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車後,車伕忐忑地低頭請罪。
適才的失誤原本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只是瞧見主子同這位沈三姑娘行在一處的畫面,有難得的柔和之色,他一時走了神,竟讓馬車差一點撞到了旁處。
可已經做好了要領罰的人,卻並未聽見那道清冷的聲音。
反倒是一句無妨,輕飄飄便揭過了他所有的忐忑。
車伕詫異,擡眸望去時,只能瞧見逐漸行遠的背影,但他卻莫名察覺到了主子的愉悅。
……
此時的驚鴻書院裏,兩名鷹衛將那瘦弱的書生送回後便告辭離去。
只是行到拐角處,兩人卻對視了一眼,分開行了兩條道。
書生抱着厚重的書冊回了歇息的屋子,比起外頭的聲響,休息之處安靜了不少。
他將東西放到桌上,掏出一張手帕,仔細擦拭着上頭的灰塵,眼中透着心疼。
“明緒,你今日沒回家?”
外頭進來一男子,提着食盒,瞧見裏頭坐着的人,詫異開口:“還以爲你今日特意告假,是爲了回家陪你母親呢!”
明緒是書生的字,來人同他住一屋,關係比起旁人更是親近。
聽見他話中的驚訝,書生擡頭看向他,憨厚一笑,“是要回去陪母親,只是有些事耽擱了,晚點便回。”
“原是如此。”
男子點頭,隨之在另一側坐下,打開食盒,“你今日怕是還未用膳吧?正好我家中送了些喫食過來,先用一些飽飽肚子。”
說罷不等書生拒絕,男子便拿了一碟餅子出來擺在他跟前,“你就莫要同我客氣,你父親常年在外經商,家中只有你母親一人在照顧,你我同住一屋,自然要互相幫襯。”
書生低了些頭,讓人瞧不見神情,過了一瞬纔開口,仿若神色未變。
“那便多謝應邱兄,往後若有出頭日,明緒定不會忘了應邱兄的相助。”
“說什麼呢!何況若真要說起來,你父親在外行商,說不準哪一日回京都,那金銀財寶堆起來,你便成了我等攀不上的身份!”
男子笑得坦誠,並未察覺到書生眸中那一閃即逝的光。
半個時辰後男子離開,書生才起身去打了盆水,梳洗了一番,將書冊放好,又重新出了屋子。
穿過好幾條街,從東邊行到了西邊。
直到書生的步子因着疲憊而緩了下來,他才終於瞧見了小巷最裏頭那座狹小逼仄的院落。
木門未關,像是知曉他今日要回來,裏頭還飄出了些許肉香。
“母親。”
“斐然回來了。”
婦人從小廚房裏出來,一身素淨的衣裙乾淨得體,並未沾染一絲灰塵,在她身後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嬤嬤,和兩個正燒着火的丫鬟。
婦人瞧見他便迎了上去,仔細打量了幾圈,紅着眼道:“都同你說了,既然考進了驚鴻書院,往後母親這不必經常回,你只管讀好你的書,往後出人頭地,再有你父親的幫襯,定是能過上旁人難及的好日子!”
“母親。”
書生回身關上院門,憨厚之色消散,眉眼沉了下來。
“今日母親生辰,我若不歸,難不成還能指望我那父親來陪母親過?”
“斐然,不得胡言!”
婦人蹙眉,阻了書生的話,拉着他往屋裏頭去,“我不必要什麼看重,只要你父親將心思放在你身上,替你尋條光明正大的出路,我這顆心就能落下!”
“等着父親,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書生眼中有怨恨一閃而過,想起今日他攔下的馬車,想說的話停了停,轉而又換了說辭。
“不過母親放心,不管認不認他,我都不會荒廢學業。”
若不是早些日子在書院附近,他瞧見父親同其他女子有了來往,逐漸將他母親拋到了腦後,他如今還不會有這麼強的打算。
眼下他徹底明白,他不能只等着那頭的消息,他需得自己去打探,才能早做謀劃。
“我兒放心,我吃了這麼多苦,直到如今都安安分分,爲的就是他對你的看重,只有我什麼都不要,一心只替他打算,他纔會在以後,想要給我們母子更多。”
婦人倒了杯茶,滿眼欣慰地看着眼前這個越發高大的兒子。
“更別提如今我兒,比他膝下那幾個廢物不知好了多少,他不可能會放手,任由這個光宗耀祖的機會溜走。”
“兒子明白。”
書生點頭,低頭喝着母親遞來的茶水。
還好母親沒有因着受冷落而失了理智,不然他的謀劃裏,又要多一些麻煩。
……
鷹衛一直守到晚膳時分才離開,甚至在行出那方小道時,還瞧見了一道算是熟悉的身影。
待回到王府,沈家大少爺已經拉着陸公子喝了不少酒。
而自家主子坐在上頭,眸光清醒,眉間卻也瀰漫着酒意。
鷹衛將消息報給了石青,退下時,正好瞧見板着臉的沈三姑娘,讓人端着一碗濃濃的醒酒湯,從廊下行來。
踏進廳裏時嫌棄地用帕子甩了甩,而後徑直走到最上頭。
鷹衛不敢多看,趕忙退了下去。
“我若是知曉師父叫我來是爲了看你們飲酒,今日我怎麼都不會踏進王府半步。”
沈桃溪有些不滿,可嘀咕過後還是在謝瑨身側停了下來,轉身將醒酒湯放到他跟前。
“昨兒夜裏才喝了酒,師父怎麼就不知剋制一些,若是引發了舊疾可如何是好?”
謝瑨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原本清醒的眸子一寸寸暗了下來,脣角不知何時揚起了淺淡笑意。
眼尾一抹緋紅,醉意中透着些許妖冶。
他擡手想要拿過那碗醒酒湯,卻因慢了一瞬,碰到了她的指尖。
“我自己來。”
許是飲了酒,男人嗓音比平日暗啞。
見下頭兩人喝得糊里糊塗,他挪了挪身子,示意她在旁坐下。
“這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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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桃溪搖頭準備回到自己的位置,下一瞬,腕間便傳來一道溫熱而有力的禁錮。
“桌子很大,用完膳再走。”
沈桃溪看過去的眼中帶着驚愕,可謝瑨的目光卻又幽深了幾許,仿若在引着人沉溺。
“我喜歡看你用膳。”
謝瑨眼尾緋紅暈染開,固執地道。
想起他在馬車上說過的話,沈桃溪腦子裏轟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