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甄寶璐看到這信,眉宇間便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愁色。幼時老太太對她雖然不好,可前幾年還是疼愛她這個孫女的。老太太年紀大了,總歸是要經歷生老病死的,甄寶璐固然不舍,卻也無可奈何。
放下這信,便聽到一陣「噔噔噔」歡樂的腳步聲。
甄寶璐抬眼,就看到自個兒那白白胖胖的兒子向她跑來。
「娘親。」長福一下子撲到甄寶璐的懷裡,小胖手舉著一枝開得豔麗的海棠花,獻寶般道,「給。」
甄寶璐低頭瞅了瞅,海棠花嬌豔欲滴,很是妍麗。再望著兒子白嫩包子般的小臉,心裡更是有些愉悅。小傢伙的性子和他爹爹不一樣,是個非常能討人歡心的,這小嘴也甜。甄寶璐覺著,她這兒子模樣生得好,長大之後,怕是比他爹更會哄姑娘家呢。
她抬手收下,湊到鼻端嗅了嗅,笑盈盈道:「這花真好看。娘很喜歡。」
長福聽了歡喜的笑,又撅起小嘴在自家娘親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下。
甄寶璐托著小傢伙肉肉的屁股,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想著那信中的內容,才看著胖兒子問道:「長福想見外祖父和舅舅他們嗎?」
雖說倆小傢伙不滿周歲便隨甄寶璐一道來了桐州,可在桐州的這幾年,甄寶璐也會時常在他倆的面前提皇城的事兒。
長福一聽,忙樂呵道:「想。」又眼眸一亮,稚聲稚氣說道,「阿煦的外祖母會給他做蝴蝶酥……」聲音略微低了一些。
阿煦的外祖母潘氏,不僅飽讀詩書,而且廚藝甚佳。兩家人走得近,棠棠和長福也會時常去霍府玩兒。棠棠是個什麼都不在意的性子,可長福不一樣,活潑可愛,還會羡慕阿煦有個外祖母疼。
甄寶璐低頭看著小傢伙渴望的眼神,心裡自然有了答案。
晚上甄寶璐伺候薛讓穿了寢衣,才說起了皇城來信之事,「……畢竟是我祖母,都來信了,這回我是一定得回去的。棠棠和長福也離開這麼久了,這回我帶他們一道回去,也讓他們見見外祖父。」除卻這個,甄寶璐還想見見她那繼母羅氏,雖說信中寫著這羅氏溫良賢淑,可她沒有親眼見過,到底是不放心的。
羅氏成了當家主母,若是心思藏得深一些,興許會對尚哥兒和榮哥兒不利。畢竟是沒有見過的人,這性子如何,實在是說不準。
薛讓抬手,骨節勻稱的修長手指,搭在她給自己整理衣襟的小手上。他自然知道,甄老太太時日無多了。只是因著上輩子的關係,他並沒有多在意這甄老太太。有時候薛讓恨不得斬斷她身邊的所有牽絆,就這樣將她牢牢系在自己的身旁,再也不放手。可他也明白,若沒有齊國公府,便沒有她。
薛讓抬起手,撫著妻子精緻的眉眼,溫柔的摩挲,四目相對道:「我明白。只是這段日子我走不開,怕是要你獨自回去了。」
甄寶璐曉得他事情多,便含笑道:「這有什麼打緊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並不是離了薛讓什麼都做不來的小姑娘。
她話語清脆,還未說完,就被他抱入懷中。
男人的手臂緊緊收攏,仿佛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裡。甄寶璐展開雙臂環著他的背,臉頰貼著他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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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讓道:「皇城今時不同往日,我會讓孟鶴書親自護送你。等我處理好事情,便馬上趕過去。」
老太太病危,薛讓身為孫女婿,自然得盡一份孝道,這件事情就算擺在宣武帝的面前,薛讓也是有理的。不過甄寶璐存著私心,怕薛讓回去,那宣武帝仍舊忌憚他,到時候不知道想出什麼法子對付他。若說原先那宣武帝還有一點好名聲,那這幾年早就被他揮霍光了——皇帝若想對於一個人,那可是誰都攔不住的。
甄寶璐道:「嗯,我知道。」
薛讓將此事交托給了孟鶴書,那霍青芍身為孟鶴書的妻子,自然也第一時間知曉了。一聽說這事兒,次日便來了薛府,恰好薛讓和甄寶璐都在。
霍青芍便說道:「雖說我家夫君武藝不錯,但終究是個男人,阿璐是個女子,又帶著倆孩子,是該有個武功不錯的女子隨她同行才是。」
這幾年,霍青芍非常喜歡纏著甄寶璐,目下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是再清楚不過的——就是想跟著甄寶璐一道去皇城的意思。
霍青芍一直待在桐州,沒有遠行過,此番的確是想見識見識皇城的繁華,不過最重要的一點,的確是想保護甄寶璐。
甄寶璐知道霍青芍是好意,但是她怎麼說也是副將的妻子,讓孟鶴書護送她去,已經是大材小用的,沒道理這般興師動眾,要他們夫妻倆一道護送。
甄寶璐瞧著這霍青芍,若說前兩年的時候,她對她還有些不滿,可後來兩家人親近,她和她也敞開說過話,也算是信任的了。
甄寶璐想說不必,那沉默不語的薛讓倒是開口說了話:「也好,那就麻煩孟夫人了。」
甄寶璐驚訝的看著薛讓,而霍青芍也甚是吃驚。霍青芍不傻,自然曉得這薛讓看她不順眼,每回她來薛府,他都不曾給她好臉色看過,更別提像此刻這般客氣的話了。
很快霍青芍就爽朗一笑,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放心好了,我便是自己受傷,也不會讓阿璐掉一根頭髮絲兒的。」
薛讓固然不待見霍青芍,卻也見識過她的功夫,她和孟鶴書都師承霍震北,一招一式都學得非常扎實。
薛讓又私下找了孟鶴書說話。
見薛讓如此重視妻子,孟鶴書待在他身邊久了,自然曉得他是個世間少有的癡情種。當下便道:「將軍放心,末將定然會好好保護夫人。」
孟鶴書雖然生得文弱白皙,不過他極能成為薛讓最信任的部下,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薛讓道:「那就麻煩你和尊夫人了。」
孟鶴書哪裡不知道,他那妻子非常樂意這門差事兒。
他倆雖是夫妻,可他一直將她當成妹妹,甚至是女兒寵著,她喜歡做的事情,他從來不會阻止。
孟鶴書笑了笑,抬眼看著眼前高大穩重的男人,他是見識過薛讓的本事的,甚至那一回薛讓和還是靜王的宣武帝一道平定邊關戰亂的時候,他也在。那會兒他還覺得那靜王雖是王爺,卻沒有半分架子,和薛讓更是親如兄弟,卻沒想到,曾經薛將軍捨身護住的人,如今卻竟然這般待他。
孟鶴書一直覺著,像薛讓這種人,不可能如他岳父那般,一直守在桐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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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甄寶璐一行人便出發了。因時間倉促,甄寶璐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好好準備,只收拾了一下自己和倆孩子的衣物,便踏上了回皇城的大船。
薛讓穿著一身寶藍色家常直綴站在碼頭。
疾風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抬手摸了摸妻子的臉,道:「萬事小心。」
先前還沒什麼呢,這會兒真的要離別了,甄寶璐倒是感覺到了不舍。可周圍還有其他人,甄寶璐不好同他做出太過親近的舉止,只點頭道:「嗯。你也是,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太累著了。」
薛讓道:「我知道。」他又看了一眼妻子手邊的兩個孩子,望著這兩張胖嘟嘟的小臉蛋,薛讓登時心都化了,便彎腰將倆孩子一手一個抱了起來,柔聲教導道,「要聽娘親的話,不許頑皮,可知道了。」
棠棠一張小肉臉表情淡淡,可在爹爹面前,卻露出乖乖的模樣,點頭表示知道了。
長福卻認真道:「長福一直都很乖的。」
薛讓笑笑,親了一下兒子的臉,而後再親了一下女兒的。親完了,才看著面前站著的妻子,道:「過來。」
男人的嗓音溫柔低沉,即便二人都是老夫老妻了,甄寶璐也不禁有些心如揣兔。她明白他的意思,抬腳朝著他走近了一些,瞧著他理所當然的低下頭,也親了親她的臉頰。
薛讓親自送他們母子三人上了船。
待船開走了,男人高大的身軀仍舊直挺挺的立在碼頭。他看著甲板上蹦蹦跳跳的兒子,還有難得大聲喊著「爹爹」的閨女,而後目光就一直落在望著他的妻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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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路走了整整二十日,終於抵達了皇城碼頭。甄寶璐領著倆孩子出去,碰著了臉色發白的的霍青芍,則關心的問道:「好些了嗎?」倆孩子沒有暈船,這霍青芍卻是從頭一日便開始暈船,連孟鶴書的暈船方子也不管用。這二十日下來,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哪有昔日的活力?
霍青芍也非常懊惱,在甄寶璐的面前丟臉了,只能笑笑說道:「好多了。」
甄寶璐道:「那就好,上了岸咱們就坐馬車了,想來天黑之前就能到齊國公府。」
霍青芍不是嬌滴滴的性子,平日子只騎馬,哪裡願意坐馬車啊?可這會兒她身子實在吃不消,只能跟著一道上馬車了。
齊國公府這邊,甄如松知曉閨女要回來,但是難得拾掇了一番,整個人看起來也精神抖擻了一些。待接到小廝來報,說是船已經抵達碼頭了,這會兒他的女兒和小外孫小外孫女都上了馬車了,這才難得失態的,著急的去了前院等著。
羅氏安靜的守在甄如松的身旁。那位已經出嫁的甄六姑娘,羅氏也早有聽聞,也知道這甄如松素來將這女兒視作掌上明珠。那甄六姑娘也是個有福氣的,早早的嫁給了當時年少有為的薛小將軍。未料這宣武帝登基之後,竟將這薛將軍調去桐州了。
這一去,便是三四年。
再看這國公爺的反應,羅氏垂了垂眼,便覺著,就算這甄六姑娘已經出嫁了,可今兒來了,她定然得好生照顧著。
羅氏是個看得開的,曉得甄如松對徐氏念念不忘,也自問容貌、家世、才情皆不及徐氏。他同她相敬如賓,她已經知足了。至於其他的,可是半點都不敢奢望的。目下那兩位公子待她也是客客氣氣的,總得說來,除卻那二弟妹程氏性子有些不大好相與之外,羅氏對自己在齊國公府的處境還是很滿意的。
瞧著丫鬟已經將茶水給端來了,羅氏忙接過,對著甄如松道:「國公爺,您也等了這麼久了,喝口水吧。」她親自將茶盞遞了過去。
聞著茶香,甄如松便知道這是他最愛喝的碧山雪芽。
他並沒有多看羅氏一眼,抬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待他喝完之後,那羅氏便又迅速伸手,將他的茶盞接過,擱到了丫鬟手裡端著的託盤上。許是已經做過很多次了,羅氏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很是熟稔。
甄如松側頭,看了羅氏一眼,卻見這羅氏並未看自己,而是低眉順目,一張普普通通的白淨臉頰,很是安靜。
這時候,甄如松身邊的小廝前來稟告,忙道:「國公爺,六姑娘的馬車已經到了。」
按理說,甄寶璐已經出嫁,這齊國公府之人,理當稱呼一聲「姑奶奶」。可甄如松念著女兒,這闔府上下對甄寶璐的稱呼,也都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