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安靜,路上行人罕跡。
林莞披着蓑衣,跟在元清身後,越走心越往下沉。
眸底翻涌着的,盡是失望。
慕容奉若真有心救她,又怎會派元清來?
倘若真的有心待她,便不會拿母親和弟弟的性命威脅她。
真的有心,更不會命元清和幾個侍衛前來。
這麼大的事,應該是他連夜進宮向皇上說明情況,自請處罰。
而不是這般偷偷摸摸。
所以……
在元清說停下歇息的那一刻,她率先說出了他的心聲。
元清回過身來,驚訝的看着她,眸底閃過一絲慌亂。
“王妃別這樣說,屬下是奉王爺之命來接您回去,這麼大一頂帽子扣在屬下頭上,屬下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
言外之意:你別亂給我扣帽子。
林莞笑了。
她原就生的白淨。
雖不是沉魚落雁之姿,眉宇間卻有一股颯爽英氣。
這會子,她臉色沉着,眸間淬了幾分凌厲,那股英氣便愈發重。
生生多出來幾分迫人氣勢。
元清愣是被那樣犀利的眼神看得閉了嘴。
垂下頭去,彎着腰,沒敢再說什麼。
她看了看茫茫夜雨,又看看元清:“說吧,慕容奉讓你什麼時候動手?”
元清又是一愣。
明明慕容奉說的是找一處陡峭山峯,將她推下去。
造成林莞畏罪潛逃,不慎失足跌落高處的假象。
沒想到的是……
她竟然猜到了。
居然還能如此冷靜的看着他,不見半分慌亂。
“王妃,這……沒有的事!”
“哪能呢!王爺想您還來不及呢!”
林莞臉上的血色褪去,灰白的臉上仍舊掛着笑。
只不過……
那笑裏盡是悽楚。
仿若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在慷慨赴死。
“元清,你不必瞞我,我什麼都知道。”
“他讓你假意救我出來,帶我逃走,找一處高地,把我推下去,是嗎?”
元清沒想到她竟然如此透徹,驚愕的望着她,久久不敢言語。
林莞迎着夜暮走過去。
摘下頭上的斗笠,扔在一旁,繼而解開蓑衣。
“從高處墜落摔死,死狀太過難看,屍身也未必還能湊齊。”
“你就在這裏一刀結果了我,給我留個全屍吧。”
“我只求速死,別無他想。”
雨不算大,卻也不小。
密密匝匝淋在她身上,簡陋的粗布衣衫很快溼透。
雨水順着髮梢滴下來,滑進脖子裏,冰涼一片。
終不及心寒。
她閉着眼站在那裏,面色平靜,嘴角微微上揚。
似在赴一場美好的約會。
“元侍衛,動手吧。”
元清再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他看着冷靜無比的林莞,只覺得手中刀有千鈞重。
喉結滾動,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片刻工夫之後,他提起刀:“王妃,得罪了。”
擡手朝林莞的後頸砍過來,想將她砸暈。
然而……
就在他的手即將靠近林莞後頸那一刻,先前面如死灰的女子突然張開了眼。
窈窕身形突然一轉,便到了他身後。
也不知她手腕怎麼用的力,下一刻,元清舉着刀的手突然麻痛起來。
閃着寒光的刀掉落在地。
另外幾人見這架勢,紛紛舉刀朝林莞砍來。
卻不想……
他們身後突然衝出一羣人,舉刀殺出。
“抓活的!”
袁剛指揮着人將所有人拿下,看他們想咬開齒縫裏的毒自盡,立刻打掉了他們的牙。
“王妃果然料事如神,早說你們會有這一招。”
“全都帶走!”
衝林莞點點頭,抱以淺淺的笑。
林莞安靜的緊,仿似一下蒼老了十歲,目光淒涼看着他,點了點頭。
元清忿忿望着全身溼透的林莞,目露恨意:“你早就背叛了王爺!”
林莞全然不爲所動,面色如常。
蓮步輕移,停在他跟前:“你說這話的時候不覺得自己良心長歪了?”
“他把我推出去給五皇弟下毒,何嘗不是在逼我去死!”
“若不是頃頃幫我,今日死的便是我!”
她不想再同他們多說,回身看一眼袁剛,抱拳:“多謝袁侍衛。”
“我這就帶他們進宮面聖。”
元清一聽說要進宮面聖,面色又白三分。
――――
時值三更二刻,葉鳳頃已經進入夢鄉,睡得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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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同住一個帳篷的慕容烈卻是睡不着。
他是病人,白天睡多了,再加上向葉鳳頃訴說心聲,她勉強答應,這會兒,他心裏就跟個麻袋似的,裝的全是兩人過往種種。
有愧疚,有疑惑,更多的還是甜蜜。
即便那人現在就睡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一擡眼就可以瞧見。
心頭的那股子甜勁兒還是散不去。
那種感覺就像是喝了蜜,久久回味。
因爲太過興奮,着實睡不着,便悄悄起身,來至葉鳳頃的牀前。
看着她熟睡的眉眼,細細打量着她。
眉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繾綣。
知她辛苦,生恐吵醒她,每一個動作都放的格外輕。
抓過她的心,放在掌心裏,細細摩挲,梳理着她掌心裏的紋路。
眼前這人,分明一個鼻子一雙眼睛一張嘴,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可……
爲什麼這眉眼鼻脣都是按着他想像中的模樣長出來?
許多年前,他曾經幻想過與自己比肩而立睥睨天下的女子,如今,那個模糊的影象和眼前的人兒重疊。
好似上輩子就和她認識了似的。
攪擾得他那顆孤獨又冷漠的心無處安放。
就在他凝着葉鳳頃的眉眼兩眼冒星星之際,袁剛掀了帳篷進來。
一室旖旎氣氛被他破壞,男人不由得狠狠剜了他一眼。
袁剛是來複命的,哪知道王爺正對着王妃犯花癡!
急忙轉過身去,壓低聲音道:“屬下有事回稟。”
慕容烈這纔不情不願的放開葉鳳頃的手,吊着受傷的胳膊走出帳篷來。
“說!”
袁剛把之前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包括林莞進宮的事也說了。
慕容烈點點頭:“找幾個人,保護好她。”
葉鳳頃連日辛勞,又累又乏,好不容易睡了兩個時辰,很快便驚醒。
這陣子病號太多,她又是唯一一個女大夫,即便入睡,睡眠也十分輕淺。
一有半點風吹草動便醒。
時才袁剛進來的時候,她聽到了聲音。
原以爲事情和自己無關,聽到和林莞有關時,便跑了出來。
“林莞進宮?”
“她爲什麼要進宮?我沒讓她進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