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其實這位華嬪的手段甚是高超,若是被她一朝得手,琅王真是會陷入窘境之中。
只可惜……瓊娘當日在聖上垂臨江東的宴席上,卻看著華嬪便覺得眼熟。
直到後來,她才突然想起,之所以覺得眼熟,並不是今世見過,而是在上一世,她當時也並不是華嬪,而不過是江東流離過來的一介流民。
瓊娘當時主持善堂,賙濟了不少的百姓。因為江東河堤決裂而造成流民入京,她當時與眾位夫人們籌集善款,開始施粥。
當時這個如今成為華嬪的女子便在那群難民之中,因為她當時帶著孩子,瓊娘格外優待她,另外給了她一小袋米,免得孩兒捱餓。
那時這女子與她聊了幾句,大概的意思便是她出自江東的醫學世家,原本是要被選秀入宮的,奈何當時江東琅王與太子交惡,皇后明令江東籍女子不得入選宮中,就此耽擱,之後嫁人,丈夫生病死了,她才流落至此。
而瓊娘之所以對這女子印象深刻,是因為當時她施粥時,不甚扭傷了手腕,那女子主動拿出自己祖傳的傷藥替她揉捏,當時那藥味甚是清香,叫人難忘,而女子囑咐瓊娘在時日內不可飲用含有地龍草的藥物,否則藥性相沖,並說她父親原本是給宮裡娘娘瞧病的,只是後來病死,沒有人繼承衣鉢,她這才學了些皮毛……
有時,機緣巧合便是這般讓人唏噓,因為這一世,太子早早下臺,皇后也沒有宣出禁止江東籍女子入宮的旨意。
這個女子才一路順風順水地入宮,被靜敏妃當做棋子安排在了皇帝的身邊。
其實這一世華嬪衣食無憂,自然與前一世的落魄大相徑庭。若不是她嗅聞到了華嬪身上的那股子特別的藥香味,還真不敢認定。
可一旦認出,這前世今生的脈絡便理得清清楚楚。
這個華嬪的父親應該就是給宮裡的靜敏妃看病的,而他最擅長的恐怕不是治病,而是利用藥石相剋的藥理害人。
瓊娘不敢肯定自己婆婆的死,跟這華嬪的父親是否有關聯。可是靜敏妃安排了自己這個所謂的遠親在皇上身邊必定是有些歹毒用意的。
想到這,她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是以昨日當這位華嬪陪伴著萬歲來到琅王府時,她雖然礙著未成禮,還不是王府名正言順的女主,而不能接駕,卻著人時刻探聽著前面的動靜。
當聽聞華嬪建議萬歲暢飲琅王府的地龍酒時,瓊娘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便是在華嬪離府前,假裝與她巧遇,用那酒來試探著華嬪的反應。而華嬪連聞都不肯聞酒的樣子,正佐證了前世裡她說的話並非胡捏之言。
這般心裡有底後,她便徑直去見了皇帝,直言這酒不能飲。
皇帝先是含笑聽著,可是聽到後來,那臉色越發陰沉。當然,瓊娘可沒敢說自己乃是重生這種怪力亂神之言,只說華嬪乃是醫道世家,當知她所用藥膏裡含有赤紅蛇膽,並且該有哪些禁忌,為何偏偏要萬歲來品嚐地龍酒?
嘉康帝雖然知道瓊娘不是那等胡言亂語的無知愚婦,可是這聽聞後直覺實在是太過荒誕。
而跟在皇帝身旁的文泰安卻是機靈,他先前怕萬歲外出時頭痛發作,曾經管華嬪要了些按摩的藥膏以待給萬歲緩解疲勞。
現如今聽了瓊娘之言,便引人捉了只土狗,將那藥膏抹在狗的頭上,然後給它灌了些地龍酒。
那狗初時還好,可是過不得多久,便倒地不起,哼哼直叫。
那酒是無毒的,藥膏也是一直用的,可是誰曾想這兩樣加在一處,卻是這般的要命。
嘉康帝的臉色鐵青,直覺便要捉了華嬪來問。
可琅王卻阻止了聖上,直言華嬪可是沒有這等的謀略來暗害皇上,只怕是背後另有主謀,若是皇上太急著動手只怕會打草驚蛇。
接下來,瓊娘便被琅王支開,最後也不知他是如何說動萬歲的,這才上演了這一出替身詐死的大戲。
而這江南的軍防統領,早前乃是琅王暗中培植的部下,雖然一早在劉剡過江佈防,將他架空前,便偷偷傳信給了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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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夜,皇帝的加了璽印的親筆密信被送到了江南岸幾位皇帝親信武將的手中。雙方的博弈便就此開始。
當靜敏妃金釵掉落,匍匐在了地上時,她心知自己乃是一著棋錯,滿盤皆輸。
只抿緊了嘴,保留著自己最後一絲尊嚴被押送了下去,等待候審。
而萬歲因為之前一早便到了大江南岸,自然也看到了自己「死」後的人間百態。
這若是真閉眼了還好,不過一碗孟婆湯喝得忘了前塵,可這自己還活著,便被氣得這一口氣有些不上不下了。
其實比皇帝更叫苦不迭的是那些個重臣們,只個個懊悔為何要陪王伴駕來江東給琅王找茬。
這下子,二皇子陰謀篡權奪位,謀害皇帝的性命,卻讓自己趕個正著。
尤其是萬歲「駕崩」那會,群臣們還衝著二皇子高呼陛下來著,現在真想拽出自己的舌頭改一改刀兒。
不過現在萬歲實在是懶得搭理這些個牆頭的芒草。
他現在只想好好審問自己的愛妃與好兒子,他們究竟是吃了什麼熊心豹膽,竟然敢如此放肆!
而琅王亦是陪著他一同審問。
再在囚室見到二位時,劉剡那一身的榮華盡褪,髮髻也披散開來。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了,二皇子看見自己的父皇倒是也不驚惱,只是在嘉康帝怒罵「逆子」時,放生大笑:「父皇,原來您還當我是您的兒子?我為何要這般?若是您但凡真心疼愛著我,我都不會出此下策!那楚邪傷我至深,以至於落下了殘廢,可是我身為皇子,卻不敢向我的父皇聲張,因為我知道,就算說了也是無用,在您的心中,他楚邪這個野種才是你的親兒!」
嘉康帝不由得心內一驚,他也沒有想到劉剡竟然知道楚邪的身世。
只是他此時無心體恤劉剡的委屈,而是連忙調轉目光望向楚邪,可心裡竟是有些不敢看楚邪聽到真相後的反應。
可是沒想到楚邪卻是眉梢不動,只揚聲道:「二太子謀反,無用扯上別的,本王的父親是江東楚歸農,這一點,誰也是無法改變。」
聽到楚邪的這話,嘉康帝這才隱約醒悟,原來楚邪也是一早便知道了真相。
可是他知道真相後,卻並不是來與自己相認,反而是急急回了江東,再加上現如今的反應,竟然是不打算認自己了……
當下老皇帝的心裡一酸,眼角竟然溼潤了。
劉剡此時倒是不再掩飾自己滿心扭曲的嫉妒了,看著他的父皇一臉難過地看著楚邪,豈不知父皇心裡心疼的是哪一個,登時氣得高呼:「難道只有他一個是父皇您的親兒,我們這些長在皇宮裡的,便是街上揀來的乞兒不成!」
嘉康帝聞言震怒,自然是狠狠斥罵劉剡的狼子野心。
楚邪原是想要探聽些關於母親的事情,可是見此情形,他若再呆下去,恐怕要有父子相認的摺子戲,當下便起身退將出來,準備攜了瓊娘先自返還江東。
其實瓊娘也正有此意。
這靜敏妃如此城府,當年謀害婆婆的事情,恐怕真是她暗中操控,雖然不知她為何如此,可是瓊娘並不想讓琅王身涉太深。
畢竟這是皇家的醜聞,琅王若不想與萬歲相認,還是不涉入太多才好。
待得二人過江返回王府時,瓊娘提著的心,才真正全放下來。
一開房門,兩個小兒都在各自的小木床裡安睡。瓊孃親了親他們的面龐,真心是覺得使人在皇家著實是提心吊膽。父子君臣,真是折損了原來的天倫之樂。
此番這麼一鬧,瓊娘隱隱擔心皇帝會認回楚邪。
若是楚邪真的歸位成了皇子……依著皇帝對他的私心偏愛,她也拿不準楚邪會不會成為儲君。
瓊娘不敢再往下想。
若是前世的她,是決然不會阻擋夫君力爭上游的。可是今世的她,全然沒有前世的上進,更沒有野心陪王伴駕,君臨天下。
那皇宮太大,屋堂太多,每個屋堂裡都得塞下美人成對成雙。
可是她的心太窄,便是連個蝶衣戀花,都忍受不得,哪裡有那等如海的胸懷去容納眾多的妃嬪娘娘?
但是身為皇帝又是身不由己,就算想潔身自好,可是以後那麼多的肱骨重臣要維繫。那麼多的世家要拉攏,哪家的女兒都得揀選個進宮,來平衡著一朝勢力的平衡安穩……
瓊娘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可是今日走得有點遠,一路思緒如柳花飛舞,上下起伏,越想竟然越是憂鬱。
以致於到了晚上,琅王前來求歡時也不大起勁。
琅王見她不配合,自然是不依,便一邊撩撥著她一邊問,為何這般的不專心。
瓊娘正想到那六宮爭寵時,心內一酸,道:「怕將來王爺登基,空有六宮粉黛,而王爺卻無腰力受用,便是現在給王爺節省些,留待日後細水長流。」
楚邪實在是跟不上自己這位下堂妻奔放曲折的思緒,只是被那「腰力不夠」氣著了,便是一挺腰問:「你說這等子的力道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