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溫易棣低頭抿了抿嘴脣,強忍着臉上因爲不好意思而露出的笑意。和許世歡在一起的時候,他不曾如此直白的表達過自己的心意。沒想到,第一次說出這種話,竟在許世歡父親的面前。
看到溫易棣這副模樣,許丞相的心裏只想罵人。來這之前,他早就準備了幾套說辭,足以應對各種情況。
可誰能告訴他,眼前這小子是裝的還是真傻,當着他的面剛說出喜歡二字,就自己先不好意思上了。
見許丞相聽完他的話後遲遲沒有開口,溫易棣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喜歡……不行嗎?”
“不行!”
許丞相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只見他怒吼一聲,嚇得溫易棣的身子都往後縮了縮。緊接着又端起桌上的茶,一股腦兒地灌進嘴裏。
然後,許丞相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微妙起來。這茶,竟比皇上賜給他的還要好上幾分。他佯裝咳嗽,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下去。
“一會兒您帶點茶葉回去吧。”
溫易棣小聲說道。許丞相下意識就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個好字。二人沉默了半天,還是許丞相終於開口道:
“既然你說喜歡,那我想問問你,你能爲世歡做些什麼?是像現在這樣沒名沒份的混在一起,時時刻刻擔心被人發現,讓世歡承受各種流言蜚語?”
“還是說,你想和她成親?要是這樣,再遇到那天的情況,被人欺侮的就不僅僅是你,而是你們兩個。就連我和夫人,也沒法倖免,在外面再也不能擡起頭。”
見溫易棣沒有說話,許丞相繼續道:
“好,就算這些世歡都不在意,許家和關家也願意爲了女兒忍受這份屈辱,你們的孩子怎麼辦?你們能保證這輩子都不要孩子嗎?”
“你不會覺得,只要那孩子姓許,不姓溫,就能和溫家徹底撇清關係吧?我實話告訴你,不可能的。”
“知道這樣的孩子去學堂的時候,其他孩子喊他們什麼嗎?小雜種。這都不算什麼,等孩子長大了,科舉、從軍、娶妻、嫁人,處處都是阻礙,處處都會受到歧視。”
“但是,只要你離開世歡,她就不用面對這些煩心事。你不是說喜歡世歡嗎?那你就應該知道,怎麼做纔是真的對她好。”
說完,許丞相的眼裏滿滿都是怒意。他死死盯着溫易棣的眼睛,想要看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好半天沒再說一句話。就在許丞相準備嘲諷他的喜歡不過如此之時,溫易棣突然開口道:
“您剛剛說的都對,可是,我現在還不能離開世歡。”
他的臉上滿是歉意,可說話的語氣卻無比堅定,絲毫沒有猶豫。
“如果世歡親口說讓我離開,就算沒有那些理由,就算她只是覺得膩了,您放心,我一定馬上離開,絕不糾纏。”
“但只要她不說,我就絕不會放手。您要是實在覺得生氣,打我罵我都行,我沒有任何怨言,真的很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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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溫易棣走到許丞相的面前,虔誠地彎下腰,一副任他打罵的樣子。許丞相擡起手,衝着他的臉就揮了過去,卻在即將打到溫易棣的臉上時硬生生地控制住了。
他將手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桌上,顫抖地伸出手指,指着溫易棣罵道:
“簡直是冥頑不靈!你這個軟硬不喫的東西!世歡怎麼認識了你這個滾刀肉!”
說着,許丞相怒氣衝衝地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溫易棣則緩緩地直起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方纔,他那堅定的態度,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實際上,許丞相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了進去,並且控制不住地多想。
許世歡和他在一起,可以說是百害而無一利。這段日子,溫易棣被幸福衝昏了頭腦,暫時忘記了兩人之間存在的種種困難。
如今靜下心來一想,溫易棣的心裏頓時沒了底氣。從始至終,許世歡沒有對他說過喜歡二字。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許世歡對他的感情裏夾雜着太多的同情。
多少次,在他被人欺侮,在他陷入絕望的時候,許世歡都義無反顧地向他伸出了手,幫他脫離險境,安撫他的心,給他安全感。
可他又爲許世歡做了些什麼?
是給她買些有趣的小玩意?還是給她送去可口的喫食?亦或是給她燒一壺熱水?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溫易棣就算想到了,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心裏清楚,許世歡做什麼也不是一帆風順。別人只看到了她考上探花時的風光,卻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她明明已經困得不行,卻還是堅持看完書再去休息。
去絲烏國的路上,他經常看到許世歡偷偷用針扎自己的手指,只是爲了提神,讓自己看書時更專注一些。
她明明不是熱情的性子,卻爲了結識人脈提前對每一位大人做了筆記,瞭解他們的喜好,準備聊天時的話題。
但這些事,許世歡從不會跟他提起。溫易棣感覺他與許世歡之間有一道無形的牆,硬生生地將他們分隔開。
許世歡確實對他很好,卻鮮少給溫易棣關心她的機會。今日聽了許丞相的話,溫易棣突然覺得恐懼不安,他怕長此以往下去,許世歡會覺得疲憊,覺得厭倦。
到那時,就到了他該默默離開的時候。
“主子,您快起來啊!您這又是何苦!”
四喜見溫易棣遲遲沒有從包間裏出來,急忙走進去查看。他剛一進去,就看見溫易棣癱倒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抓着桌腿,就連指甲縫裏滲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您這樣,讓那位看見又該擔心了。”
四喜怕溫易棣不聽自己的話,只能把許世歡搬了出來。果不其然,聽到許世歡會擔心,溫易棣立馬鬆開了手,任由四喜將他攙扶起來。
“主子,都這麼晚了,您還去那邊嗎?”
四喜一邊幫溫易棣處理着手上的傷,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而溫易棣搖了搖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不去了,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