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糾纏
季榮軒順着夏霧的目光看過去，解釋道：“她叫小彤，今年十一歲，七年前因爲身患白血病被遺棄在孤兒院，當時我和簡珊正好在孤兒院陪孩子們做遊戲，是簡珊執意要孤兒院收留她，並且主動出錢給她做骨髓移植手術。手術還算成功，但這些年，她的身體還是不太好，發育也比同齡小孩要遲緩一些。她沒辦法劇烈運動，也就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遊戲。不過她性子很安靜，也很用心學習，是個好孩子。”
夏霧恍然，難怪這小孩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樣子，不過，她很幸運，遇到了三姐。
夏霧擡腳朝小彤走去，走近後，見小彤膚色很是蒼白，但一雙深灰色的眼眸卻似乎有着成人一般的鎮定。
“院長，二少，早上好！”小彤站起身來禮貌地喊道，喊完她的視線轉向二少旁邊的女人，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感覺很熟悉。
“這位是夏小姐，這位是小彤。”季榮軒介紹道。
“你是簡姐姐的妹妹嗎？”小彤突然開口問道。
小彤這話一問出來，季榮軒和夏霧驚訝地看了眼彼此，季榮軒微搖頭表示自己從來沒有對外說過這件事。
夏霧有些不解，忙問小彤：“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是誰告訴你的？”
小彤搖搖頭道：“沒有人告訴我，我是自己猜出來的，你跟簡姐姐真的很像，不是容貌的那種像，是氣質。”
夏霧不敢置信，但也只能歸咎於小彤的觀察力比常人更敏銳。
夏霧摸了摸小彤的腦袋，誇讚道：“小彤真聰明。你簡姐姐一定也這麼誇過你吧？”
小彤沒有回答，反倒語氣擔憂道：“簡姐姐她現在很不好，夏姐姐，你能不能去幫幫……”
小彤話還沒說完，就被院長拉到一邊，解釋道：“小彤對簡小姐的感情太深了，她到現在也無法接受簡小姐已經去世的事實，總是胡亂說些稀奇古怪的話，夏小姐千萬別介意！”
夏霧沒有理會院長的話，她心裏很激動，小彤說三姐現在很不好，難道三姐還活着？
夏霧於是彎腰看着小彤的眼睛，問：“小彤，你簡姐姐怎麼不好了？我應該怎麼才能幫她？”
小彤卻住了嘴不再說話。
夏霧急了，繼續問道：“小彤，你一定知道什麼的，對不對？你告訴我，我一定能幫她！”
小彤靜靜地看着她，猶豫了下，才道：“簡姐姐死的時候出了好多的血，她身上很痛很痛，她在天堂上一個人很孤獨，夏姐姐，你能去陪陪她嗎？能去幫她止血止痛嗎？”
夏霧聞言猛地後退兩步，季榮軒見她差點摔倒忙將她抱進懷裏，掃了院長一眼，暗示她快點把小彤帶進去。
夏霧掙脫季榮軒的懷抱，看着小彤深灰色的眼睛，道：“小彤，很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去陪她，我還沒有幫她報仇，等替她報了仇，我一定會去陪她，去幫她止血止痛。”
小彤仍舊靜靜地看着她，眼中沒有波動，聽她說完，才道：“我帶你去後山看看她吧。”
夏霧點點頭，跟着小彤一起往孤兒院後山去，來之前她已經聽季榮軒說過，三姐的骨灰就埋在孤兒院的後山上。
孤兒院後的山坡很矮，山上也沒有什麼大樹，有的只是一些灌木叢和初冬枯黃的野草，以及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夏霧跟着小彤走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簡單的四個字‘簡珊之墓’，沒有刻身份，也沒有刻親人，更沒有銘文。夏霧再也控制不住眼淚，跪在墓前痛哭起來。
季榮軒聽着夏霧悲慼的哭聲，心裏也有些難過，他開始後悔今天不該帶她來這兒了，她性子偏激，如果不是大仇未報，恐怕真的會因爲小彤的那兩句話而到地下去陪簡珊。她現在跪在簡珊的墓前，就等於將心裏的傷疤赤裸裸地揭開，一定會疼痛不已。
季榮軒沒有出聲安撫，只是蹲下身去，摟住夏霧的肩膀，讓她有所依靠。
一旁小彤看了此景，卻面無表情，沒有絲毫觸動。
夏霧在墓前哭了個夠，直到眼淚枯竭，纔跟着季榮軒離開了孤兒院。
臨走前，她想要擁抱一下小彤，小彤卻拒絕了，那一瞬，她從小彤眼中看到一絲敵意。她不知道這敵意從何而來，也沒打算跟一個生病的小孩子計較。
出了孤兒院，季榮軒又帶着她走了許多地方，這些地方都是當年他和三姐一起走過的地方，有西餐廳，有健身館，有俱樂部，還有湖景公園等等。
每走一個地
方，季榮軒都會說一些關於七年前三姐的事情，在他的講述下，早已離自己遠去的三姐彷彿越來越清晰地站在自己眼前，美麗年輕，笑意溫柔。
在一家時隔七年還開着的粥館吃了晚餐後，季榮軒開口道：“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也是我和簡珊在江城一起走過的所有痕跡。”
夏霧搖搖頭：“不，還有一個地方。”
季榮軒聞言沉默了下，的確還有一個地方沒去，但他並不打算帶她去。
夏霧見他不說話，便道：“我很感謝你今天帶我走這一遭，但，我更疑惑，你爲什麼要帶我回溯這個過程？是想看我傷心難過？還是……”
“只因爲我對你毫無保留。”季榮軒打斷道，語氣真摯。他本想欲擒故縱，可今天的她讓他憐惜，讓他心疼，他只想毫無保留地對她表達愛意。
好一個毫無保留！夏霧心下嗤笑，面上卻道：“既然你對我毫無保留，就帶我去那個地方。”
季榮軒沉吟片刻，還是點頭答應。
湖濱酒店，是季氏旗下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因爲環境優美、裝修豪華並且服務周到，一直都客源充足。哪怕七年前有人曾從這酒店樓頂跳樓身亡，也不影響酒店生意的火爆。
夏霧跟着季榮軒來到這間有三十九層樓的酒店外，看着酒店內燈火輝煌，她心底卻被覆蓋上厚厚的陰影。
這一刻，她甚至不敢踏入這間酒店。就連腳下這方貼滿路磚的土地，也讓她心中不安，因爲，很有可能，七年前三姐就是躺在這方土地上的血泊中。
但她還是跟着季榮軒進了這間酒店，這間三姐臨死前一個月居住的酒店，這間三姐墜樓身亡的酒店。
先是去了頂層的一間套房，聽季榮軒說這間套房這些年來都沒再住過人，只有保潔定期打掃。
夏霧沒讓季榮軒陪同，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用最短的時間在房間內搜尋了下，卻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唯一特殊的，是一件訂婚禮服。禮服華美，假如穿在三姐身上，一定會是這世上最美的準新娘。只可惜……
離開房間，夏霧又跟着季榮軒到了樓頂天台上。
天台四四方方，東面靠湖，七年前三姐便是從這邊墜樓身亡。
夏霧走到天台東面，這裏已經架起高高的圍欄，就是爲了避免再有人從這裏跳樓。
夏霧倚在圍欄上，低頭往下看，三十九層樓的距離，讓酒店門口的一輛輛豪車看起來像是豆腐塊一樣小，人更是如螞蟻一般渺小。
夜裏寒風撲簌，夏霧想象了下七年前三姐從這麼高的距離摔下去，血肉模糊，在渾身劇痛的絕望中慢慢斷氣。
夏霧一時心裏直髮涼，就連腳底都有寒氣直往上冒。
小彤說，三姐死的時候流了好多血，身上很痛很痛。
她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如小彤所說，縱身越過這圍欄跳下去，去陪三姐，去幫她止血止痛……
這一衝動還沒付諸行動時，身後陡然衝上來一個人將她緊緊抱住，不讓她往圍欄上攀爬一步。
耳畔響起男人低沉而又慌張的聲音：“你不能死，你還沒爲你三姐報仇，你還沒把我的阿霧還給我，你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總之，我不允許你死！”
夏霧回過身，擡頭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問道：“季榮軒，假如你的阿霧這輩子都回不來了，你準備拿我怎麼辦？”
季榮軒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低頭吻了下去，在這初冬的夜裏，在這寒風的伴奏下，他愈吻愈深，想要把他對她所有的愛意所有的擔憂所有的心慌都放到這一個吻裏，讓她徹底明白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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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結束，他看着她，眼中滿是深情，語氣堅定道：“你就是我的阿霧！”
這一瞬，夏霧有一絲的錯亂，也許是被他吻迷糊了，她竟真的混淆了自己和三年前那個阿霧的身份，彷彿她們真的就是同一個人，她們都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都能得到這個男人完整的愛。
身後，突然一聲煙花炸響，夏霧回過神，也從錯亂中冷靜過來。
她沒有立刻糾正季榮軒的話，而是轉過身看向遠處的湖面，湖面上有遊船，遊船上有人在放煙花，煙花在高空中炸開，形成一朵朵璀璨的花朵。
她彷彿從那一朵朵煙花中看到了三姐，看到了季榮軒，看到了三年前的阿霧，看到了她自己，看到了許多許多人……
一切都似乎糾纏在了一起。
命運一旦交纏，便永遠無法割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