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二皇子此時挨著傷口不能動,生生捱了這一巴掌。
母妃說得對,他這次是一時得意忘形,只覺得楚邪必死無疑,卻因為貪圖瓊孃的女色,落得這般下場。
他這次下面的傷勢甚重,雖然救治得時,但是哪個郎中也不敢保證日後還好不好用。
想到這,劉剡恨不得能立刻手刃了楚邪。
靜敏妃打了這一巴掌後,又問:「你犯了這次蠢就夠了,怎麼能叫人上報給皇上?是怕楚邪不將你的醜事傳揚出去?」
劉剡急急道:「母妃,這並非我之意,是我屬下自作主張,趁我疼得神志不清時,呈報了上去……父皇,他怎麼說?」
靜敏妃此時盡力平緩心情,看著仍然在榻上動彈不得的兒子,只語氣平平道:「你的好父皇,聽聞了楚邪還活著,便樂不可支,壓根沒有過問你的傷勢……」
這其實原在意料之中,可也許是負傷的緣故,也許是母妃方才那一巴掌,劉剡此時較比往常要來得脆弱些,竟是沒有忍住,哽咽得哭了出來。
靜敏妃沒有再申斥兒子,只微微閉著眼,聽著兒子那種難受到極點時,男人所特有的崩塌哽咽。
年輕時的她在無人的夜裡,用被子捂住了嘴,攏住了聲音,也曾這般痛哭過。
哭吧,軟弱之後,才懂得堅強的,心腸也能更冷硬些,身在皇家,卻沒有磐石根基,便要練就一副鐵石的心腸,才能熬度住,熬倒所有的人!
待得劉剡哭透,只目光發直地看著床帳時,她才慢慢道:「此番是你走錯了一招,可楚邪既然肯為她這般,足見還是愛極了她的。既然這般,他必定會顧及名聲,不會刻意宣揚此事,你也要儘快處理好你的下屬還有給你醫治的郎中,這等私德有虧之事若是要朝臣知道,你怎配為儲君?若是陛下時候來問,你也只說與楚邪誤會一場,不過推搡間受了輕傷,養養便好……」
說到這,她站起身來,走到兒子的床前,用巾帕擦拭掉他眼角的淚,然後摸了摸他的臉頰道:「現在勝負還未見分曉,他再得聖寵,也不過是姓楚,那皇帝之位,是不會名正言順傳給他的。你又何必對他如此耿耿?依著我看,你得那異人,雖然知曉前情,卻也是個壞事的種子,你不可萬事盡聽他的,當有自己的殺伐決斷!」
劉剡此時平復了心情,勉強坐起來道:「謝過母妃的提醒,以後該如何去做,兒子心中有數了。」
這母子二人的密探不提。
楚邪那邊並沒有進入京城。
他這次雖然並沒有什麼凶險,可在世人眼中卻是死了一遭之人。
人都道,死後見人心。
這次「假死」一遭,他看出了自己那小婦的真心。雖則她總是帶著十足的謹慎,小心翼翼地敞開心扉,一旦有些錯漏,便想受驚的小鼠似的只想逃離。
可是當聽聞他身有不測時,她的那些個精明算計便全沒了影子,竟然能在那屍臭沖天的江邊翻檢自己……
這樣的口是心非的小娘,叫他怎麼能不愛?
可是他的那個親爹,實在是叫人提不起氣來,若是自己真的一命嗚呼,現在那個二皇子便要睡著他的娘子,打罵著他的兩個娃娃……
這股子悶氣,每想一次都直衝一次肺門子。
楚邪現在似乎明白了母親當初執意要走的緣故。比較著他的父親楚歸農,堂堂的沅朝九五至尊真是短缺了做人的浩然正氣。
以至於到最後,楚邪連城門都不想進了,便派人入城去接崔家人和孩子,早早離了京城才好。
於是繼楚邪奇蹟般死而復生後,萬歲幾次召喚,楚邪抵死不進城門,便成了京城裡又一則叫人詫異的熱聞。
又那好事的,便說這楚邪是讓龍吸水捲了腦袋,先是不知為何刺傷二皇子,鬧得二皇子竟然不能理政,需要長時間在府中靜養。
現在又公然抗命,不肯見萬歲。聽說在眾人皆以為他命喪黃泉時,他還偷偷跑到幾個產糧的大縣打秋風去了!便是挨個設卡,跟糧商抽成,真真是攔路搶劫的土匪做派。
一時間,琅王要謀反的謠言竟不知為何,若添了油的火苗一般,越燒越旺。
萬歲身邊的大太監文泰安來來回回跑了數次,都不能叫琅王往城門裡移一移。
他是左右交不了差使,急得團團轉,便來求告韶容公主,
瓊娘看著文公公急得啞了嗓子,也是怪可憐見的,她也不好明說琅王是在跟萬歲置氣,便只能委婉地說,是琅王剛剛去了沿江的災區,那裡屍橫遍野,難免有些時疫病氣,他深怕傳給萬歲,故而避之不見。
文公公聽了,覺得這話還算是能交差,這邊忙不迭上報上去。
可是也有不怕時疫的,那柳萍川聽聞瓊娘要走,生怕自己沒了保靠,便急急去見了崔氏夫妻,哭著求他們帶她去見瓊娘。
她自己其實也能去,但是心知琅王回來,她是怕他的,那是不順心真能抽刀殺人的主兒。有了崔氏夫妻在旁,怎麼的,自己也是他們養育了十五年的女兒,總是能維護下自己的。
可是就連劉氏也不想帶她出城去,只臉色不虞道:「你當初不是急著認親回柳家嗎?如今你在二殿下那境遇不好,自然是要找你的親生父母,平白找瓊娘作甚,難道她還被你害得不夠?」
柳萍川被劉氏罵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她自小受了劉氏的溺愛,哪裡聽聞她這般重話申斥自己?
可是眼下她又是別無依靠,便用頭釵換僱了馬車,厚著臉跟在崔家的馬車後面。
可是到了碼頭,她也沒有見到瓊孃的面兒,只有一個小廝送了一小包銀子給她,只說這是韶容公主的賞,叫她莫要再跟了。
這便是像打發叫花子一般打發了她。可是她自己的私房錢如今都被二皇子佔去了,沒有這包銀子當真是無法傍身,便是一路啜泣著自會去了。
當船隊整裝待發,瓊娘終於可以和琅王一起得返江東,心中是說不出的高興。
瓊娘上次去江東還是平定水匪之亂的時候,那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船上,連走馬觀花都算不上。除了江東大營,江東其他地方什麼樣子都沒有見到。
而琅王平滅水賊再奉詔由江東入京城時,雖然面色平靜,心內也是存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的。
而這番折返江東,不但佳人在側,更是平添了一對小兒女,既有人生到此,夫復何求的滿足,也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暢快。
是以一路上琅王也頗有興致,一一為瓊娘和岳父母大人解說江東勝蹟,如磐石城外的求劍石,江左的白雀樓,臨江口的登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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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隊到了江東地界,琅王便棄船上岸,從陸路進江東。
瓊娘舉目四望,鋪散在眼前的景色並未如琅王描述的那般美好,既無青草鋪地如碧玉的怡人青翠,也無桃李齊芳連阡陌的水果滿地,更無村寨相接的熱鬧繁華,滿眼所見盡是空曠的黃土地,不夾雜一絲綠色。
看了眼前景象,琅王臉色不由陰沉,先前的讚譽之辭,全成了誇口。愈往前走,景色愈是荒涼,土地更是乾裂成一塊一塊,宛如魚鱗一般,由眼前直蔓延到天邊。行了大半日,琅王突然說道:「前邊就有一個村落,因為恰在官道旁,來往商旅多在此處休息,很是熱鬧,我們且去看看。」
隊伍按著琅王的指引前行,不久便來到一個村落旁。只見村落一片殘恆斷壁,沒有人煙。琅王的臉已經變得墨黑,一干江東出身的侍衛也都面色不好,不知到底發生何事,讓一向富庶的江東呈現一片破敗蕭條。
琅王雖然一早得報江東災荒,可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樣的場景,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於是便催動車隊,加快速度趕往王府。
晚上宿營之後,陸續有探馬得了訊息回來稟報。原來從水賊作亂之後,江東便是天災不斷。先是冬季無雪,致使春季播種不佳。糧商們囤積居奇,倒是大賺了一筆,一個個興奮無比,盼望再來一個旱季。可是接下來的乾旱卻是遠超出他們想象。
春夏兩季酷熱無比,滴水未下,河流盡皆乾涸,莊稼牲畜也都飢渴而死。糧商們的發財美夢還未做完,便發現自家已經是無水可喝。若是沒了糧食人還能堅持一陣子,可是缺了水人卻是幾天都堅持不了。不但百姓活不下去,便是豪商鉅富也是一樣的撐不住。只是月餘,好多地方便一片荒廢,沒了人煙。
大家聽了皆是心情沉重,琅王問道:「可知王府現在情勢如何?」
探馬猶豫了一下,說道:「當地百姓不知詳情,只是聽一位不願離開故土的老人說聽到有人說江東只溪山郡還有水有糧,是以活下來的青壯皆是往溪山郡去了。」
琅王聽了此言,面色一冷。那溪山郡正是楚王府所在。
第二日出發時,琅王只帶著瓊娘,常進和二十名侍衛先行出發,早日趕到王府,崔家夫婦則帶著一對孫兒和兒子兒媳在餘下的兵士護衛下緩緩前行。
琅王和瓊娘趕到王府所在的郡城時,發現江東各地趕來的流民將郡城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那等在場景猶如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