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醉酒
坐在景昌宮的小院子裡,秦珩心裡的遺憾還未完全褪去。原本家宴散了,她要回寢宮的,却不想被秦珣扯著帶到了這裡。
她不好掃了他的興致,只能做出一副驚喜而感動的模樣來。——當然她應該感動才是。
秦珣在席上教太監阿武先回景昌宮,不知從何處弄來酒菜,另設了酒席。他招呼弟弟坐下:「知道你方才拘束,未能盡興,特意讓阿武準備了這些,只有你我二人,算是真正的家宴。」
「真正的家宴」五個字教秦珩心裡一跳,一種淡淡的溫暖感瞬間包裹了她,還有一些莫名的酸澀夾雜其中。她垂眸,感激而遺憾:「皇兄有心了,不過我已經吃飽了。」
秦珣爲弟弟斟了杯酒,唇畔揚起極淡的笑意:「沒關係,那就喝些果子酒,這酒還不錯。」
他沒指望讓四弟再吃次宵夜,只是想安慰他一番,教其明白:他幷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秦珩搖頭,她擔心喝酒以後難以自控,是以從不飲酒。在皇家的家宴上,也都是將酒暗暗折灑掉。小心翼翼端著酒杯,她遲遲不往唇邊送,面露難色:「皇兄,我不想喝酒。」
「這酒跟玫瑰露差不多,香甜可口,又不醉人,你害怕什麽?」秦珣輕啜一口,微眯起眼,悠然而愜意。
在他看來,老四多半是酒品堪憂。所以不敢多飲,唯恐在他面前失儀,惹他笑話。他心說,這完全沒必要,他既然把老四當做了自己人,就不會在意老四酒後失態。
少年人,觸景生情,感傷之際,大醉一場未必是壞事。
玫瑰露麽?秦珩自是飲過玫瑰露,挺對她的脾胃。她很少見到秦珣露出這等神情。記憶中的三皇兄疏冷散漫,熟稔之後,她發現他不過是個半大的少年。他現下這般姿態,秦珩好奇之餘,又有絲絲神往。
這酒真有那麽好喝?要不,只飲一小口?反正不會喝醉。
秦珩沉吟半晌,試探著輕輕喝了一口,口腔彌漫著甜意,五臟六腑却有一種灼熱感。她小臉皺成一團,菱形如花的唇瓣濕漉漉的,差點將酒杯丟出去。
這副窘態看得秦珣哈哈大笑:「如何?」
秦珩擺手,待她平靜之後,只覺得周身暖洋洋的,齒頰猶有餘香,神志清醒,毫無醉意。她輕輕嗯了一聲:「還好。」
看四弟白晰的面頰布滿紅暈,秦珣心念一動,認真道:「四弟,其實你平時無事的話,可以適當喝上一兩盅,還有,騎射功夫也不能落下……」他頓一頓,黑眸沉了沉:「你的容貌太過秀氣,又缺少威儀。」
秦珩心中一凜,下意識飲了一口酒來遮掩自己的不安。容貌秀氣,缺少威儀?唔,倒是全中。
秦珣笑笑,挑了挑眉,淡淡地看著她,頗爲誠懇:「容貌是天生的,不好改,可以在氣勢上補一下,至少看起來英氣一些,也能震懾那些宮人。對宮人,你不必太客氣,該罰就罰,自己降不住,就找父皇母后做主……他們最仁慈不過了……」
宮中跟紅頂白,捧高踩低極爲嚴重。四弟如今同他一樣,無依無靠。——當然,父皇母后猶在,但那兩人日理萬機,又怎麽能時時看顧到他們?
想到這裡,秦珣眸中越發幽暗難明。母妃剛過世時的那段日子,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有些話不一定會有人對四皇弟講,他來告訴他。原本這跟他沒關係,但是老四對他好,可以說是他的人。他不想老四走他當年走的路。
秦珩不說話,只能借飲酒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酒杯極淺,她飲了兩三口,便見底了。她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不好看,皇兄才好看。」
她有點意外三皇兄竟會對她說這些,之前他曾提點她莫要跟皇叔親近,今日話裡話外,似是在教她如何在皇宮生存。——誠然她有自己的生存之法,但是三皇兄今夜的話,她承認她有那麽一些感動,也有點興奮。是不是說明皇兄跟她的關係更親近了些呢?
她那句話聽在秦珣耳中,倒有些賭氣的意味。他楞了楞,敢情他說了半天,老四只記住了那麽一句?他薄唇上揚,替四弟斟滿:「喝。」
秦珩低頭瞧了瞧盛滿的酒杯,沒有拒絕。
八月十五,月色極好,她在景昌宮,坐在三皇兄對面,小口飲著這所謂的果子酒。她只喝了一杯多,暖流涌動,渾身舒泰,幷無任何不適。饒是如此,她也不敢再喝。
她喝酒時沒什麽表情,小口啜飲的樣子莫名有點小可憐的意味。
秦珣目光微閃,暗暗嘆了口氣。
秦珩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中秋佳節的緣故,三皇兄難得眉眼溫柔,侃侃而談,他從果子酒談到玫瑰露,再由玫瑰露講到茯苓糕,興致所至,他甚至說起了他曾做的《庖丁芻議》……
——秦珣對自己說,如果不是看在四皇弟今日神情寂寥,精神不濟,他才不會想方設法來寬慰他。
秦珩手托腮,做認真傾聽狀,不知何時起,她看到三皇兄的腦袋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她暗說不好,以齒嚙唇,疼痛讓她瞬間清醒:「皇兄,我倦了,改日再來叨擾吧!」
話未說完,她就身子一仰,向後倒去。
秦珣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使得她不至於直接倒在地上。秦珣詫异:「酒量這般淺,不過,酒品倒還好。」
沒有大吼大叫,沒有亂吐,就這麽安安靜靜睡著了。嗯,倒也符合四弟老實的性子。
四殿下的近身內監山薑連忙上前,要攙扶了自家主子回宮,却被秦珣攔住了。
秦珣看一眼懷裡連頸項都泛起紅意的四弟,低聲道:「不用了,讓他今夜先歇在景昌宮。」何必再跑來跑去,麻煩!
山薑面露難色:「殿下好意,原不該辭,只是我們家殿下性子古怪,除了掬月姑姑,不准許任何人伺候。」
「竟有此事?」秦珣挑眉,意外之極。四弟怎麽會有這般怪癖?他略一思忖,心說,定是其他宮人不上心的緣故。
他笑笑:「無事,景昌宮自有細心的宮人,再說,他喝醉了,也不會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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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薑心裡覺得有些不妥,可也不敢强硬反駁,只能應了,自行回章華宮,將此事告訴掬月。
掬月聞言,臉色遽變:「你說什麽?三殿下要咱們殿下留宿景昌宮?!」
山薑點頭:「是啊,咱們殿下喝醉了……」
掬月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不行,這不行!」
不但留宿,還喝醉了,若是……掬月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