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
遠山和枝葉投下斑駁的影子，使得馬車裏也影影綽綽。
葉赫的臉隱藏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
周圍一片寂靜。
只能聽見馬蹄踏地的噠噠聲。
過了許久，葉赫沉着聲音，開口道：“寧仙仙。”
“嗯？”寧仙仙擡頭看他。
葉赫與她對視一眼，瞧見她眼角的那粒眼淚一般的痣，說道：“對不起。”
他竟然道歉了。
寧仙仙有些意外，看了他一會，忽然笑道：“我還以爲你這種人永遠也不會說這三個字呢。”
“錯了就是錯了。”
葉赫已經逐漸變得平靜下來，“我承認先前是我誤解了你。我爲我對你說過的話道歉。也不再計較你先前的行爲。畢竟，是我錯在先。”
寧仙仙道：“你還算是個君子，只是太愛說教。”
葉赫別過臉去，心裏羞慚不已。
見他們之間已經緩和下來，寧碧蓮小心翼翼的說道：“葉公子……”
葉赫聽見她的聲音，這纔想起來車裏還有第三個人。
他看了眼寧碧蓮，情緒有些複雜，緩緩道：“寧娘子，我先前誤以爲繡囊是寧仙仙給我的，但是無論如何，我葉赫堂堂男人，不會把過錯朝女人身上推。你既已經爲人婦，還是回家去好好過日子。”
寧碧蓮的眼中留下淚水，令人看着十分酸楚：“葉公子，我嫁人是被家人逼迫的。從一開始，我的心裏就只有你一個人啊。”
葉赫沒有什麼表情，說道：“你這麼做，置你家人與各地？崔發那樣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可是我實在過不下去了……”
寧碧蓮擦擦眼淚，顫抖着手，把袖子拉起來，伸到葉赫面前，“公子，我並不是不守婦道之人。可這樣整日的被打罵，我再忍下去，遲早是活不了了的……”
葉赫看見她手上的傷痕，也是瞳孔微縮，臉上有一絲震驚。
“都是崔發打的？”他問。
“是啊，他拿鞭子抽我，菸袋鍋子燙我……”寧碧蓮泣不成聲。
原本嬌俏的美人兒，被折磨的憔悴不堪。
寧仙仙看着她，就想起了前世時的定菜菜。
那時是她嫁給了崔發。
如果不是那些變故，如今受折磨的，恐怕就是寧菜菜了。
以寧菜菜的性子，哪怕被生生打死，只怕也不會有一絲一毫離家出走的心思。
葉赫收回視線，輕輕嘆了口氣：“你的遭遇確實令人同情。但我對你並無任何情義，我幫不了你。”
寧碧蓮的臉色變得煞白，顫抖着問：“難道你喜歡寧仙仙？”
“自然不喜歡。男子漢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在沒有考取功名，報效朝廷之前，我是不會考慮婚嫁之事的。”
葉赫說完，似乎還笑了一下。
對他來說，未來理想的婚娶對象，應該也是一位書香門第或者官宦世家的溫柔可人的小姐。
如寧仙仙和寧碧蓮之類，從來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寧仙仙自然是看懂了他笑容內的些微不屑，但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把胳膊枕在自己的大包袱上，說道：“葉
師兄就不打算衝冠一怒爲紅顏？好歹寧碧蓮也算個美人，您就忍心見死不救？”
葉赫淡道：“寧師妹用不着激將我。今天你在書院毀我名聲，我把你們送回家，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呸。”寧仙仙呸了一聲。
葉赫微微皺眉。
雖然不可否認，這寧仙仙確實聰慧，但卻一絲淑女氣息也沒有。他實在不能明白，青夫人爲什麼會收她爲親傳弟子。
寧仙仙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冷笑道：“葉師兄可真是忘性大。難道不是你先在書院毀我名聲？名節對女人比較重要，還是對男人比較重要，我想葉師兄不會不清楚。”
葉赫沉默不語，片刻後，說道：“你沒必要用如此手段。”
寧仙仙說道：“葉師兄，你幫過我，我對你很感激。若換了別人毀我名聲，你以爲憑今天這樣的程度，就能了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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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赫暗暗嘆了口氣，“我承認我錯了。說起來，你如今是青夫人的親傳弟子，青夫人身份不比尋常，只要你求她，想來貴堂姐的事情，也不算什麼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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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仙仙冷笑：“我爲什麼要求我師父？”
葉赫聞言一愣，扭頭看了眼寧碧蓮，“她不是你堂姐嗎？”
“是啊。”寧仙仙說話並不避着寧碧蓮，直接說道，“別說我不好求師父辦事，就算可以，我也從沒想過要幫她。”
“爲什麼？”
“不關你的事。葉師兄你該管管自己愛管閒事的壞毛病。”
寧仙仙說完，扭頭看着窗外，不再理會他。
葉赫啞然半晌，回頭看了眼寧碧蓮。
寧碧蓮微微垂着頭，不說話。
葉赫隱約明白了什麼，也沉默下去。
馬車一路急馳，很快回到了劉灣村。
葉赫並不知道寧仙仙現在住在哪裏，因此直接讓馬車去了寧家老宅。
遠遠的還沒到老宅門口，就看見那裏圍着不少人。
寧仙仙探出頭看去，發現寧周氏坐在門口罵罵咧咧，高氏和成氏垂淚收拾東西。
院子裏一片狼藉。
看樣子是出事了。
看見寧碧蓮從馬車跳下來，寧周氏眼睛裏幾乎冒火，“碧蓮！你跑哪兒去了！”
寧碧蓮往後瑟縮了幾步，躲到葉赫身後。
寧周氏立即向葉赫轉移炮火：“是不是你勾搭我家碧蓮？”
葉赫沉着臉：“不要胡攪蠻纏，我只是送她們回來。”
這時寧文從屋裏跑出來，對寧仙仙說：“四姐四姐，你快回家去看看！剛纔二姐夫回來，把家裏砸了一通，沒找到二姐，就又去你家了！”
寧仙仙大驚，立即轉身朝家裏跑。
葉赫一把拉住她，把她推到馬車裏，然後把寧碧蓮也拉上，喝道：“崔發是來找你的，你也去！”
寧仙仙心急如焚，到了家門口，沒等馬車停穩就跳下去。
院子裏已經傳來了哭聲。
寧仙仙心中一緊，跑進院子裏，一眼看見崔發踢翻了劉春花，拽着寧菜菜的頭髮，把她朝門外拖着走。
寧菜菜被拖在地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阿姐——”
寧仙仙的眼睛一下子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