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葉鳳頃往人身後躲,並不是貿然行動,而是看清楚了才動的。
這位夫人是輔國公夏忠國遺孀。
夏家滿門成年男兒戰死沙場,如今只剩下孤兒寡母。
家門凋敝,人走茶涼,世人已經不記得她們了。
若不是這位夫人苦苦支撐,輔國公府早沒了。
葉鳳頃素來仰慕這樣的真英雄,前幾天和母親聊天的時候,聽她提起輔國公一家,偌大的輔國公府,竟無一人上門問津。
帝王薄倖。
打仗的時候,夏家長夏家短,不打仗了,也就短短十來年時間,誰還記得夏家?
那滿門的寡婦遺孀,又如何不被人欺負?
聽完母親說夏家的事,葉鳳頃心疼又感動。
忍不住在心裏替夏家叫委曲,實在不想夏家再這般無聲無息下去。
於是乎……
便在周水月故意挑釁自己的時候,看了看那位輔國公遺孀。
夏家雖淡出了政治舞臺,可她們不應該被遺忘,不應該這麼被埋沒在廢墟里。
她想讓夏家以另外一種姿態出現在世人眼前!
英雄不該被埋沒!
英雄的妻女孩子不應該被無視!
在周水月朝夏夫人下巴拍過來的那刻,葉鳳頃輕輕一帶,夏夫人跟着她後退一步。
當然,出於自我保護,夏夫人在周水月拍過來的時候,擡起了腳。
就這麼着,一躲一閃一擡腿。
周水月便捂着肚子跌坐在地,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臉色慘白如紙。
周夫人見女兒被踢,張口就罵:“哪個不長眼睛的狗東西!竟敢踢我的寶貝女兒!知不知道我是誰?!”
夏夫人早就見慣了拜高捧低的嘴臉,也看不慣周家作派。
輕哼一聲:“本縣主倒是想問問:吏問侍郎的女兒,如何能動得了本縣主?”
因着丈夫和兒子都戰死沙場,這位夏夫人被封了二品誥命夫人,授縣主頭銜,享良田百頃。
這些年,夏家人丁凋敝,再加上實在無人可用,良田百頃荒廢,白擔個縣主的頭銜,什麼實質性好處都沒有。
所以……
也就忘記了還有這位縣主。
周夫人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老不少的女人,完全不記得有這號人物。
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什麼縣主?哪來的縣主?”
“你誰呀?沒聽說過!”
“怕不是冒充的吧?”
“就算你是縣主又如何?我家老爺還是吏部侍郎呢!回頭讓他收拾你家子子孫孫!”
她說沒聽說過,夏夫人也不生氣。
挺直了脊背站在那裏,眼底盡是哀涼:這纔多少年,夏家已然被遺忘至此!
夏家一腔熱血還未冷透,世人已經不記得有她。
此時此刻,夏夫人站在人羣中,面上浮着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周夫人不認識她不打緊,圍觀的人裏有不少記得她的人。
登時替夏夫人發聲:“你算個什麼東西?!夏家戰場報效家國的時候,你和你丈夫還不知道在哪兒喫奶呢!”
隨即又有人向夏夫人行禮問安。
“原來是輔國公夫人,許久不見,一切安好?”
“見過縣主!”
“夏夫人!”
葉鳳頃見夏夫人成功引起世人注意,微微一笑,站到她身側。
“晚輩葉鳳頃,方纔失禮,請夏夫人莫怪。”
夏夫人並沒理會其他人,只一味盯着葉鳳頃看。
隨意揮了揮手:“行了,老身年紀大了,不喜歡這些,都起來吧,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沒的爲老身煩心。”
那些人知道夏夫人脾氣,很快散去。
夏夫人盯着葉鳳頃的臉看了又看,幽深的目光幾乎要看到她心底裏去。
“你這丫頭,爲何在背後給老身下針?”
“不過……看在你紮了一針,老身腰不疼了的份兒上,不與你這丫頭計較!”
夏老夫人雖上了年紀,卻生得一雙虎目,炯炯有神。
看人的時候,眼神兒就跟刀子似的。
葉鳳頃也不怕她,笑嘻嘻走到她身前,笑的一臉乖巧。
“老夫人莫怪,實在是看你腰疼,纔沒忍不住……”
夏夫人看她乖巧的跟貓兒似的,板着的嚴肅臉突然笑起來。
“你說說你這丫頭,偏要趁這個機會給老身醫治,萬一你把那針扎歪了呢?”
起初,她還覺得這丫頭過分,如今卻覺得這丫頭膽識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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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全然沒有半點被利用後的惱怒,只有欣賞。
她雖寡居府中,也知道外頭盛傳的人是葉鳳頃,此女爲百姓做了不少事。
葉鳳頃見小伎倆被她識破,倒也不扭捏。
大大方方承認:“我時才瞧見夫人站姿怪異,不停用手捶腰,想着您應該是腰不舒服,正巧那周水月要打我,我很害怕,就……”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往下說,因爲夏夫人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
“久聞葉家的傻二小姐醫術了得,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今日之事,算老身欠你一個人情!”
葉鳳頃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話尚未出口,便被夏夫人打斷:“怎的?老身欠不得你的人情?”
一幅要喫人架勢。
“老身現在沒空跟你說,等我這把裏的官司了了!”
虎目如刀,瞪着葉鳳頃,弄得她哭笑不得。
老夫人,這話我沒法兒接啊!
夏夫人收回自己的刀子眼,來到地上的周水月母女跟前。
“周侍郎夫人好大的官威呢!連本縣主都不放在眼裏,不如……請你家老爺過來看看,他能不能治得了我夏家子子孫孫?”
夏家如今只剩下一棵獨苗,這孩子又是練武的奇材,承載着全家的希望。
孩子只有十二歲,周夫人剛纔那話,分明就是在咒孩子早死。
夏夫人如何不氣?
想她夏家一門,三代忠烈。
只剩得這麼一個遺腹子,好不容易養到十二歲,分明是全家的眼珠子,哪容得旁人這般詆譭?
周慶並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聽人叫自己,急匆匆跑過來。
恰好就聽見夏夫人的話。
再看一眼地上的女兒和老婆,腦瓜子“嗡嗡”響。
恨恨剜了眼蹲在地上的周夫人,急忙給夏夫人見禮。
“晚輩周慶,見過夏老夫人。”
“拙荊言出無狀,得罪了您,還請海涵。”
他又不傻,在官場浸淫多年,嗅覺靈敏,早就嗅到了風雨的味道。
葉鳳頃沒想到周慶會過來,看好戲的心思更重,找塊石頭坐下來,靜等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