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文的露面不過就像廣闊湖面落下一片枯葉，風一卷，便沒再留下任何痕跡。
沈桃溪坐着謝瑨的馬車回了府，只是剛進府門，便聽到了福安院裏頭傳來的消息。
正如她所料，老夫人的人一早便在等着她，要將她帶過去一併領罰。
罰什麼，丫鬟說不清楚，也不敢說清楚。
沈桃溪本就是爲了看戲才早早回了府，自然不會拒絕這一趟。
她接過玉簪手裏的油紙包，裏頭是謝瑨讓人替她包好的乾肉脯，邊走邊喫。
剛行到福安院的門口，便聽到了裏頭的動靜，又哭又鬧，竟是許久未見的錢氏。
“我那三叔母禁足解了？”
打探了一圈的金盞趕忙上前，搖頭道：“回姑娘的話，是三夫人聽聞三老爺又帶了女子進府，強行衝了出來，正好瞧見三老爺要爲那女子請家法責罰四姑娘，一怒之下便和那女子打了起來，眼下估摸着剛扯開不久，正鬧着呢。”
金盞說罷又往旁側看了一眼，瞧見那些個低着頭的丫鬟，蹙眉道：“奴婢適才打聽的時候，聽說四姑娘隱約提起了姑娘您，好在姑娘您回府得早，還能替自己解釋一番，不然老夫人那，怕是又會怪到您頭上。”
“她如何怪我？又不是我逼着三叔去養的外室。”
沈桃溪喫完一塊肉脯，用帕子擦了擦手，沒有一點擔憂之色。
“放心吧，老夫人想拿我出氣，也要看她還騰不騰得出精力，你剛剛說錢氏和麗娘打起來了，誰贏了？”
“贏……”
金盞有些遲疑，“奴婢說不好，三夫人確實是扯亂了那女子的外衫和髮髻，也甩了她兩個巴掌，還將熱茶潑到了她身上。”
“厲害啊，錢氏這麼鬧，我三叔沒護着那麗娘？”
“就是因爲護着，才讓三夫人氣不過，拿起熱茶潑了過去，聽聞那女子是替三老爺擋了一下才被潑到，手臂好像還受了傷，眼下三老爺已經讓人將那女子帶去了書房上藥。”
沈桃溪心裏有了個大概，不緊不慢地踏進了主屋。
今兒的屋子裏倒是難得的熱鬧，除了三叔，她母親和二叔母也坐在一側，幾個姑娘更是都低着頭站着，唯獨錢氏站在中間，瞧着像是要尋死覓活的模樣。
沈桃溪第一眼就瞧見了哭得滿眼通紅的沈桃瑩，也瞧見了她看過來時眼中的怨氣。
沈桃溪索性扯出了一抹笑，對她的怨恨視而不見。
只是剛準備走到母親旁側坐下，就見前頭飛來了一盞熱茶。
沈桃溪側了側身子，那茶盞便在錢氏的哭喊聲中碎裂開。
安氏頓時起身扯過沈桃溪，冷眼瞪向上頭的老夫人。
“母親這是何意？”
“混賬！你還敢來質問我？若不是你養的‘好’女兒，我沈家如何會日日不寧，鬧出這麼多事！”
老夫人憋了許久的氣像是終於尋到了發泄之處。
眼見着那茶盞沒砸到沈桃溪的身上，她站起身子，拿起旁側的木杖便走了下來。
二夫人林氏皺了皺眉，看着這一地狼藉，終是站起了身子。
“母親，您這話實在是有些牽強，這三弟做出來的事……”
“什麼叫你三弟做出來的事？他不過就是多納個女子，若不是沈桃溪日日要往外跑，今兒還拉着幾個姑娘一起，瑩兒能在外頭鬧出那樣的事？還有那送回沈府的首飾，大房出手如此闊綽，喫的用的不都是從沈家身上拿的好東西，怎麼就不能給瑩兒出了這筆銀子？”
“各房本就有各房自己的銀子，母親您這也太不講理了一些……”
“我不講理？我還沒說你！”
“多謝二叔母替桃溪說話。”
見林氏越來越氣，沈桃溪拉過母親，又朝着林氏福了福身子，彎脣笑了一聲，“母親和三叔母只管安心坐着便是，今兒老夫人若是要罰我，我可是都不會認。”
“沈桃溪！你敢不認！”
錢氏的咒罵在老夫人的怒斥中停了下來。
她狠狠瞪了一眼眼前伺候了十幾年的丈夫，髮髻散亂，臉上留着的巴掌印紅腫又滑稽。
只是比起要尋那狐媚子的麻煩，眼下讓大房母女瞧見她的落魄，一樣讓她憤恨難忍。
“母親，就是沈桃溪！若不是沈桃溪慫恿我瑩兒出府，她今日斷不會受這樣的委屈！更不會被騙那麼多的銀子！母親，您一定要給我和我們瑩兒做主，也一定要讓大房將那些銀子吐出來！”
沈桃溪等着錢氏說完，看着兩人無論如何都要將她拖下水的模樣，嗤笑一聲。
“四妹妹在我這受委屈了嗎？”
衆人一愣，卻見原本該反駁的人看向一側不停啜泣的沈桃瑩，又笑盈盈地問了一句。
“問你呢四妹妹，今兒可是我誆了你，讓你受了委屈？你若說一個是，我今日便甘願領上一棍，但若不是，老夫人和你母親既不站理，可別再將髒水潑到我身上。”
不過一瞬，屋子裏的人便回過了神。
安氏和林氏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擔憂地看向面前的姑娘。
讓沈桃瑩開口，她這一棍豈不是受定了？
“桃溪你……”
沈桃溪衝着自己母親搖了搖頭，脣角笑意未散，沒有絲毫畏懼。
老夫人和錢氏更是冷哼一聲，像是已經聽到了沈桃瑩的哭訴，只等着那一棍，狠狠落到沈桃溪的身上。
可下一瞬，就在老夫人握緊那根木杖時，一道細小的聲音從旁側傳來。
“祖母，今日之事，同三姐姐並無關係。”
沈桃瑩咬着牙開口，之前哭得太厲害，眼下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可屋裏的人，卻是都聽了個明白。
誰也沒有想到四姑娘沈桃瑩會幫沈桃溪說話，行到同她母親和祖母的對立。
只有沈桃溪一臉鎮定。
早在外頭沈桃瑩停下發瘋的那一刻她便明白，沈桃瑩還記着要靠她去王府，靠她去見謝瑨。
尤其在受了三叔的巴掌後，沈桃瑩這樣的心思，只會更重。
“三姐姐是問了瑩兒要不要出府，是瑩兒自己願意跟着一同而去，還有那些首飾，是瑩兒，瑩兒想着以後能用得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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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姐兒，你想清楚再說話！”
老夫人狠狠將木杖落到地上，可等了半晌，依舊沒有等來她的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