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下樓的時候,前廳已經響起了交響樂,鋼琴和大提琴搭配的天衣無縫,沈延舟跟在沈爺爺身後,和賓客觥籌交錯。
他如今是商圈的新貴,自然被圍了一圈。
趙二要下去,卻又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站在沈延舟身邊幹嘛,又要以怎樣的身份面對他。
說是未婚妻?
沈延舟應該不會樂意,她何必往槍口上撞。
趙二想着,也不能一開始就讓他討厭她不是?
然而,結論還沒得出,命運便見招拆招了。
“喲,這不是趙晚慕嗎,你怎麼在這兒?”
趙二深陷一團亂的思緒,被身後那道清脆的聲音給打破。她回頭,看到了一身穿着紅絲絨,帶着白色珍珠項鍊的女孩。
幾年不見,她早已變了樣子,頭髮燙成波浪大卷,脣色鮮紅,沒有了學生時期的鮮活。
是顧家二小姐,她的初中同學兼死敵,顧蘊。
顧家是娛樂圈巨頭公司掌門人,前兩年做電子業務,找明星做代言,混得風生水起。顧家和趙家主營業務重合,算是對手。
趙晚慕和顧蘊原本上同一個國際學校的初中部,是校友。後來,趙二成績好,考了重點高中,再加上在國內上的大學,她和顧蘊很少見面。
大概有十年沒有見,趙二病了又病,氣色大不如從前,她沒想到再次見面,顧蘊還能認出她來。
趙二微笑示意,和顧家二小姐打招呼:“你好,顧小姐。”
然後轉身就要走。
她知道,顧蘊從小就不是善茬。
果然,在轉身的那一刻,趙二被顧蘊緊緊拉住了胳膊。顧蘊好像早都料到趙二會躲她一般。
“趙二小姐去哪裏,這裏纔是通往大廳的路。我哥哥前陣子還嘮叨,說很長時間沒見到你了呢,你不去見見他啊?”
趙二不願意,想找藉口要溜。一個月前,她大姐的業務線和沈家鬧出了點不愉快,兩家的矛盾正是僵硬,以至於這次沈延舟回來,沈家根本沒通知趙家。
如果讓大家知道趙家二小姐不請自來,豈不是鬧了笑話。
然而,顧蘊看的就是這個笑話,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她看趙二要走,也顧不了自己的形象,衝樓下喊道:“你們快看誰來了!”
賓客們都是圈內的老熟人,聽到顧蘊的聲音,樂呵呵地往上看。
趙晚慕硬着頭皮,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裏。
顧蘊生怕大家不知道似的,介紹道:“你們可能不太知道,這就是趙家二小姐,趙晚慕。”
說話間,她摟上了趙二的胳膊,表現得十分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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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人表面上笑意仍在,但趙二知道,他們私底下一定議論紛紛,取笑趙家肯定也是有的。
如果讓大姐知道,一定不會放過自己。而這個圈子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大姐一定會知道。
趙二知道自己完了,她覷了顧蘊一眼,覺得她還是像初中那樣討厭,喜歡看人笑話。
最後,是沈爺爺打破了尷尬,他拉過趙二的手,說:“生意的事情是生意的,這次是沈家的私人聚會,趙二小姐能來,我是再歡迎不過的。”
趙二幾乎是撐着嘴角,才勉強的笑出了一個弧度。
沈老爺子嘴上說着沒關係,可實際上,是在告訴所有人,趙家人不請自來。
趙二怎麼會不懂,但也只好體面的笑了笑。
她忍不住擡頭看身旁的沈延舟,對方彷彿沒有看到她似的,把她晾在一邊,和一旁的顧蘊打了招呼:“顧蘊妹妹。”
顧蘊的哥哥叫顧成,從小就和沈延舟玩的好,兩個人還上過同一個高中,總是稱兄道弟的,顧蘊是顧成的妹妹,拖哥哥的福,經常見到沈延舟,所以,她也總是“哥哥”“哥哥”的叫着沈延舟。
“延舟哥哥。”顧蘊甜甜的回了一句,炫耀地看了趙二一眼,故意氣她。
趙二忽視掉顧蘊的眼神,然而卻看到了沈延舟的低頭一笑。
那個笑像一彎鐮刀,劃過了趙二的心。她只見過他對她的師姐,也就是他的前女友這麼笑過。
那句話又響在了趙二的耳邊:“我寧願娶顧蘊。”
趙二心裏不是滋味,在她眼裏,顧蘊和沈延舟就是青梅竹馬,關係好不說,還有其它解讀的餘地。比起自己,顧蘊的優勢太多。
但她還是硬着頭皮想插嘴,“延舟哥哥……”
趙二的聲音發怯,在熱鬧的會客廳裏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
沈延舟或許是沒有聽到,趙二鼓起勇氣剛叫出聲,他便拿着高腳杯,走向了另一邊,和別人談笑風聲。
顧蘊看了趙二一眼,眉毛一挑,徑自跟着沈延舟走了。
沈老爺子似乎是意識到了趙二的存在,拉着趙二去找沈延舟:“你趙二妹妹特意跑來看你,不要冷落了人家。”
沈延舟這纔看向了趙二,他似是不屑,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而脣角輕輕一勾,疏離地說:“抱歉,我要和顧蘊妹妹跳一支舞,趙二小姐不會在意吧。”
趙二愣住了。她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試圖去理解他說這句話的含義。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她和他定過婚約,算不算數先是一說,可這是他回來的第一支舞,和別的女生跳到底是什麼意思。
分明就是要她難堪。
沈延舟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把情緒掩埋的極好,看不出有任何波動。
趙二看出來了,她說話的聲音還是不大,但聽在周邊人的眼中,卻有些強勢:“我要說我介意呢。”
沈延舟沒想到趙二會這麼回答。
他正要開口,卻又看到趙二坦然一笑,落落大方道:“開玩笑,我不介意。那第二支舞能不能和我跳。”
趙二幾乎堵上了自己的自尊,她何時這麼求過人。
沈延舟不說話,笑了笑,算是拒絕。
大提琴悠揚的聲音在前廳裏迴盪,趙二像個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看着沈延舟和顧蘊跳完了一整支舞,又看着沈延舟全場social,和每個人交談甚歡,除了她。
趙二傻傻地跟在沈延舟身後,聽他和顧家的兄妹說:“有時間開飛機載你們兜風。”
那些人的回答,趙二沒有往心裏記,無非就是奉承的話。
突然有新來的女生指着趙二問沈延舟:“這位是?不說話,跟小貓咪一樣。”
小貓咪。
趙二在心中默默唸了這三個字,總覺得不算是什麼好的形容詞。
乖、聽話、安靜,在她這裏算不上褒義詞。
但她不在乎,她更期待沈延舟如何向大家介紹她。
“這位是趙家二小姐,叫……”沈延舟不確定,終於向趙二投來了求助的目光。
顧蘊捂嘴笑出了聲,嫌棄又親暱地對沈延舟說:“延舟哥哥,你什麼記性,她叫趙晚慕,我們都叫她趙二。”
趙二忍不住握住了拳頭,又鬆開。她的小名,這麼好記,他卻記不住。
顧蘊那位新來的朋友也不是一個善茬,似乎和顧蘊聯合起來針對趙二一般,她笑道:“怎麼這麼多人叫二,你叫顧小二,這位趙二小姐的名字怎麼和你一樣。”
顧蘊瞥了一眼趙二,半開笑半認真道:“該不是學我吧?”
趙二咬了咬脣,終於硬氣了一回,小聲道:“不稀罕。”
顧蘊抱着懷,臉上有些不悅:“我開玩笑,你那麼認真幹嘛?”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交響樂停了下來,倒黴伴隨着大家的目光如期而至。
趙二厭煩透了顧蘊這種陰陽怪氣的樣子,但礙於沈延舟在場,她喫下了這個悶虧,讓顧蘊暫時落了上峯。
畢竟是他回北城的接風宴,趙二不想因爲自己,搞垮了這個晚宴。
她擡頭看沈延舟,可對方絲毫沒有爲她出頭的意思。
心裏不失望、不難過是真的。可是能看到沈延舟一眼,哪怕是一眼,哪怕是這樣的僵局,只要站在他身邊,她就很開心。
趁着顧蘊離開的間隙,趙二再次鼓起勇氣跟沈延舟搭話。
“延舟哥哥,你用微信嗎,我能不能……”
話還是沒有說完,又被沈延舟打斷了。
他總是忽視她,打斷她,讓她難堪。
他說:“如果實在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說,您可以轉告您的大姐趙雪至小姐。”
疏離而禮貌的拒絕,讓趙二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她在想,是不是自己要聯繫方式的舉動太貿然了。
不然爲什麼他對她,就像一只渾身豎起刺來的刺蝟。
“天有些晚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這是驅逐。趙二聽出來了,即便是她支支吾吾不想離開,但還是不知不覺被沈延舟送到了大門口。
等車間隙,趙二覺得氣氛有點幹,便鼓起勇氣問:“延舟哥哥,北城有很多好喫的,你喜歡喫什麼,下次可以一起出去玩兒。”
白晝漸長,天空中有一兩顆稀疏的星星,宴會上的交響曲從不遠處傳來,顯得此處更爲幽寂。
也顯得沈延舟的話令人難忘。
“趙二小姐還是叫我沈延舟吧。我平時工作很忙,很少出去玩。”
或許是覺得機會合適,沈延舟把話說得更明白了:“希望趙小姐,懂我話裏的意思。”
趙二低着頭,盯着腳上那雙很久沒有穿過高跟鞋,再也沒有說話。
他怎麼會不懂沈延舟話語裏對她的推拒,每一句都彷彿在說着離我遠點。
那他呢?他懂她每句話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