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瓊娘聽了喜鵲之言,卻是笑了,讓翠玉將喜鵲扶起後道:「沒有白疼你,不是那些個眼皮子淺顯的,你我主僕一場,當初你來我身邊時,我便言明自己也是窮苦出身,定然不會苛待於你。你……若想走,我自不會強留著你,一會,你的贖身銀子我不會要,便是身契給你。此番我們舉家要遷往江東,你便回鄉裡去,到父母身邊盡孝去吧。」
喜鵲見瓊娘並沒有將這事情鬧到崔家二老的面前,倒是長舒一口氣。
前幾天,她偷偷與崔傳寶私下裡說話時,他的意思要說給老爺和妹妹聽,讓她強攔住了。
當初她初入崔家,私下裡倒是跟崔傳寶談得來,那崔傳寶也從不在她的面前端少爺架子。一來二去,年齡相近的少男少女,便是不知不覺地動了情。
如今她也算是跟在瓊孃的身邊長足了見識,自然知道就算是瓊娘與琅王真的休離了,那崔家的門檻依然是自己高攀不起的,既然如此何必讓人罵成高攀爬床的賤人,不如自求回家去。
所以今日藉著瓊娘詢問的由頭,便主動開口提了出來。
現在瓊娘答應,她便鄭重地給瓊娘磕頭,自起身回去收拾東西,託人叫自己的爹爹和兄長來給自己贖身。
可是這事兒到底是讓崔傳寶知道了。
他越過院子偷偷來見喜鵲,卻看見她在收拾東西,問她話也不言語。
崔傳寶犯了急,便徑直要去跟爹孃說,喜鵲見他犯起渾,自然就說出了自己已經要贖身出去的話。
這下崔傳寶更急了,便是喜鵲拉也拉不住地去尋了瓊娘。
琅王今日休沐,因為王府收拾行禮亂成了一團,便到瓊娘這邊安安神。
今日皇帝又宣他入宮,楚邪如今知道了真相,實在不想與他再接續什麼父子情緣,便連宮門都懶得入,徑直稱病沒有前往。
可是他這身世每每想起,心中自是難以紓解,瓊娘哄他向來都是哄大外甥的路數,便給他燉煮了桂花糖芋頭。
她熬煮這甜點是受了孃親劉氏的真傳,那桂花糖漿熬成了醬紅的顏色,在午後陽光下泛著光。
就算琅王並不是如小兒一般嗜甜如命,也很愛吃這種甜香的芋頭。
可兩個饞嘴小兒見爹爹吃這個透著香氣,便也嗚嗚哇哇地往爹爹的腿上爬。那小羲和也是生猛的。待得騎到爹爹身上後,小槍一支,嘩啦啦的一潑,差點刺啦進楚邪的碗裡,給他添些新鮮的食料。
瓊娘這邊哭笑不得地抱起兒子,那邊院外傳來了崔傳寶的聲音。
瓊娘知道他是為何而來,便讓翠玉傳話,叫他在外廳等著。
琅王不高興,覺得過了休書後,瓊娘就拿自己當外人,連家裡的事兒都不肯讓他聽了。
等幫琅王換了衣服,瓊娘好說歹說,將他勸回自己的王府後,才來見崔傳寶。
等崔傳寶說出了自己與喜鵲兩情相悅的事情,還望妹妹幫著跟爹孃說和,代為成全後,瓊娘耐著性子問:「爹孃說了那麼多的親事,殷實的商戶小家碧玉,書生門第的靈秀千金,甚至還有些官宦人家的小姐,怎麼的你便都看不上呢?」
崔傳寶如今在書院裡也讀了些時日的書本,雖然根底淺薄,比不得那些自幼苦讀的,但是到底因為算是開眼長了見識,自然也清楚自己若是要納個丫鬟當通房,家裡人不會說什麼,可若是娶了個妹妹的丫鬟當千金實在是讓人笑掉大牙。
可是喜鵲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是絕對不給與他當通房的。
想到以前再見不到喜鵲,他咬了咬牙道:「妹妹,我知道我若娶喜鵲,你許是看不上眼的。就像爹孃當初給你相看那些個殷實的商戶子弟,你卻嫌棄著他們學識淺薄一樣。可是我到底是與妹妹你不同,你自幼在柳家生長,見識與閱歷都是我等不能及的。我們崔家也是得虧了你,才有瞭如今的殷實富足。可是我與爹孃一般,雖然身體享受著富貴,但是畢竟也不是什麼正經的老爺與公子,我自問跟那些個小姐們都過不到一起去,倒不如喜鵲這般的,我與她說什麼都自在,做什麼都開心……」
其實崔傳寶說的,瓊娘也明白。就衝著他爹爹在花園子裡養豬,母親還習慣著將穿破了的內衣納上補丁再穿的行徑,便知人之長久養成的本性,並不會因為家底的驟然增厚而改變。
她的歸回,讓崔家徹底發生了變化。比如父親如今心情舒暢,吃食無憂,並無身染重病的跡象。而崔傳寶也避開了娶進有惡習的婆娘敗壞家風,最後惹上人命官司的命運。
然後其他的改變,便是瓊娘無能為力的了。
按理說,崔家如今頂著京城首富的名頭,什麼樣的姑娘娶不進來?
但是仔細想想,那些個姑娘家肯嫁入崔家,是衝著崔家的錢銀而來,還是衝著哥哥的品學而來?
而且自己的爹孃有許多的鄉野習氣,在一處生活的時間久了,會不會暗地裡看不起公婆?
楚邪盯得緊,她去往江東後勢必要回王府。到時候家裡有個不跟崔家人一條心的媳婦,將來又會怎麼樣,瓊娘也不好揣度。
其實若是不談及喜鵲曾經是自己丫鬟著一節,她還真是大嫂的好人選。
喜鵲為人踏實肯幹,又是窮苦出身,跟爹孃與哥哥相處自然是無話可說……
但是若喜鵲只是為了貪圖崔家的錢銀,而並不真心愛哥哥,那麼無疑是自己放任,給崔家帶來了禍根。
是以,這兩人的事情,瓊娘必定是好好思量,不會輕易鬆口。
想到這,瓊娘對著哥哥試探說道:「喜鵲已然和我說要贖身,不久就會迴轉家鄉。而我們一家子也要前往江東。南北阻隔,千山萬水,時日久了哥哥自然心思就淡了。」
崔傳寶見妹妹並不鬆口,心中發急,猛然起身騰騰地就往外走。瓊娘見他神色有異,連忙問道:「哥哥,你要去哪裡?」
崔傳寶並不回頭,邊走邊說道:「我去找爹孃,告訴他們我要迎娶喜鵲。爹孃若是不答應,我便跪在他們面前不起來。」
這時喜鵲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繃著小臉,揚著下巴厲聲說道:「你給我站住!上次因為暗娼的事,便讓老爺夫人操碎了心,丟夠了人。你現在去跪求老爺夫人,可曾替老爺夫人著想過,傳揚出去,崔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你這般胡鬧,又可曾為小姐想過?小姐身為京城女富豪,未來的琅王妃,身份何等尊貴,難不成便要因為你這個不成器的哥哥而被人恥笑嗎?為了一己之私你便是連至親的父母妹妹都不顧了嗎?」
這一番聲色俱厲的言辭,一下子將心中不忿的崔傳寶說呆了。他只想和喜鵲成親,其他俱是未曾想過,聽了喜鵲這番話,他頓時失了剛才的氣勢,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瓊娘看到這裡,心中暗道平日裡倒是沒有發現,喜鵲既明事理,又夠潑辣,倒是正好能管住哥哥。
原來喜鵲看到崔傳寶離開,心中擔心他情急之下做出什麼,便尾隨在後。崔傳寶進了瓊孃的前廳,喜鵲便輕輕來到門外偷聽。聽瓊娘說到千山萬水,南北阻隔,心中突然一陣難過,眼圈不由地紅了。接著便聽到崔傳寶要去跪求爹孃,她一下子急了。忍不住走了進去喝住崔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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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鵲見崔傳寶原地不動,連忙向瓊娘行禮,正要開口,突然門外傳來:「說得好,說得好」,隨著聲音,老爺和夫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喜鵲的臉色瞬間變得雪白,強忍住心中不安,動作僵硬地給老爺夫人請安。
崔傳寶看了一眼喜鵲蒼白的臉,上前一步擋在喜鵲面前,說道:「爹,娘,這不關喜鵲的事,是我主動求娶喜鵲的,只是她一直都不肯應……」
瓊娘也站起,請爹孃坐下。
劉氏坐在椅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地打量著喜鵲。喜鵲本就雪白的臉一下子又白了幾分,徹底看不出一點血色。
劉氏這段時日發現兒子經常發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因著那先前暗娼的事情,心中有些不安,告訴了老伴,兩人暗暗觀察兒子。今日看到兒子進了女兒的院子,直覺著兒子要把心事說給女兒,於是劉氏拉著不情願的崔忠躡手躡腳地跟了過來,結果發現女兒的侍女喜鵲正在門外偷聽。
老兩口心中怪異,就趕到房間另一側,聽聽裡面說些什麼。待聽到兒子說喜歡喜鵲,想要娶她過門時,不由遞換個眼色,面帶詫異之色。
不過崔忠與劉氏雖然過上了富貴日子,但是幾十年小家日子的過活,想法習慣俱是和普通的鄉民百姓一般,也不覺得娶個自家的侍女便丟人現眼,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家裡窮些,富些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關隘。
此前老夫人找了媒婆介紹了許多的名門千金,富家小姐,奈何兒子沒有一個瞧得上,眼看著媒婆因為他家兒子的挑剔,笑容越來越寡淡,老夫人也是急得上躥下跳,搞不明白兒子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今日終於知道兒子原來是想要娶喜鵲,又跟瓊娘鬧得厲害,老兩口忙不迭地走了進來。
以前雖然常見喜鵲,但是劉氏這次卻是瞧得分外仔細:肥臀大胸,嗯,是個能生養的;手腳粗大,不錯不錯,是個幹活的好把式。方才罵兒子罵的也是有條有理,有幾分崔家女人的利落。
可是這事兒能不能成,還真是要看瓊孃的意思,不然的話,就如喜鵲所言,將個婢女擡做嫂子,瓊孃的那一關能過得去嗎?
瓊娘笑了笑,似乎不為所動道:「娘,不管怎麼樣,我都得先放喜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