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撇開頭的動作一頓。
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移開，她好像自在了一些，卻又好像因着那低聲詢問而有些莫名沉悶。
語氣竟是比過往溫柔。
半晌，她擡眸。
沈桃溪看不清男人低垂的眼，不知他眸底是否和平日一樣鋪着碎冰，但她瞧見了謝瑨微微勾起的脣角。
而在他面前的，是臉頰微紅，嬌羞又不知所措的沈桃瑩。
原來他也還是會對旁人笑，和上一次在沈府板着臉的謝瑨，不太一樣。
“是，臣女正是沈家四姑娘，以前在沈府，臣女同王爺見過好些次，只是怕擾着王爺，臣女一直不敢貿然上前。”
沈桃瑩說話有些慢，刻意壓着心底的雀躍。
“前幾年王爺未去平州時，有一年春日宴飲，湖畔作畫，王爺曾看過臣女的畫作，只是那時臣女不過十二，原想請王爺指點一二，卻遲遲不敢開口，不知今日……”
“本王想起來了。”
謝瑨聽了不過幾句便沒了耐性，脣角笑意未散，眸中譏諷卻更甚。
余光中是沈桃溪那張逐漸平靜下來的臉，站在一側看着，未說話，也沒多少神色。
他突然有些懷念剛剛那雙帶着驚愕和迷茫的漂亮眸子，來不及收回心思，因他的靠近瞳仁微動，甚是晃人心神。
重新握回繮繩，謝瑨沒再理會滿是心思的沈家四女。
“上一次在沈世子院中，沈四姑娘應該看得很清楚，本王只同齊國公有私交，至於其他沈家人，沒有拜訪的必要。”
謝瑨開口，沒留情面，“還有湖畔作畫，你若沒沾你三姐姐的由頭，本王不可能會看你的東西。”
“王爺，臣女沒有……”
“昨日本王的口信該是送進了沈府。”
謝瑨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着慌張的沈桃瑩，終於露出他一貫的鋒銳和冷淡。
“回去把話傳清楚，本王沒多少耐心，你們若想要安安穩穩在京都城裏待着，不該打的主意別打，不該動的人別動。”
大馬因着謝瑨的冷冽有些焦躁，吭哧聲響，馬蹄便往前動了動，驚得本就因這句警告而慌亂的沈桃瑩連連往後，差一點便摔在了地上。
見她如此不經嚇，謝瑨眉頭微皺，愈加不耐。
離開時，他又看了一眼邊上那個不知又在想什麼的小姑娘。
見她眼中完全沒有自己，謝瑨心裏忽然悶得厲害。
他拉了拉繮繩，下頜緊繃，看了石青一眼，轉頭便離開了此處。
馬蹄聲起，沈桃溪回過神。
“沈三姑娘，眼下日頭大了起來，不如先進王府休息？”
“他……就這麼走了？”
“是，王爺公務繁多，近來其他地方又忽生動亂，一些事壓着，陛下一着急，那些事便都落到了王爺身上。”
“那他回來這一趟是？”
石青愣了愣，想起適才主子瞧向他的目光。
即便心裏有些不高興，也依舊還是記得要讓他留下，好好照顧眼前的姑娘。
他想了片刻，決定多替自家主子說說好話。
“回姑娘的話，主子是真沒騙姑娘，剛一下朝主子便趕了回來，想要看看姑娘有沒有來，若是來了，他纔好安心去忙旁的事。”
“爲何不讓侍衛跑一趟？”
“姑娘，這旁人說的和主子親眼瞧見的，到底還是不一樣……”
這下輪到沈桃溪說不出話來，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緒，酸酸漲漲。
沒想到適才他那一句仿若玩笑的話，竟然真是他特意跑一趟的緣由。
沈桃溪又想起了那日假山後的謝瑨，和他那雙幽邃黑眸。
只是思緒飄遠不過一瞬，旁側沈桃瑩的動靜終是讓她冷靜了下來。
現在還不是瞎想的時候。
沈桃溪輕咳了咳，壓下臉上溫熱。
“那我四妹妹？”
石青一怔，顧不上規矩，擡頭看向了眼前的沈桃溪。
若是這位執意要帶人進府，他都不必特意去請示王爺，就知該要讓開請人進去。
可他明明記得，這沈家三房，向來同大房不和。
半晌，直到瞧見沈桃溪眼中的那一抹無謂，石青才反應過來，恭敬地低下頭，一改往日冷肅，賠笑道：“沈三姑娘，主子的性子您知曉，實在是……若沒有主子點頭，屬下也不敢放外人進去。”
沈桃溪一臉爲難的模樣。
看了眼石青，最後又看向早已忍不住哭出來的沈桃瑩。
她提醒過她的，可她不聽，如今這般丟臉，也是她咎由自取。
想起適才她還敢提起曾經騙她畫作的事，沈桃溪掩下脣角冷笑，抿着脣，上前拉過強忍着憤懣的人。
那手像是要將她甩開，可旋即又像是想到什麼，硬生生忍了下來。
沈桃溪心中嗤笑，眉心卻好似心疼般蹙了蹙，將人帶回了馬車旁。
“四妹妹，你今日總跟我說你已知錯，既如此，身爲一家姐妹，我便也多和你說一句。”
沈桃溪語重心長，像是真心要讓這個妹妹看清楚。
“我爲何讓你和我同坐一輛馬車，還不是知曉我師父的脾性，怕你來得太過招搖，被外人知曉你受了冷落？”
沈桃瑩臉頰通紅，想怪沈桃溪不幫她說話，卻又不敢再對她大吵大鬧。
眼下忍着聽了一句，忽又覺這話確實有些道理。
她緊咬着脣，擡眸看向面前的沈桃溪。
“可今日這馬車，真是母親讓我坐的，她說過來王府，絕不能太小家子氣……”
後頭還有一句，那便是不能被沈桃溪這臭丫頭給比下去。
沈桃瑩原本想拒絕，不想讓被禁足的母親再生事端，可聽見此話，她卻又忍不住動了心。
她本就處處比沈桃溪要好，憑什麼要矮她一頭，連出府都要和她同擠一處，看她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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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下她也明白，她還要靠沈桃溪，她斷不能再說出這樣的話。
“我自然也沒打算怪你。”
沈桃溪如何瞧不出沈桃瑩還有未說完的話。
她垂眸掩下譏諷，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
“只是莫說我師父，即便是旁人，貿然登門也會讓人不喜，我本想讓你跟着我慢慢來，可三叔母倒好，生怕旁人不知王爺將你拒之門外，還讓你如此大張旗鼓坐着你們三房的馬車，真是……不怕人看笑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