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當初哥哥被撞時,雖然有些場面混亂,但是按理說,這肉身不該將馬車撞得那麼厲害啊!
她快步走了過去,沉聲說道:「那日我也在場,並未見馬車有損毀。」
楚盛冷哼一聲道:「這麼說,小娘子是在質疑我堂堂琅王府訛人不成?」
瓊娘緊抿了一下嘴脣,心道:還真是備不住!
前世裡琅王雖然戰功赫赫,但他那混不吝的行事做派也在朝堂上被人所詬病。當初大沅與邊疆七夷族作戰時。那一年因為黃河決堤的緣故,朝廷的國庫大半用來賑災,無力支付琅王的大筆軍餉。
主持內務的太子便暫時緩撥了軍餉,這可捅了馬蜂窩。
那琅王要不到錢,竟然是花樣百出,無所不用其極。最後折騰得內務府撥了軍款不算,最後還抓捕斬殺了幾個據說是貪墨了軍餉的官吏,才算讓那位江東王滿意,了結此事。
猶記得尚雲天無意中與她談及此事時,對那位琅王做了甚是中肯的評價——若是亂世,當為梟雄;可是太平世間,那就是朝廷之禍害。
如今,江東王的蠻橫勁兒是準備使在她這小戶人家上了?瓊娘心裡直髮沉。她心內清楚,如今依著自己的身份,是很難同琅王府講理的。
崔傳寶聽得來氣,拄著柺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道:「你們王府還講不講理?將我撞傷,反而要我們家賠錢?」
許是聽著少年郎的話不順耳,從管家的身後出來幾個昂揚大漢,手持佩劍滿臉陰沉地瞪著少年家,似乎再多說一句,便要手起刀落。
瓊娘心知,此時杵在自家門前的可不是張屠戶之流,看那架勢都是跟琅王上過戰場刀口舔血的凶徒。哥哥若是真是與他們硬來,絕對討不得便宜的。
當下便攔住了哥哥道:「哥哥,你腿上有傷,有爹孃交涉,且回屋休息去吧。」
劉氏卻知道兒子的火爆脾氣,連忙推著崔傳寶進了屋子。
崔忠一臉賠笑地問楚管家是不是弄錯時,瓊娘也看清了管家身後馬車,破損處的確是有些慘無忍睹,那鑲嵌損毀的寶石也是貨真價實,得是鐵鑄的身軀才能將馬車裝成這幅悽慘模樣。
當下開口道:「管家,您看,這馬車會是人撞的嗎?」
楚盛拖著長音道:「王爺說是便是,哪個敢質疑?」仗勢欺人的刁奴嘴臉真是刻薄得很!
瓊娘心內將這場飛來的橫禍仔細地回想了一遍,便知是有人故意為之,只是現在鬧不清楚這背後的主謀是何人。若是琅王,他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絕不會為了區區五千兩銀子來為難一個小小的商戶。
又可能是王府中有人假借著此事幹著訛詐盤剝的勾當。若是後者的話,事情倒也好辦了,左右是有人要佔些便宜。於是想到這,她便對楚盛說道:「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無長物,實在是拿不出五千兩。素聞琅王愛民如子,想來也不願落下一個將撞傷的百姓逼得家破人亡的名聲。不知楚管家可有辦法教我?」
說話的功夫,楚盛已經被請到了屋裡,奉上了茶盞。楚盛琢磨著火候差不多了,緩緩開口道:「我們王爺宅心仁厚,自然是不想逼死你們這一家子。但是無有規矩不成方圓。若是就此放過你們,豈不是讓天下人以為王爺的馬車說衝撞便衝撞了。御賜之物被損毀,要知道往嚴重了說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崔忠聽到這,臉色都變了。平頭百姓家哪裡會想到有一天會與皇家之物有了干係。只覺得楚管家之言並非危言聳聽,一個鬧不好,自己的兒子真的有可能被拉到菜市口問斬。顫聲說道:「我願入府為奴,賠償王爺的損失。」
楚盛一臉為難道:「府裡還真是缺了一個糕餅師傅,可惜我們王爺有些怪癖,不喜食年老之人烹飪的食物,只怕你想入府也無合適的位置。」
瓊娘在一旁聽著,便適時插嘴道:「王爺的怪癖可真是有些稀奇,也不知何等樣人有幸做出佳餚入王爺之口?」
楚盛說道:「你們若真是想要免了你家小郎這場禍事,我這倒是有個差事可有一試。現在府中正缺一個麵點的廚娘。前日王爺吃了你家這位小娘子的糕餅,甚是滿意。
瓊娘聽得眉頭一皺,道:「不知貴府的廚娘月錢幾何?」
楚盛的下巴翹得更高:「王府一向善待下人,照著常理該是五兩銀子,但是你這番前去是抵償你哥哥的罪過,每個月要扣些銀兩,剩下的差不多是五錢銀子。」
瓊娘沒說話,心內的算盤卻在不停撥打:這個什麼琅王府還真夠仁慈的啊!估計期間的利錢也是不能省下的,照這麼一算,一百年做到死都償還不清。
而且那位主兒最後可是被囚禁在皇寺裡去的,萬一吃得順口了,自己豈不是也要跟著一起被軟禁?
那琅王府是個火坑,瓊娘不想往下跳。奈何現在有人做了套兒,擺的又不是能講理的架勢,若是不自己不去,今兒的情形就是要把哥哥或者爹爹綁走,那這個家就全散了。
現在是連當今太子都奈何不得這位琅王,他的氣數正盛,她一個民間小小女子更是奈何不得他……
一旁的崔忠聽了,卻急急道:「那可不行,我這女兒嬌弱,不堪伺候貴人,何況她的糕餅手藝是跟小的學得,還是讓我入府服侍貴人吧……」
楚盛懶得廢話,只變了臉色道:「既然給你們指了明路你們又不肯,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便叫人去綁崔傳寶回去。
那崔傳寶雖然體壯,但在幾個大漢的手中便如雞仔一般,一下子被拎提起來,不但施了繩子,還上了鐵索。
一時間,崔家院落盡是劉氏高喊要拼命的嚎啕聲。
瓊娘急急道:「且慢!我只再問一句,是不是湊足了五千兩以後,這件事情便算了解,我也可以返回家中了?」
楚盛覺得這小娘說的乃是白日夢話,照著崔家的家當,就是典賣光了房屋也償還不清的。所以,他點了點頭,道:「若是償還清了,小娘自然可以出府。」
聽到這,瓊娘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奴家便隨管家入府。只是我既然去做廚娘,便不是賣身府上,家裡父母身體不好,需要照料,不知每月有幾天可以出府?」
楚盛回道:「按慣例,每個一月有一天可以返家。不過王爺不會在京城久留,月餘就要折返江東。」
瓊孃的纖眉皺得更緊。如今這事,左右是攤上了無賴。既然講不得道理,那就當天降橫禍自受了去。
不過是區區五千兩,嚇得了別人,可瓊娘卻並未太放在心上。為今之計,就是希望自家皇山下的店鋪順利開張。烹製素宴的法子,她會悉數教給爹孃。只要店鋪進錢,幹上幾年也能償還清了那五千兩。
崔氏夫婦哪裡捨得?但是他們夫妻二人也是無法,要麼是兒子被抓去砍了腦袋,要麼是女兒入王府做廚娘,這一時失了主意,待得楚盛放人走後,劉氏只能抱著瓊娘大哭。
少不得瓊娘柔聲安慰:「娘,我不過去是做工,每個月五錢銀子雖然少些,也能貼補家用。只是你和爹爹萬萬不可聽了旁人教唆,使銀子去給我疏通,皇寺馬上便要開門迎香客。那店鋪還有些雜亂,需要好好修繕,你和爹地放心去張羅店鋪的事情,待得店鋪進了錢,咱們早日還清他們王府的馬車錢,女兒就可以回來陪你們了。」
劉氏捧著女兒的臉蛋,心內一陣的發急:「我的女兒,那位王爺聽說是個好色之徒,這幾日頻頻往府裡買侍妾。你這般容貌,是藏不住的,若是被……怎麼能叫為娘放心得下?」
瓊娘輕輕地摟住了劉氏,爬在她的懷中感受著孃親的溫暖,小聲道:「娘,你真的不用為我擔心,只要爹孃和哥哥安好,這日子才有盼頭,我一定會從王府裡出來的。」
看來王府裡的確是缺廚娘。第二日一大早,楚盛便派出一輛小馬車將瓊娘連同她的小包裹一併接入了別館。
那楚盛一看便是換臉的行家。在崔家時,還趾高氣揚的模樣,入了府裡,卻慈祥得如鄰家老伯,親自將瓊娘帶入她暫住的小院,衣食起居樣樣交代清楚。
那院子倒是清靜。因為別館依山而建,她的小院正在半山腰間,推開窗子,繁茂的樹林盡收眼底,烏瓦青磚的院落甚是雅緻,加之剛剛下了一場雨,屋檐上的積水滴答作響,竟有是隱身於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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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娘看著滿眼的綠色,一時間有些恍惚。這一次重生,不過是早早返回崔家而已,竟然生出了這麼多的變化,而前方的道路該是怎樣,她也是看不清楚。
只是她不知,依山而建的別館更高處,有人坐在涼亭中,將她悵惘的側臉剪影盡收眼底。
楚盛伺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王爺,您看小的這趟差事辦得可是利落?」
楚邪收回了目光,在棋盤上擺著棋子,也不回答,只過了一會才說道:「吩咐下去,一會本王要吃綠玉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