,本就是應當,以前大房那邊院子不讓進,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個空,可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
錢氏算盤打得響,說是幾個姑娘,但無非就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沈桃瑩。
她自覺論才情,整個沈府,沒有能比過她女兒的人。
尤其眼下,還有個粗鄙不堪的沈桃溪陪襯。
倒是五丫頭那個庶出,慣愛學她姐姐,讓人有些拿不準,但無論如何,她三房都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同淮西王攀上關係的機會。
“母親,待會,我們也跟着大嫂一同去。”
老夫人看向錢氏,還未開口,卻聽她又放輕了聲音道:“貴人來了,您是府中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自然得去瞧上一瞧,再請着他留下喝喝茶賞賞景纔是。”
安氏自然察覺到了老夫人和錢氏的反應,只覺好笑。
但她沒有心思再去理會她們,她已經抱了和老夫人撕破臉的決心。
不管她們如何打算,她都要替女兒退了這婚,也絕不可能讓女兒受半點委屈。
只是眼下,她得先趕去前頭。
淮西王是白哥兒和桃溪的師父,不久前才送了東西過來,這一趟,自然是奔着沈煜白而來,也自然得由他們大房招待。
“王爺既然來瞧白哥兒,那兒媳便先退下了,老夫人身子不好,該是要早些休息,少管一些管不了的事。”
頓了頓,安氏擡手用帕子點向脣角,隨意福了福身子,又道:“溪兒的婚事,就不勞煩老夫人插手了,溪兒祖母曾言,大房往後所有的婚事,就圖一個高興,女兒家低嫁高嫁的,只要過得好,不必去爲了權勢委屈,老夫人畢竟不是親祖母,一時想不明白,也是正常。”
“混賬東西!”
又一個茶盞落地,齏粉揮散,茶水溼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