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發佈時間: 2024-09-10 04:4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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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濟王帶來了大量情報, 其中有些是難以調整的,魏景及季桓等人一邊抽絲剝繭,一邊命人查探真僞。

事實證明,濟王幷無虛言, 根據這些訊報連日商議, 新一輪的戰策已具體議定。

戰機至。

魏景送出邵箐的同時,新戰策已開始施行。

張雍範磬幾將, 昨夜就領命率兵出營,名爲伺機突襲,實際意在擾亂敵軍視綫, 爲後續的真正大舉進軍作遮掩。

這種戰鬥,能有多激烈?

徐蒼, 身經百戰之悍將, 居然就折在此戰上?

「當時我與他對戰。」

說話的是後一步趕來的範磬,他皺眉:「戰至酣處,忽他胯.下戰馬一個趔趄。」

驟不及防下,破綻大現。

範磬刀刃已劈至,當時刀勢已不能收, 面對敵軍他也不可能收手,雷霆一刀將徐蒼斬於馬下。

同爲馳騁沙場的將軍, 這種死法,即便範磬斬殺敵將, 他也沒多高興。

當然, 正常况下, 他也不會爲其惋惜,更不會爲了個把敵將和張雍一回營救直奔主帥中帳。

「主公,您說,那傳信者會不會就是徐蒼?」

遍觀整個安王麾下,張雍就認識一個徐蒼,他總懷疑是徐蒼給他們傳的信。

「從前曾聽他說,他雙手能書。」

張雍喃喃道:「會不會是安王察覺端倪,故而提前布置,將他殺死?」

曾經,徐蒼和張雍同袍多年,還搭檔過不止一次。徐蒼的本事他知道的。戰馬失誤有,但說徐蒼會死在區區一個戰馬的突然失誤下,他簡直不敢置信。

「公恕。」

季桓大步而來,正好聽見最後一句:「這傳信者未必就是徐蒼。」

「况且,這傳信者的目的,未必就一定是爲了襄助我等。」

「伯言所言甚是。」

魏景沉聲說:「此人身份不明,目的未知,但凡他傳之信,切切不可輕信。」

一進一退,皆牽涉數十萬大軍乃至整個中原戰局。

至於是不是徐蒼,他不置可否。

時過境遷,不論昔日如何,今早已是敵對關係,多說無益。

他嚴厲訓懈,張雍也不是不明白,一斂心神,和範磬等人齊聲應和:「標下謹遵主公之命!」

魏景頷首:「滋擾敵軍,亂其視綫,繼續依計行事。」

待火候一倒,即大肆進軍。

張雍深吸一口氣,遂不再多想徐蒼:「標下領命!」

是也罷,不是也好,人都死了,萬事皆休。

……

盟軍大營。

「徐兄弟!!」

相較起張雍因懷疑傳信者而泛起的淡淡傷感,陳昂唐延等將的悲痛就真切太多太多了。

他們一起從踺嘉走出來,經歷過曲陽被圍孤山的血腥突圍,一路從荊州到冀州,背靠背殺出一條血路的生死情誼。

眼見徐蒼身死,陳昂悲吼一聲打馬而上,殺退範磬搶回徐蒼屍身。男兒有泪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在場的荊州老人,個個紅了眼眶。

「徐兄弟你放心,只要我還活著一日,必會照應你的族人。」

陳昂痛哭失聲,顫抖著手,闔上徐蒼染血的雙目。

安王也黯然悲傷,終究打起精神,安撫諸臣將:「叔英棺椁,我先使人運回冀州,也好讓他入土爲安。」

戰場上,生死不過常事,再悲痛,也不能沉浸。徐蒼匆匆裝裹,諸人將他棺木送出大營,也不得不强打精神繼續軍務。

安王悲傷黯然的神情,只維持到入帳之前,和衛詡一回到中帳,他臉色登時一變。

「這徐蒼,是便宜他了。」

裝裹,棺木,特地使人運回冀州,又撫恤族人,一個背叛者如何當得起此等待遇?

但爲了軍心穩定,安王不得不做了。

他目光陰鷙,切齒:「此等叛賊,當挫骨揚灰!」

當初安王下令,所有臣將都得仔細搜查,結果出來,他欣慰又憤恨。

欣慰的是,追隨他多年的郭淮陳昂等人果然無一絲异常,忠心耿耿。

然憤恨的是,徐蒼,當真有不妥。

從徐蒼的帳內,搜出他珍藏的一柄匕首。

此匕,乃當年齊王率大楚北軍第一次擊敗韃靼,徐蒼立下大功,齊王親賞給他的。

安王一眼就認出來了,此乃從前魏景隨身之物。

從北疆到南陲,從荊州至冀州,輾轉大江南北,長達五六年的時間,這把匕首居然還能好好地帶著身邊。

徐蒼果然心懷舊主。

誰是通風報信的內賊,已不言自喻。

安王恨不得將此賊碎屍萬段,但他知道陳昂等人和徐蒼的情誼,更知道此際不可陡生波瀾,只能强自壓抑怒恨,給個那叛賊一個戰場犧牲的好待遇。

安王恨恨一擊長案,力道之大,連衛詡推過來的那盞清茶都跳了跳。

他端起茶盞猛一口灌盡,壓了壓怒火,「雖便宜了那賊子,但這內奸終究是除了去。」

好歹不需要再左右顧忌,連排兵布陣都束手束脚。

衛詡一貫勝不驕敗不躁,神色也未見太多變化,抬目看安王說罷,他爲二人續了一盞茶,淺啜了口。

「連日僵持,齊王又有了動靜。」他判斷:「近日,應有大戰。」

盟軍不能再敗,再一次大敗的話,就將徹底處於劣勢。

安王面色陰沉,盯向墻壁懸挂的大幅地域圖,「敵兵力暫勝,我們該借助地勢之利襲之。」

……

交戰雙方各自謀算,迂回性.交鋒不斷,一場大戰又在醞釀,

前綫硝烟彌漫,而邵箐一行已入了關口,抵達廣陰城。

姁兒生了氣,睡一個午覺阿娘就不見了,她哭了很久,一個屋子一個屋子地找,最後都找不到,才抽抽噎噎又睡著了,這幾天都不愛搭理人,眼巴巴瞅著門外。

一見邵箐,她掙扎著從乳母懷裡下來,撒開小脚丫衝上前抱著母親的小腿,「哇」一聲嚎啕大哭。

「乖,咱姁兒不哭哈。」

邵箐心疼極了,抱起閨女又親又哄,「下次阿娘領我們姁兒一起去,好不好?」

「阿爹也很想你了,說改明兒就領你出門玩耍,讓你乖乖聽話。」

小丫頭哭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她摟著母親的脖子,緊緊的,就怕一撒手就不見人。

邵箐輕撫她的背,接過乳母遞來的帕子,給閨女抹乾淨小臉蛋,這才回身:「看,外祖母也回來了,還有,這是表舅舅。」

孫氏和楊舒後脚進屋,孫氏急步上前一起哄著外孫女,楊舒則被扶坐在廳側的圈椅上。

他含笑看著這個放聲啼哭的小丫頭。

眉眼隨了娘,但唇鼻下巴都肖似親爹,嬌美而不失英氣的長相,不過目前還是個有些嬰兒肥的白嫩小女娃兒。

澄澈的杏眸瞅瞅他,小女娃不大感興趣,又歪回母親懷裡了。

楊舒笑著給了個玉佩當見面禮,小丫頭懶懶的也不接,還是邵箐接過挂在她手腕,笑道:「表舅舅給你見面禮,你咋不搭理人?」

「無妨。」

楊舒一路也累,邵箐笑語幾句,趕緊讓人扶去備好的院子。

孫氏跟去了。

回頭她和邵箐道:「我這心呀,好歹是放下了大半。」

外甥女婿能兩全了,孫氏笑得合不攏嘴:「再待殿下大勝班師,那就真真放全了。」

誰說不是呢?

其實不單孫氏,邵箐也是,此次若能徹底戰勝盟軍,她起起伏伏長達數年的心,才算真正放下了。

「會的!」

邵箐一邊抱哄著粘人了許多的小閨女,一邊翹首等待前方戰報。

終於,又一次大捷傳來。

五月初四,安王周洪率軍突襲回師的陳琦梁丹。

魏景却已遣張雍範亞率軍突襲盟軍大營,聲東擊西,焚毀盟軍糧草大營,而後親自率大軍截住回援的安王周洪,展開大戰。

激戰至夜半,盟軍大敗,安王周洪等緊急收攏兵將,往北遁逃而去,魏景率軍直追。

且追且戰,且逃且戰,盟軍損兵折將,减員已超過三分之一,一路退至盤水西的雲翼山東麓崞嶺,借地勢之利,這才堪堪停住敗退的脚步,勉强穩了下來。

魏景率大軍一路追殺,至崞嶺前,他倏地勒停戰馬。

崞嶺,非陡峭之地,然也緩緩向上。一條主通道斜斜向上,下端非常開闊,然據哨兵回禀,越往上會越收窄,最上端不過寬十餘丈,兩側盡是奇岩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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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窄,障礙物多,則易設伏兵;居高臨下,又易守難攻。

而這崞嶺,東靠汹涌盤水,北倚陡峭雲翼山,東北皆無路。而僅有的出路在西南。南,即是魏景眼前這條主通道;西,僅有兩條相對狹窄的路徑,距離約莫七八十里地。

這崞嶺,有些類似孤山,雖易守難攻,可攻盟軍暫作喘息之用,但若魏景率軍緊駐於山下,他們想下來也是極其艱難的。

此時暮色漸沉,一輪紅日將將要隱沒在山巒之後。

借著最後一片霞光,仰看平坦開闊的主通道向上延伸,遠遠拐過彎,隱沒在墨綠黝黝的山嶺之中。

依山傍水的崞嶺聚居了大批流民,大軍突兀出現驚嚇四散,如今尚有零星從主通道衝下,被黑壓壓的大軍又嚇了一大跳,惶惶然竄入密密的林間。

此時此地,宜圍而困之。

魏景看罷地域圖,抬目環視一圈,下令原地扎營。

他隨即又點了范磬陳琦,各率七萬兵馬,往西疾奔七十里,在另兩條路徑出口扎營守住,若有動靜,立即飛馬回報。

盟軍如今大約還有二三十萬兵馬,正常情况下,七萬將士當然抵擋不住。但這不是道口嗎?再多兵馬也一時也施展不開。

魏景需要的,只是堵住盟軍一段時間罷了,他一接報,便會立即揮軍趕至。

濟王投來時間到底短,他幷沒有徹底信任,因此,他不欲將大軍分開。

一頂頂營帳迅速扎起,篝火點燃,巡邏衛兵有條不紊。

魏景翻身下馬,大步入了中帳,季桓張雍韓熙等臣將緊隨其後。

「主公,盟軍熬不了多久的。長則五天八日,短則兩三日,必得突圍。」

盟軍大敗,輜重都扔下了奪路遁逃,還能携帶多少糧草?

二三十萬的兵馬,一天消耗可不是什麽小數目,大家心頭雪亮,熬不了多久的,盟軍必得突圍。

故而魏景選擇圍,而非攻。地勢不利,硬攻必損兵折將。

戰至如今,這場南北大戰已進入最後階段。一旦圍殲了餘下的盟軍,天下大定。衆臣將精神抖擻,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盟軍可能的突圍路徑。

「某以爲,西邊二路狹,進出略耗時,除非有策絆住我大軍,否則,盟軍應會從主道突圍。……」

季桓盯了地形圖研究了半晌,捋須正要繼續說,誰知却被一報打斷了。

「啓禀主公!」

來人是哨騎營黃蒙,他匆匆而來,面上尚帶著些疑惑之色,禀道:「通往崞嶺頂之主道,發現了許多牛蹄印。」

牛蹄印?

崞嶺頂主道,就是齊軍大營跟前那開闊坦途,方才看見的那條,盟軍不久前才從此遁逃而上的。

換而言之,這牛蹄印是盟軍留下的。

衆人面面相覷。

牛,古早前的戰場確實出現過的。但很快,人們發現馬的耐力比牛好,且農耕社會牛是重要的勞力,如何又有多餘的能用於戰場?

現在戰場是不見牛的,偶爾的話,倒有可能出現在後勤運輸上。

衆人特地去看了看,果然不少,淩亂且新鮮,被馬蹄和人的脚印覆蓋了很大一部分,但能判斷出出數量很不少。

張雍皺眉:「這盟軍的糧草,怕是要多一些。」

這麽多牛,能拉不少糧車,不過相較於二三十萬大軍,還是不够看,因此張雍雖皺眉,但也沒覺得煩躁。

季桓想得多一些,看了看牛蹄印,又抬頭仰望斜衝而下的開闊主道,他對魏景道:「主公,我們的大營,需略挪一挪。」

他這是防備盟軍以牛開路了。

這尋常的牛,哪怕很大一群,也撕不開五十萬大軍圍困的口子。不過引起一陣混亂還是沒問題的。把大營稍挪一挪,可避或許有的牛群鋒芒。

魏景頷首:「傳我令,立即挪營。」

這一帶是丘陵,崞嶺底下緩了一段又是漸漸隆起的坡地。他環視一圈,選了左邊丘底作爲大軍扎營之地。

「傳令弓弩營,分列轅門之後,隨時應變。」

兩重準備。

魏景舉目上眺,此時暮色已徹底籠罩天地,最後些許霞光的殘紅下,遠遠的崞嶺頂部似有炊烟。

他斂目。

二三十萬的奪路遁逃盟軍,崞嶺之下,當是南北交鋒最後一戰。

安王,魏平,心思歹毒之惡賊,多年謀算將成空,想必極憤恨不甘吧,倒看看此賊還能使出什麽招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