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發佈時間: 2024-09-10 04:4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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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周洪點兵十八萬, 安王十五萬, 濟王二十五萬, 王吉八萬,還有幷州諸中小勢力十數萬,人人傾盡能傾之力, 全力赴此一戰。

可見北方諸侯對齊王之忌憚。

盟軍已陸續南下, 逼近豫州, 從豫州下邑至兗州谷平一綫, 汹汹而來。

哨馬快如流星, 在平陽城四門疾馳進出, 傳遞前方哨報及魏景軍令。

一切在密鑼緊鼓布置著。

魏景再次調動南方守軍, 駐與司州東南接壤的豫州、荊州防綫。

據聞安王曾借周洪之手,向皇帝試探合兵伐齊。然皇帝固然欲除魏景而後快, 但和叛軍聯手?天子尊嚴何在?將來人痛斥一番打了出去。

朝廷雖被濟王楨泉軍打得節節敗退, 司州防守都綳得極緊, 但兵力還是有的, 魏景大戰之前, 少不得先解决後顧之憂。

他忙裡抽閒出城迎接妻女, 回來後不得不再次投身軍務,通宵達旦。

邵箐也是, 備戰緊急,她和寇玄等人一抵達, 立即各自忙碌開來。

等將手頭的事堪堪理清, 王經告訴她, 魏景半個時辰來過,見她正在議事就先回去了。

諸事已大致議定,五更點兵,他將離開平陽,率軍迎敵。

此時夜色沉沉,已是子末時分。

還有一個多時辰,他就出城了。

邵箐疾步往回,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起來了,越跑越快。

進了早收拾好的正院,忽聽見一聲「哈哈」的笑聲,稚嫩歡樂,夾雜著男人低沉笑語:「姁兒在家,要聽阿娘的,可曉得了?」

魏景回來時,姁兒半夜醒了剛吃飽肚,他捨不得閨女,抱著逗著哄著,反倒越哄越精神。

他躺在榻上,白嫩嫩的小女娃坐在他的胸膛,小脚丫就擱在他下巴旁,他作勢凶狠,輕輕咬了一口,姁兒怕癢,哈哈大笑。

一身玄衣,黑豹般矯健有力的男子,就這麽眉目含笑哄著他的小女兒高興。

慈父柔情。

邵箐漾起笑意,見父女看過來二人面露歡喜,她挨著坐過去,一人親了一記,摸摸女兒的小臉蛋,又摸摸孩子爹,柔聲問:「怎地不歇一歇?」

魏景精力充沛,笑:「我不困,也不累。」

他坐起,將閨女抱坐在左臂彎,右手擁著妻子,「委屈你和姁兒了。」

邵箐携女北上,何嘗不是渴望和他小聚,可惜不過短暫幾天的各自忙碌,他就得離開平陽。

邵箐頭挨著他的右肩窩,姁兒偎在另一邊,這種和母親同時相依的經歷讓她很驚奇,瞪大眼睛挨挨蹭蹭。

摸了摸閨女柔然的發頂,邵箐低聲說:「這如何就委屈了?」

她只期盼他平安。

每次出征前,都是這個不變的樸質念頭。

盟軍勢大,來勢汹汹,她更忐忑,摟著他窄腰的手臂收緊,她抬起頭:「我和姁兒在家,靜候夫君凱旋。」

魏景如何不知她?

薄唇覆蓋兩瓣櫻紅之前,他低低應道:「好。」

五更出城,魏景還得披甲。

邵箐喚來乳母接過姁兒,親自伺候她的夫君沐浴梳洗,束髮更衣,披上一身邊緣已微微泛紅的明光環鎖鎧。

「等我回來。」

有力的臂膀,將母女二人鎖進胸膛,隔著冰冷的鎧甲,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最終他鬆開手,轉頭大步離開。

邵箐急追幾步,看他英武身姿消失在忽明忽暗的月亮門中。

誓師祭旗,大軍開拔,戈旗如林,沉沉的聲浪撼動人心。邵箐伫立在城頭,久久凝視,黑壓壓的海潮漫過原野,往東北方推移開去。

……

過黃河,入兗州,浩浩蕩蕩八十萬北方盟軍,駐下邑谷平一綫,虎視齊王剛取下的豫州四郡。

墨藍天幕明月高懸,平原上營帳篝火望之不絕,安王登上瞭望塔,環視己方大營,最後將視綫投向前方。

魏景率大軍應戰,駐崎嶺扶昌一綫。

「敵我兵力懸殊,此戰必能擊敗齊王。」

安王緩緩地說。

他一身鋥亮烏金鎖子甲,腰懸寶劍,目光湛然,意氣風發。

他也確實該意氣風發。

既是結盟共同抗敵,那戰策及行動必須保持一體化,這是共識。强敵在前,諸侯摒弃前嫌,有商有量。只是人多了,總需要一個中心者互相協調。

作爲聯盟發起者的安王,很自然就充任了這個角色。

在這種情况下,他已隱隱有八十萬盟軍統帥的趨勢。

他在洛京奪路狂奔,如喪家之犬時,誰又曾想,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能重攀巔峰。

安王冷冷看了司州方向一眼,昔日之辱,他必如數奉還。

「洛京至今,不過年餘。」

不管是皇帝,還是那魏景,只怕都始料不及吧?

玄衣廣袖,衣帶飄飄,皎潔的月光下衛詡眉如墨畫,面似冠玉,他笑:「確實如此。」

安王閉目,長籲一口氣,睜眼看衛詡,目帶感激:「得謹之爲摯友,此生足矣。」

衛詡幷不是投他的謀士,而是安王數度拜訪,二人觀感頗佳互爲摯友,這才出山相助的。

他很慶幸自己當初的不懈努力,方有今日的生死之交,全力襄助。

衛詡看安王,微挑了挑唇。

「甚是。」

……

兗州平原,豫州中東平原,而平原極不利於防守,五十萬對陣八十萬,魏景率軍駐太行支脉崎嶺與蛟山相夾之地,不再推進。

此一戰非同小可,季桓肅然:「交戰之地,西北扶昌一帶最適宜。」

崎嶺,蛟山,盤水沅水,高山丘陵平原流水,扶昌一帶俱有,地形複雜。

己方兵力正處於劣勢,盟軍士氣高漲,軍心空前一致,大戰前期極不適宜打硬仗。

魏景十分沉著,按兵不動。

盟軍亦然。

雙方遙遙觀望,長達一月,最終還是盟軍先動了。

盟軍由多達十數股勢力組成,糧草起初各出的各的,但時間一長,囊內不豐的小勢力就吃力了,爲軍心穩定,乾脆混合在一起。只是這樣的話,諸如濟王周洪幾人是肯定吃虧的,若長久下去,難免微詞。

况且聯軍,一開始那股子心氣很重要,體現在凝聚力上面。此消彼長,盟軍耗不過齊軍的。於是安王等人商議過後,當機立斷,開始進攻。

這進攻也不是盲目進攻,試探性地迂回交戰,引魏景不得不出。

魏景毫不猶豫出兵。

幾番試探,一觸即離,戰事逐漸升溫,或大或小,或進或退,最頻繁時,有五處戰事同時進行。

兩軍狠狠地搏殺在一起,陣法、計謀、衝鋒陷阱日夜不歇,崎嶺延伸至豫州平原上的黃土地上遍撒熱血。

不得不說,聯盟諸侯大敗齊王之心還是足够堅决的,在目標空前一致的情况下,互相配合很到位,幷未出現任何可乘之機。

兼又挾人數優勢,戰意高漲,鏖戰半月,雙方互有勝敗,戰局一直持平,誰也無法壓制誰。

這幷非魏景想要的。

如何打破這個平衡,乃他及一干臣將連日商議的唯一重點。

「主公,若要打破僵局,……」

季桓坐不住,站起踱了幾步,蹙眉道:「某以爲,恐怕唯有將盟軍引向扶昌一帶一途。」

扶昌一帶,西北方向,就是先前賓主臣將俱看好的交戰之地。

這半月交戰,他們也一直試圖將盟軍引導過去。

可惜盟軍中也非只有庸才,平原交戰,正面硬戰,才是對己方最有利的,不管勝敗,盟軍總會繞回去。

「他娘的!」

季桓一語罷,衆人沉思,張雍左想右想不得法,氣得一擊面前方案,霍地站起來猛踱幾步。

他差點把提著藥箱的老軍醫撞翻,還好陳琦敏捷,及時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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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受了點小傷,手背被流箭擦傷,流了點血,他幷不放在心上,但諸臣將堅持讓包扎。老軍醫這是包扎好了,剛要退下。

「若要盟軍大動,除非乘勝追擊。」

那只能是己方大敗了。

佯敗?

魏景搖了搖頭,衛詡楊舒等人幷非庸才,五十萬大軍佯敗,很難天衣無縫。

一個弄不好,佯敗還容易變真敗。

不妥。

那在沒有兵敗的情况下,如何能引誘盟軍追擊?

魏景沉吟,收回剛包扎好的左手,視綫在那圈白中微微泛黃,緊緊纏繞他傷處的麻布上一掠而過,忽一頓。

他抬目,恰好與轉過身的季桓對視。

「若我此時重傷,營中大軍當如何?」

季桓一怔,一個念頭忽然涌起,戰策呼之欲出,他立即道:「當秘而不宣,幷立即安排退軍,退回豫州四郡,退回南方,緊守關隘再不應戰。」

退回豫州四郡,扶昌雖略繞遠路,但勝在地勢複雜,利於阻追擊之敵。

賓主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

又戰了兩日,硝烟越來越濃,戰事爆發了一次小高.潮。

張雍小勝後回師,誰知路上遭遇伏擊,敵衆我寡,魏景接報立即命人增援。

盟軍也援。

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參戰人數達二十餘萬,盟軍嗅到戰機,緊急增援二十萬大軍,欲先速戰速决全殲張雍等將士,再痛擊齊營援軍。

好在魏景料敵先機,親自率十五萬大軍增援。

一場大戰激戰毫無徵兆展開,直殺得日月無光。魏景一貫先身士卒,率騎兵營親兵營如尖刃般直刺敵軍密集出,刀鋒所過,無人能擋。

其實,他幷不是毫無目的衝殺的。

他知道周洪帳下,有一名神射手孔威,號稱箭貫百丈,虎威强弩,其箭術之高明,北地如雷貫耳。

盛名之下,應無虛士。

他就是專門衝這人來的。

左右睃視,他很快鎖定目標,不著痕迹往那邊殺去。

「那位,就是齊王?」

孔威未見過齊王,但他已能篤定。刀勢縱合,如猛虎出閘,所向披靡,除了齊王還能有誰?

他心臟一陣狂跳。

天賜之機。

沒想到自己竟能如此接近齊王。

目測一下距離,他立即扔下大刀,取出特製的烏金大弓,拉弦搭箭,瞄準目標。

拉開弦,他也成了一張强弓,氣場立變,危險到極致。殺敵中的齊王幷不好瞄準,而其身邊衆多親衛拱護,他始終沉著,終於找到一個可乘之機。

手一鬆,暮色中三道紅芒一掠而過,箭矢聲勢如閃電,瞬間已襲至齊王身前。

齊王果真身手了得,然孔威却預料過對方發現幷躲閃,一切都和他預測幷無二致,齊王避開前兩支利箭,「濮」一朵血花濺開,最後一只利箭正中對方右胸位置。

齊王身軀一頓,「砰」一聲栽下馬。

「齊王右胸中箭!!」

孔威左右爆發出一陣歡呼,與其同時,敵軍一黑臉大將怒吼殺到,「主公!」

親衛騎兵營迅速涌護,護著齊王緊急後退。

「快,快回去禀報主公!」

孔威等人立即打馬飛速回奔。

……

齊軍借暮色且戰且退,其陣勢變化極迅速,酉時,順利脫身,退回大營。

染得一身殷紅的魏景早被抬回中帳,親衛急急奔走,軍醫們匆匆來去,熱騰騰的清水抬入,緊接著一盆血水被抬出。諸文臣已焦急進了外帳,先後回營的大將們一身髒污急急奔來。

氣氛如此緊綳,帳內「重傷」的魏景却一躍而起,隨手將緊夾在肋下一路的利箭扔下,解開鎧甲搭扣,把懷裡那個血囊扯出來,最後「鏘鏘當當」一陣亂響,他從胸腹背部扯下十好幾塊厚厚的烏金厚鐵片。

說片可能不大對,這足足有半寸多點厚。

魏景有妻有女,如何肯讓自己冒生命之險去設計誘敵?莫說季桓等人贊不贊同,他本人就不會幹的。

實在不行,退回南方,靜待下一次機會就是。

他不是一個人了。

魏景既然用了這個策略,自然是要確保自己無虞的。即使身手絕佳,他也一點不輕忽,身上纏的這些烏金鐵片,是幾把烏金大刀臨時改截的,莫說一箭,就算十箭也射不穿。

安全倒安全了,就是重極,饒是魏景這般體力,纏著它大半日,也汗流浹背,喘氣急促。

他精赤上身,猛灌幾盞茶,看向季桓:「稍候,傳出我輕傷消息,而後立即準備拔營。」

季桓應是,與諸人一起落座,魏景隨手披一件素綾裡衣,手一點地域圖。

「盟軍必定急追,待退至扶昌,需被追上;且戰且退,待崎嶺佯作不敵,開始停滯。」

「張雍聽令,你率八萬精兵繞至鈞丘,携箭矢火油,多舉旌旗,火攻追軍後軍!」

「標下得令!」

「陳琦範亞,你二人率十萬左翼軍,且戰且退,將追擊之敵引之崎嶺西麓,調頭急攻。」

「標下得令!」

「范磬陳泗,……」

……

終於誘敵軍急追挪動,如此良機,魏景的目的當然不僅僅轉移戰場。

大挫盟軍,一舉將其人數上的最大優勢消削殆盡。

……

然此時的盟軍中帳,諸侯齊聚一堂,周洪再問一次:「你確定沒看錯?!」

孔威等六人篤定:「禀主公,確無差錯!」

他們親眼看齊王右胸中間,一蓬鮮血濺出,清清楚楚,絕對不假。

事實上,現場不僅僅只有這幾人,安王濟王和幾個小諸侯也有人在,命人尋出來,細細問過了。

衆口一辭,結果一致。

諸人一陣激動。

右胸!

孔威名氣在座的幾乎都聽過,箭術也當場演練過一次,果然名不虛傳。

正中右胸,鮮血噴濺,這意味這什麽,大家都懂。

真這麽幸運嗎?

衆人大喜鼓噪之餘,又不敢置信,這時,安王身處齊營的眼綫有消息傳回了。

「齊王輕傷?」

尋常兵卒之類的眼綫,其實大家都彼此互放的,濟王王吉等,又連續幾份消息傳回。

結果都一樣。

安王「騰」一聲站起,面露喜色:「看來,這魏景確實是重傷了!」

若消息是重傷,他反有疑慮,但輕傷之言,必定爲了安撫軍心。

「不管魏景是否身死,今夜,齊軍必定拔營急退。」

安王目光灼灼:「趁機追擊,若順利,當一舉殲滅齊軍主力!」

「沒錯!」

「正是!」

「好,我們當馬上傳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