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發佈時間: 2024-09-22 06:3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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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顧朝歌最終當然還是見到了巧匠鄭,鄭林夫婦即使敢把她關在門外,也絕對不敢將她身後的兩個帶刀大漢關在門外。

可是事情並非因此就一帆風順。

因為鄭林病了,他病得很重,幾乎無法進食,臥床不起。他的兒子鄭谷不願繼承父親的手藝,外出闖蕩中投入劉福青門下做學徒,後來因為好樣貌被劉家唯一的大小姐看中,做了倒插門的女婿。

他繼承了劉福青的家傳醫術,可惜他的岳父大人的醫術也並不怎麼樣,所以他非但救不了自己的父親,反而使得父親的病越發嚴重起來。不僅是他束手無策,那些還肯來劉家出診的大夫也同樣束手無策。

他的父親只能等死了。

鄭林是個瘦弱的老頭子,到他這個年紀,已經看不出來年輕的時候長得如何,皺巴巴的皮膚和黑黃的老年斑遍布,虛弱得說不出什麼話來。然而當他聽見「妙襄公」三個字的時候,那雙因為常年打造器物而格外有力的雙手倏地抓緊床沿,雙眼圓睜,對著虛空的某處發出祈求的呼叫︰「文先生,文先生救我!」

知道她師父本家姓「文」的人很少,顧朝歌因此更加確定,這個鄭林就是師父的故友,是她要找的人。

然而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敘舊,而是診病。

「鄭老先生病了多久?什麼症狀?都服過哪些藥?」沒有人邀請她,顧朝歌自己搬了張條凳坐下,袖子一卷,縴指一探,熟練而自然地為鄭林看起了病。

鄭谷愕然。

劉家的大小姐,他的夫人,此時狠狠捅了他一下,不讓他說話,她搶先道︰「我們把滁州城最好的大夫都請來了,照著大夫的藥方服用,不需要多久就能好的,不勞顧姑娘費心。」

趕緊把這個賤/人送走才是,她的小拇指現在還疼呢。也不知道公公怎麼招惹的這個女人,劉大小姐越想越氣,甚至覺得是公公和丈夫與這個女人合謀,把自己的父親下了獄,想要謀奪她劉家的財產呢。

如果是以前,病人若是有這種不歡迎她的家屬,顧朝歌八成會手足無措地被他們趕出去。可是大概是門口站著的兩個士兵給她壯了膽,也可能是伊崔對她的「教導」起了作用,她非但不走,反而抬眼看向劉大小姐,道︰「滁州城最好的大夫?遠的不敢說,近的,我就是滁州城最好的大夫。」

劉大小姐生生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駁。

自從她父親被顧朝歌三言兩語當眾辯倒後,滁州城還真的沒有哪個大夫敢說超過顧朝歌。

既然劉大小姐不說話了,顧朝歌便一心一意看病人的症狀。她本來是要檢查一下鄭林的胸腹部,然而就在這時,一只乾枯瘦弱的手猛地攥住顧朝歌的手腕,鄭林瞪大眼睛,兩只渾濁的眼珠放出精光︰「是文先生派你來的,他要我踐約,是不是?是不是?」

顧朝歌無奈︰「是,您先躺下,病好了再談踐約之事。」

聽見她肯定的答復,鄭林的面上泛出欣喜的神采,他顯然十分相信妙襄公的醫術,以致於對自稱他徒弟的人也抱有無窮的信心。他不住地碎碎念︰「老夫有救了,老夫有救了哈哈哈!」

「鄭老先生,您別太過激動,先回答我的問題可否?此處是否難受?」顧朝歌好言好語地勸他安靜,誰知道鄭林更加激動,他抓著顧朝歌不放︰「我知道自己服了什麼藥!我那不孝子不肯說,就怕你害我捏!哼,劉福青那老家伙自己治死人,醫德不檢,還誣賴是你陷害他,也不嫌丟人!文先生的弟子,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文大夫,我把方子背給你聽,我都記得,都記得!」

他語無倫次,連顧朝歌的姓氏也叫錯了。可是接下來他背藥方卻一點也不糊塗,流利得像是背過一百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結識妙襄公的時候耳濡目染所致。

而且他的話雖然有些顛倒次序,事實卻無差,顧朝歌也因此得知為什麼劉大小姐那樣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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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劉福青入獄不是證據確鑿的事情嗎?

顧朝歌是那樣相信伊崔的話,以致於面對劉大小姐怨恨的目光,她只覺得莫名其妙,絲毫沒覺得自己該因此內疚,而是覺得這位大小姐腦子可能不太好。

所以,當她為鄭林診治完畢,並許諾一定會治好他,等鄭林安心躺下歇息後,她沒有找劉大小姐談病情問題,單單只召了鄭林。

在劉小姐看來,這又是他們私下勾結的一大證據。

「我父親的情況如何?能治否?」鄭谷還算孝順,比起那點捕風捉影的舊怨,他更關心自己的父親能不能活。

「鄭老先生的病在腹腔,之前的藥不要再吃了,除了加重他的身體負擔,別無好處,」顧朝歌指了指自己的腹腔位置,解釋道,「他的病得動刀。」

鄭谷微微一愣︰「動刀?」

顧朝歌在自己的腹腔部比劃一下,耐心同他解釋︰「我來得晚了,鄭老先生的腸子已經潰爛。如今吃藥無用,唯一的辦法便是剖開腹腔,把潰爛的腸子割掉,再將剩下的腸子縫合起來,再將腹部傷口縫合,塗上藥膏,若無差錯,過些日子就會痊愈。」

鄭谷聽得目瞪口呆,駭然道︰「你這不是、這不是要親手殺了我父親!」

顧朝歌試圖和他解釋︰「這並不是十分困難的手法,我師父當年……」

「誰知道你師父是哪個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把肚子割開,劃拉劃拉腸子,再縫起來,你以為我父親是頭豬麼,你這是屠夫行徑啊!」鄭谷將她往外推︰「走走走!趕緊走!你害了我岳父,還想害我親生父親麼!」

此下的情況,正是伊崔之前為難顧朝歌的時候所做的那種假設。即使她有理有據,無人可駁倒,但是只要病人家屬死活不同意她施救,她根本無可奈何。

旁邊的劉大小姐看見丈夫和這個賤/人談崩了,暗自心喜,衝上去也跟著起哄︰「就是,還不趕緊從我們劉家滾出去!」

「不許動手!」兩個衛兵攔在顧朝歌面前,若不是他們兩個攔著,顧朝歌如今八成已經被推得老遠。而屋子裡,裝睡的鄭老先生聽見如此駭人的開刀方式,竟然不覺害怕,反而積極扯著嗓子喊︰「我願意,我願意!我相信文先生的弟子!」不相信也無法,他這條老命就快丟了。

可惜他的話沒人聽,他兒子搖頭不許︰「我父親胡來,我可不能不孝,將父親送到一個女屠夫手中害了他的命!」

「是啊,」劉大小姐涼涼道,「有的人連心肝都是黑的,老人都不放過,嘖嘖。」

這真是……

僵局。

顧朝歌站在那兒,尷尬無比。這樣復雜的狀況讓她陷入兩難,病人願意讓她治,可是病人家屬卻恨不得她趕緊走,偏偏這病不是一個方子就能治好的,非動刀不可。

不救嗎?

當然不能不救!

那要救的話,如何救?總不能讓兩個士兵強行從別人家中搶走一個老頭吧!而且鄭林的身體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

怎麼辦?

她真沒用。

顧朝歌的眼眶漸漸紅了,她感到難過又自責。鄭谷看見小姑娘紅紅的眼眶,不由得一愣,本想勸慰兩句,可是他的夫人卻搶先開口︰「哭,哭什麼哭!我們劉家又沒為難你,難道還想把我們都給抓進牢裡麼!」語氣真是尖酸又刻薄。

但是她作為一名大夫,當然不會每一次遇到的人家都那麼溫和知禮,這也絕不是她撒手不管的理由。顧朝歌看向劉大小姐,這個腦子不清楚的女人對她的敵意是那樣明顯,她不喜歡她,但是現在她好像給了自己一個很好的提示。

「這樣吧,我立個字據,」顧朝歌吸了吸鼻子,堅定道,「如果因為動刀的緣故害死了鄭老先生,我願抵命,如何?」

你不是總覺得我害了你父親,那就給你個以為能報仇的機會好了。

果然,劉大小姐眼前一亮︰「這可是你說的!」

鄭谷皺眉︰「豈可拿我父親的命做這種冒險,不是將人命當成兒……」

「鄭谷!這家姓劉!我說了算!」劉大小姐尖叫。

鄭谷冷著臉︰「我父親姓鄭。」

「鄭老爺,你覺得我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們在冒險,我同樣在冒險,」顧朝歌好言勸他,「如果想救令尊,還請盡早下決定,晚了,縱使我也無力回天。」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鄭谷沒有理由不動心︰「這法子真的有效?不會害死我父親?」

「混賬小子!不孝子!」顧朝歌沒說話,鄭林卻在屋裡面打翻了藥碗,謾罵不已︰「文先生動刀救人的時候,你小子還沒出生,也敢懷疑人家大拿!不知天高地厚,你是想害死你爹是不是!」

親爹啊,那個文先生多麼有名我是不知道,但是眼前這個不是文先生,是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看起來和我女兒差不多大啊。

鄭谷在心裡無奈地腹誹著,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硬著頭皮一試,遂向顧朝歌拱了拱手︰「還請顧姑娘先立字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