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息怒。”
半晌,顧錦文終是忍下了心中屈辱,拼命握緊了袖中的手,緩緩吐出這麼幾個字。
他忍了這麼久,不能功虧一簣,更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謝瑨踩得體無完膚。
“在下不過瞧見了桃溪身側的丫鬟,想同她見一見,敘敘舊,不知王爺在此,多有叨擾。”
謝瑨掀了掀眼皮,再看向顧錦文時,卻並未有他想要的留情面,“和她敘舊?你有什麼身份來和他敘舊,踩着沈家往上爬的,好兄長?”
顧錦文臉色鐵青,偏又發作不得,一張還算俊朗的臉因着壓抑而添了些猙獰。
沒有半分曾經清貴公子的模樣,滿是貪婪和慾望,還有不得志的憤懣。
沈桃溪從裏頭行出時,正好瞧見在謝瑨面前低頭低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顧錦文。
看着這個她曾經付出過無數信任的男子好似換了副面容,那張記憶深處的臉,也徹底模糊了起來。
“師父。”
沈桃溪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乖巧地同謝瑨福了福身子,“茶喝完了,我便先回府了。”
“嗯,朱墨在後頭等着,他會跟着馬車護你回府。”
謝瑨道:“若是路上碰到些不自量力的攔路人,他會處理,你不必理會。”
誰都知這是說給前頭的顧錦文聽,沈桃溪也明白,何況眼下除了自以爲是的顧錦文,沒幾人會主動來招惹她。
“是,桃溪明白。”
沒人在意旁側之人的臉色。
被人在別處捧着伺候着的清遠侯,在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中下頜緊繃,青筋乍現。
可他說不出半句反駁之話,這些日子的打壓讓他明白,在謝瑨面前,他什麼也不是。
沈桃溪應下後準備離開,只是剛行過顧錦文身側,一句沈桃溪還是從他脣角溢出。
周身氣息陡然一冷,顧錦文只得換了臉色,垂眸道:“許久未見,不知桃溪姑娘,近來可好?”
“清遠侯適才不是瞧得清清楚楚?”
沈桃溪看都沒看他,但步子卻是停了一瞬,嗤笑道:“對了,突然瞧見清遠侯,我倒是想起來要問上一句。”
顧錦文眸光忽閃,被壓迫的低沉散了幾分,可下一瞬,他聽見的卻不是他想要的示好。
“顧小侯爺曾跟在我父親身側這麼久,對我沈家大房的事知曉得也還算清楚,只是聽聞小侯爺早些時候卻在查我父親,不知行到如今,可有查到什麼有用的,能讓我父親定罪的消息?”
這話帶着譏諷落下,當着謝瑨,和樓下逐漸聽見動靜瞧來之人的面,狠狠地打在了顧錦文的臉上。
半晌,顧錦文才低啞着聲音開口,隱忍怒意。
“不知桃溪姑娘在誰口中聽到這樣的挑撥,誤會了我,我與姑娘雖取消了婚事,但沈家於我侯府有恩,我對你,對沈家依舊有真心,只要沈家未行過不妥之事……”
“小心說話,顧錦文。”
沈桃溪終於擡眸看向了他,眸光幽冷又夾雜着淡淡嘲諷。
“我沈家行過什麼事,這些年你跟在我父親身後討要庇佑之時,不都瞧了個清清楚楚?”
輕笑傳開,沈桃溪話音停了停,又緩緩道:“有些良心丟多了,是會不得好死的。”
顧錦文被她眼中的冷意逼退,原還想再提一句說此話之人不可信,卻在瞧清沈桃溪臉上神色後頓時噤了聲。
或許並不是旁人提起,是沈桃溪什麼都知道。
而她敢同他當面提及此事,便是壓根就不怕他再出手。
“還有,我說過,顧小侯爺最好喚我一聲沈三姑娘,畢竟你我的關係,如今可不太好。”
話音剛落,沈桃溪便再無停留。
從始至終她都未開口提起一句沈家三房的事,也沒有過半分猶豫。
沈耀旬名聲會不會差,沈四姑娘會不會讓沈家蒙羞,她好像毫不在意,更沒將他所謂的威脅放在心上。
和以前的沈桃溪,隱隱有了些不一樣。
顧錦文心底的憤怒因她的狠心絕情翻涌了一瞬,心思卻又無端端被這樣的沈桃溪牽引,像是有一股聲音在叫囂,想要讓自己跟上去。
這般想着,他步子便也不自控地稍稍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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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帶着沉甸甸的威壓。
顧錦文猛然清醒,明白不能再衝動。
“王爺。”
回過神,顧錦文低下頭,掩下心中屈辱,老老實實地行着禮。
“今日之事是我莽撞,往後我一定記得王爺的提醒,只是其他事,還望王爺能高擡貴手。”
“顧小侯爺說的,本王倒是有些聽不明白。”
沈桃溪行下木梯,逐漸瞧不見身影。
謝瑨回神,漫不經心地勾了勾脣,“適才小侯爺說的那句,本王借來一用,只要你清遠侯府未行過不妥之事,本王自然也不會刻意爲難於你。”
“敢問王爺,何爲不妥之事?”
謝瑨轉身準備行回雅間,忽聽後頭人又傳來聲音。
那些顧錦文以爲自己壓下去的不甘,仍是有些許泄露在了他的話語之中,可謝瑨卻絲毫沒將其放在眼裏。
“在下不明,還望王爺明示。”
“別想不該想的人,別盼不該盼的位置。”
謝瑨步子未停,說的隨意,關門時忽而想起什麼,輕笑間又補了一句,“太多了,還是看本王高不高興,最穩妥。”
顧錦文臉色鐵青,眼睜睜看着那扇門關上,門口又恢復了平靜。
唯有帶刀的侍衛站得筆直,依舊不許他行近一步。
吃了一癟,顧錦文再也無法停留,終是拂袖而去。
心腹跟在他身後,眼中透着狠毒。
“侯爺,淮西王這不就是在消遣人玩?這樣的肆無忌憚,就真不怕有朝一日落到您手上?”
“他如今自然不會怕。”
手握重權又得陛下看重,他如何會怕!
“那往後可如何是好?淮西王手裏的人神出鬼沒,我們即便想防,也不知從何防起。”
“往後?”
顧錦文眼中透出殺意,恨不得將雅間裏的人千刀萬剮,“本侯不信,真惹惱了大皇子,他謝瑨能一直這樣囂張下去!”
想起適才謝瑨話裏的消遣,顧錦文冷笑。
別想不該想的人,別盼不該盼的位置?
等賜婚的聖旨下來,等以後大皇子登基,這句話,就該他踩着謝瑨去說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