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琅王喝住了馬車,再看端坐其上的瓊娘,眉色清秀,半垂眼皮,若渡世觀音一般,只微微啟脣沉聲道:「毅和與若華都睡了,請王爺切莫大吵大嚷,不然會驚嚇了他們。」
琅王剛剛從醉酒裡驚醒,剛透出了一身的冷汗,只半擡眼觀察瓊孃的神色,道:「方才在書房裡不過是一時醉酒,被那賤婢入了書房,本王自會懲治了她,你不會因為這個就跟本王鬧彆扭吧?」
瓊娘依舊是東海觀音的派頭,眉色不動,鼻尖沁著冷意道:「爹爹和孃親想孩子想得緊,我本就是該回家了,在府裡也是心情煩悶,不若出去緩緩心情,王爺這般阻攔,可是不讓我回孃家?」
瓊娘這麼說了,琅王再無立場攔車。
而且今日這前前後後,琅王自認並不理虧,這小婦行事大膽慣了,如今竟然異想天開,查到了她婆婆的頭上,這麼明目張膽汙衊他母親清白的事情,他如何讓得?
只不過在書房裡那一幕著實也讓他著惱,當時醉得糊塗,也沒看清跪在地上的賤婢,便先哄攆了瓊娘走。
不過瓊娘既然說她是回孃家,想來岳父岳母都是明事理的人,也不會讓這小婦鬧得太出格。
這麼想著,他也不好死纏著瓊娘不讓她會孃家,便冷冷瞪了她一眼,又吩咐翠玉和喜鵲,還有章媽照拂好王妃和兩個小主子徑直轉身回府去了。
待得回府,他便冷著臉叫來楚盛,吩咐他帶人去綁了蝶衣那賤婢,將她發賣出府。
楚盛聽了那蝶衣竟然敢主動爬主子的軟塌,也嚇得一身冷汗,連忙道:「小的立刻去審今日當值的小廝,看看是何人大膽,被那賤婢收買竟然敢放她入書房。」
待得蝶衣被堵了嘴,扭送著入了偏堂開審時,她也是淚流滿面,直道自己冤枉,不過是今日午睡後突然覺得渾身燥熱,便是一路渾渾噩噩不知怎麼進了書房,待看見琅王正酒醉時,便是難以自抑罷了。何況她也是未成事,不過在琅王身上磨蹭的時候,便被琅王妃撞見了而已。
琅王妃不也是沒有說什麼嗎?她本來就是萬歲賞賜給王爺的,既然王爺醉酒身邊無人服侍,那麼她便主動服侍又有何不妥?
就是因為她乃御賜身份,其實管家覺得這般的簡單發賣,有些打了萬歲爺的臉面。
於是便又去請示王爺,王爺陰沉著臉聽著蝶衣的辯詞,說道:「不用變賣,直接將她送到官府,說她鬼祟偷入書房擬行刺本王,然後直接發配充軍便是了。這樣不是本王處置,皆由官府出面,任誰也挑不出本王的不是。」
楚盛臉一苦,心道:「將其變賣乃是私下裡的行為,雖然不妥,但終究是王爺自家的事。可是將萬歲爺御賜的奴婢送到官府說她陰謀行刺,豈不是更打萬歲爺的臉?」可是再向琅王進言時,琅王臉色陰森地說道:「本王主意已定,就這樣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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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著琅王的心思,自己這邊儘快地將府宅裡的禍害處置了,過個三兩天待瓊孃的氣消了,將她接回府就是了。
哪知第二日一早,章媽急急忙忙地返回了王府,見到琅王,焦急地說道:「王爺,不好了,今日一早王妃派人將您寫的休書送往宗人府了,待得宗人府確認,便是要脫離出嫁的戶籍,帶著孩兒迴轉崔家了!」
琅王聽了大吃一驚,又急又惱道:「她怎麼折騰個沒完了,這麼點小事卻要鬧到這等地步?」
章媽忍著氣道:「王爺,那要怎麼樣才算事大,千不該萬不該你也不能對王妃動手。王妃的後腰青紫老大一塊,腫得腰都彎不下,回到崔府幾乎便不能動了,崔家的老爺夫人可是心疼地不得了,她提出遞了休書時,為本來我是要攔著的,可是那崔家的夫人看了,立刻心疼的哭出來,直道王爺你打人,便是給個金山,也絕不叫女兒跟你過下去了。」
琅王原本就因為這一夜沒有瓊娘在身邊,睡得便不自在,如今大清早的,猛然被人告知,自己將嬌弱的妻子打得起來不來身,這等子無妄之災,琅王如何肯認?
當下便是急急取了外袍要去跟瓊娘對質,問個究竟。
可是他心念一動,突然想起瓊娘拿著自己寫下的休書那一關節,那休書上有他的印章,手印,和親筆書信,就算是皇帝的賜婚,這當事人要兩斷,那宗人府也是要承接的。再說瓊娘乃是皇帝的義妹,她若表態同意,真送到了宗人府那裡過了案,是抵賴不得的。
想到這一關節,琅王深吸一口氣,摸著槽牙喚常進過來,叫他帶上幾個侍衛在宗人府的大門守候,但凡有人要進入宗人府,不管是誰都要搜了身才能入內,一定將自己寫的休書找到撕得粉碎,斷了王妃的這個念想。
常進聽了也是大吃一驚,轉身便帶人去了宗人府。
這宗人府操辦的皇親貴戚的諸多事宜,正趕上皇家陵祭的日子快到了,來往辦事的人等眾多。
可偏偏有一群凶神惡煞立在宗人府的門口,於是宗人府門前便出現了讓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只見所有要進宗人府的。甭管老少官階,都被幾個膀大腰圓的侍衛扒個一乾二淨,仔細檢查,連襪子和大布褲衩也不放過。
正趕上御史胡大人來宗人府辦事,也被常進連哄帶騙的拐到了一旁的衚衕裡,非說方才眼見著有一只蟑螂入了胡大人的官袍,非要脫乾淨了檢查一遍不可,最後是一個侍衛當凳子,跪在地上,讓胡大人坐在身上,常進利落地扒掉大人的官靴仔細查檢查。
給個胡大人氣得,鬍子撅起來老高,只喊著斯文掃地,琅王府的人全都得了失心瘋!他便是要一狀告到金鑾殿去,非要治一治這琅王的跋扈不可!
再說這琅王吩咐完了常進,也又氣又急上了駿馬,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往崔家。
到了門口,就看到崔家寶站在門前,看見他也不叫人,只斜楞著眼兒,硬邦邦地說道:「家妹有恙,身體乏累,已然睡下了,王爺請回吧!」
琅王此時哪裡有心思與大舅子在這裡磨牙,下了馬走到近前,手一揮將他推到一旁,跨著大步進了崔家。
院裡倒是有幾個僕役,但是又哪裡敢攔住王爺,只站在一邊看王爺幾步就行到內宅。崔家寶氣呼呼跟在他後面,奈何琅王氣場十足,滿身帶著殺戮之人慣有的煞氣,崔傳寶到底是沒有操起院子裡的棍棒橫打過去,只跺了跺腳,也進了院直接去找父親崔忠去了。
琅王進了內宅,行到瓊娘出嫁前的屋子,聽見裡面有聲響,推開門邁步入內。
但是剛行了一步,便站住了腳。
瓊娘此時正趴在床榻上,上身衣衫盡褪,而岳母劉氏坐在床邊雙手沾著藥油正推拿瓊娘後腰。
瓊娘趴在床上,舒展著身體,自然顯露出那削肩細腰柔臀的起伏曲線,幾綹汗溼了的秀髮粘在後頸,更顯出脖頸的修長,而後背面板緊緻,一片細膩的潔白,但是後腰處卻有一圈青紫,讓人望之驚心。
就像一幅巧手畫就的明媚春雪之圖在中間被潑了墨一般,愈加顯得面板的白膩和青紫的猙獰。
這章媽雖然也曾說得瓊孃的腰傷嚴重,可是這聽見的與看見的豈能一樣?
當下便琅王心疼得不得了,只幾步走上前去,一身的殺氣,冷聲道:「怎麼弄成了這樣?」
劉氏也正自替女兒心疼,這一回頭,卻看見事主在此,當下芙蓉鎮的老辣椒重出江湖,也管不得什麼王爺不王爺,貴婿不貴婿的了,只拿了沾了藥油的手指,指著他的鼻尖罵道:「我家瓊娘一向是賢德端淑的,就算她哪樣不好,一時言語得罪了您這顯貴的王爺,看在她為您孕育了一雙兒女的情面上,也該寬待個一二,怎麼下得了這麼重的手,竟是往狠裡整治瓊娘,她這般……這般嬌柔,你可怎麼下得去的手!」
琅王有些百口莫辯,就在這時,瓊娘倒是柔柔地開口道:「娘,莫怪王爺,都說了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上的……」
劉氏覺得這就是女兒太懂事了,到現在還在替琅王說話,便氣憤道:「他不推你,你怎麼會撞上桌子?」
聽劉氏這般一說,琅王這腦子也是難得清明,登時想起了自己昨天與她爭執時,無意中退了她那麼一下,當時似乎聽她悶哼了一聲。
只是當時自己在氣頭上,加之瓊娘並未喊疼,便粗心地忽略掉了。
現在猛然想起,當時她的身後可不就是桌子!難道是自己當時推的那麼一下,叫她正撞上了桌角不成?
這下子,原先被冤枉的氣憤頓時煙消雲散了,他連忙坐上了床,想碰又不敢碰,只關切地問:「這……當時怎麼不告知本王?現在可還疼嗎?」
瓊娘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將臉兒衝著床裡道:「疼不疼的,自今日後,再不用王爺費心了,男女有別,還請王爺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