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柏回到家中,坐在沙發上,掀開一頁一頁紙張,目光再次被上面的聊天內容所吸引。
他的心突然變了。
變得很是難受,喘不上來氣,說不出來的懊悔滋味,他竟然一直誤會了鄭小乖嗎?
他把她想的太壞了。
不,怎麼是他錯了呢?他錯了這麼長時間嗎?
可是這清清楚楚的聊天記錄,這一行行文字,警察又怎麼會幫助鄭小乖作假,要是作假又是爲了什麼呢?他想不出來。
顧柏用力地抱住頭,拍着自己的鬢角。他想他大抵是後悔了,因自己犯下的錯誤。
他以爲他是正義的,想要爲姐姐討回公道,竟然冤枉了一個無辜的人嗎?
顧雲拎着手提包回來,經過沙發,瞧見桌面的紙張停下來,伸手拿起了一張,接着又拿起兩三張。
“聽媽說,你報警叫人去抓鄭小乖,以敲詐勒索的名義?”
顧柏沉默着,沒有說話。
顧雲瞥了他一眼,繼續道:“我知道你懷疑鄭小乖,但也不能這樣對她。你還是她血緣上的親弟弟,這簡直是畜生行徑!”
顧雲一拳撂倒顧柏,重重打了他一巴掌。
“想想鄭小乖是怎麼對你的?你是怎麼對她的?”
“她從未傷害過你,而你卻想叫她坐牢!”
顧父回來,看完聊天記錄。
摘下眼前的眼鏡,擡手輕輕拭去眼淚。
“我們家,的確是虧欠了小乖,虧欠了她很多。”
顧父的心裏很沉重。
“同樣的年紀,本應該是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時候。珍珠在我們家享受着幸福,而這個孩子卻經受着奴役與打罵……”
“我本以爲在鄭家,她過得也不差,沒想到她和母親之間的關係這樣糟糕。”
“我這個做父親的,虧欠了她。”
顧雲低着頭,“我也虧欠了她。”
“哥哥本來應該保護妹妹,我卻從來沒有爲她做過什麼。”
.
公交車上,顧雲再次遇到了上次的女孩。
她站在下車處,手抓着豎杆,兩只白色耳機插在耳朵裏。
旁邊有四五個空座位,她卻沒有坐,而是站了一路。
兩個人在同一公交車站下車,不可避免地擡頭相見。
女孩甜甜一笑,“叔叔,謝謝你上次幫我,我想請你喝奶茶。”
在蜜雪冰城門口排隊,她買了兩杯珍珠奶茶,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他從未喝過這糖精堆起來的劣質飲料,喝一口差點就要吐,她卻喝得有滋有味,滿臉開心。
顧雲再次望向女孩右眼上方那處結痂的猙獰傷疤,“你的眼睛怎麼回事?和同學打架了?”
女孩倉皇低頭,膽怯地伸出手觸摸上傷口,“沒有。”
“那是……你爸媽打的?”顧雲再次問。
女孩雙手捧着奶茶沉默了。
過了一會,她說,“那也是因爲我不聽話,爸爸雖然不是我的親生爸爸,但是他是想教育我懂得感恩,懂得知足。”
“是我的問題。見同學們買了新鞋,我也想買,我不應該見別人有什麼,就想要什麼。”
早春的氣候很冷,他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捧着手裏滾燙的奶茶。
奶茶喝完了,女孩站起身將杯子扔進不可回收的垃圾桶裏。
回來看見顧雲手裏絲毫未動的奶茶:“叔叔,你不喜歡喝奶茶嗎?那我下次請你喝別的吧。”
“我沒有多少零花錢,只能請你喝蜜雪冰城,你看可以嗎?”
顧雲說,“不用,奶茶我喜歡喝,剛纔飯菜喫得太多,喝不下。”
女孩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分別時,她朝他揮手再見。瞄見女孩袖子裏不經意間露出的手腕三處觸目驚心的煙疤,顧雲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
而此時,她的笑容變得那麼刺眼。
轉身回去的路上,顧雲心裏從未如此的煩躁。
不是親生的,就會得到這樣的對待嗎?
教育孩子,一定要用暴力嗎?
不知爲什麼,他總是能從女孩身上看到鄭小乖的影子。
同樣的小心翼翼,同樣的膽怯。
嫉妒的前提,一定是想要得到,眼睛裏的貪婪不會騙人。要是從小被這樣教育,還會隨便地去嫉妒別人嗎?恐怕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輕易收買這種女孩的心。
秦少賢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遲遲不能實現計劃的原因,竟然是因爲鄭小乖是個宅女。
除了必須出門,她幾乎不出小區。
哪怕他已經摸清了她現在的處境,要是她不出門,他就沒有機會實施。
儘管如此,他還是想到了辦法。
將房子租到同小區,礙着他們的隔壁樓棟。
肥姐從外面走進來,對沙發上看書的鄭小乖說,“隔壁搬來了新鄰居,他正站在門口,說要拜訪一下屋子的主人。”
“小乖,讓他進來嗎?”
“誰啊?”鄭小乖合上了書,雙手撐住沙發使勁起身,肥姐趕緊拉了她一把。
秦少賢已經推門進來了,他手中拿了一束清新美麗的百合花,遞給肥姐。
“你好,我姓秦,剛剛搬過來,同你們打聲招呼。”
他溫文爾雅的彎腰,向鄭小乖點頭示意。
很快,他注意到了她的孕肚。
鄭小乖感覺到眼前的人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人都進來了,又這麼有禮貌,不可能直接將人轟出去。
她微笑着說,“你好。”
秦少賢說,“我叫秦少賢,會在隔壁住一段時間。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找我。”
“再見。”
打完招呼,他便極有分寸地轉身離開了。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
奶奶近期一週來看鄭小乖兩次,每次都帶着新鮮的水果和牛奶,交待她放寬心,生了就好了。
奶奶帶的水果都是精品水果,價格昂貴。讓她見識到了一盒778元的金車釐子,60塊錢兩個的金燕窩果,188元15顆草莓。
可能是她山豬吃不了細糠,她還是覺得路邊水果店,或者是路邊卡車裏,三四塊錢一斤賣的水果踏實,最好喫。
每次買到這種物美價廉的商品,她都感覺到自己賺了。
鄭小乖今天去美術展,遇到了顧雲。
當時她停留在一幅畫面前。
這張畫用霧藍色爲背景,淡粉色顏料繪畫出媽媽美麗又臃腫的孕肚。嬌嫩的嬰兒蜷縮身體沉睡其中,對面卻是三只章魚的觸角舒展着輕輕撫摸上媽媽的肚子。
“海洋水體生命的孕育,和人類生命的孕育,有何種聯繫呢?”
鄭小乖望着畫喃喃自語,思考兩者之間的聯繫。
“生命都是從水中誕生的。”
一道男聲在旁邊響起。
“不管人類,還是海洋生物。在35億年前,最早的生物生活在海洋中。”
鄭小乖順着聲音轉過頭,看見了顧雲。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平靜地轉身離開。
“等等,小乖。”
顧雲從後面追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我身爲哥哥,卻從未爲你做些什麼,你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嗎?”
鄭小乖走得很慢,顧雲追上她很容易。
她現在兩條細腿支撐着一個五斤多的寶寶,只能慢慢走。
“不用。”
“我仍然堅持自己以前的態度,做陌生人就是最好,不要打擾各自的生活。”
顧雲臉上露出了苦澀,難以接受。
他這才體會到,什麼叫做追悔莫及。
那是後悔到天天晚上會做夢。就像是高考失利一樣,當時你會安慰自己沒什麼,然而那種遺憾,已經深深刻進了骨子裏,每次想起來都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他這輩子,沒有對不起過誰。
唯一對不起的,恐怕就是眼前的親妹妹。
“小乖!”
鄭小乖已經站在路邊等待車輛。
顧雲忍不住跨步走過去,再次叫她的名字。
這時,一輛張揚的紅色跑車停在她面前,車窗緩緩搖下來。
金少恩對鄭小乖瀟灑一笑,轉過頭向車後座的女生介紹,“吶,這就是我妹。”
“這就是你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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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笑着擡起頭,看向車窗外,見到鄭小乖也擡眼看向她。
等看清楚那張臉,女生幾乎瞪大眼睛,閃躲,驚懼地拿起包擋住自己的臉,趕緊彎腰趴到了座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