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釋疑
「……無謂忠奸,只要肯為百姓做事,就是一個好官」
「那,我父親……」
「……你父親就是一個肯為百姓做事的官,是他的主子出了事兒,不得不棄卒保帥……」想起穆相身赴刑場時的凜然,黎君歎息一聲。
他父親是相爺,保的不就是皇帝嗎?
皇帝不是還坐在高高的金鑾殿上嗎,怎麼就出了事?
什麼叫棄卒保帥?
既然是好官,為什麼他的父親要死?
他的全家都要死?
搖搖頭,穆榮感覺黎君像說天書,他一句也聽不懂。
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父親不像人們說的那樣,是一代奸相。
他可以給父親報仇了!
緊咬著嘴唇,良久,他抬起頭,「那我長大可以給父親報仇了……」
「……是你父親讓的?」黎君反問。
穆榮神色一黯,「父親不讓我報仇,只讓我好好地隨曾公子經商,此生不得踏入仕途……」又搖搖頭,「父親說他也錯殺過好人,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叫我千萬不要只記的仇恨……」
「……你為什麼不聽父親的?」
「我……」眼淚在眼底打轉,穆榮緊咬著唇不說話。
「要報仇,你也要有那個實力……」歎息一聲,黎君蹲下身子,「不讓報仇,你父親是希望你能和姐姐都平安地活下去,給你們穆家留下一脈香煙……」
更主要的,黎君沒說,穆家的仇人是一國之君。是權勢滔滔如日中天的英王。
這個仇,怕是窮其一身,他也報不了!
與其被仇恨迷了眼,痛苦地活著,不如忘卻,只做個單純快樂的人。
「公子說的對,沒有力量以前,我絕不想報仇的事兒……」穆榮使勁點點頭,忽然問道,「……我姐姐真的死了嗎?」語氣中滿是悲哀。「父親不該為掩護我,就把姐姐的消息透露出去,她雖然驕縱,卻也不該為我而死。」
「……你姐姐真的很驕縱?」黎君問道。
「嗯,比男人還凶……」穆榮點點頭。「她常拿皮鞭抽奴才,我都不敢見她……」又仰頭問,「她真的死在了槐蔭山嗎?」
「……我找了整整一年。她音信全無。」黎君搖搖頭,「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許你姐姐也和你一樣,就活在這世上呢。」
他也是一個月前才得了穆榮的消息。
「也是……」穆榮使勁點點頭。「公子的武功真高,能教我嗎?」見黎君皺眉。忙又解釋道,「我不報仇,我只想學會了,長大了好保護姐姐……」
一直以為穆家就逃出了他一個人,今日才知道,當日父親還把姐姐也送了出來。
這個世上,他還有一個親人,真好。
也許姐姐還不知道她有一個弟弟流落在外,不怕,縱是踏遍萬水千山。他也一定要找到她,然後,相依為命。
……
一輪渾圓的紅日正以一種不可挽回的態勢消沉下去。西面半邊天如同血染;掙扎了一圈,又回到原點。這就是命,是她無法抗拒的命!
望著如血的殘陽,聽著身下吱呀吱呀的車輪聲,穆婉秋恍然夢中。
她真的踏上了大業的旅途,走向那個前世夢也牽繞,魂也牽繞的地方,想起他就在大業,穆婉秋羅袖下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馭……」隨著車夫一聲叫喊,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了……」同車的鄭芳首先探出頭去,穆婉秋跟著也坐直了身子向外張望。
「打尖了,師傅們別忘了拿好東西……」車夫大聲說。
「終於休息了!」鄭芳伸了個懶腰,「累死了……」見穆婉秋笑,就捶了她一拳,「笑什麼,你不累?」
「我習慣了……」穆婉秋笑著跳下馬車。
看著她輕靈的身子,鄭芳豔羨地嘟囔道,「我忘了,你是雜工出身,才不怕這些……」
姚謹早下了馬車,正揉著胳膊抱怨,一抬頭,瞧見傅菱拿了谷琴的包袱走過來,忙伸手去接,「師姐,我來……」嘻嘻笑道,「今晚我和師姐一屋吧。」
走了七八天,傅菱一直和穆婉秋住一屋,她很嫉妒。
「我要伺候師傅……」傅菱溫婉地說道,見金釵銀釵抱著姚謹的行李過來,就閃身讓開道,招呼跟上來的穆婉秋和鄭芳,「阿秋,快點……」模樣甚為親密。
姚謹癟癟嘴,一轉身蹬蹬蹬去追前面的谷琴。
一路都是山野村莊,難得遇到鎮子,住上像樣的大客棧,趁傅菱過去伺候谷琴,穆婉秋招呼小二打來一大浴桶水,隨手插上了門。
奔波了一整天,此時浸泡在溫熱的水中,穆婉秋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了,猛被一陣輕響驚醒,「……誰?」她撲棱坐直身子,下意識地用手護住前胸,緊張地看著門口。
「……是我。」傅菱的聲音傳來,「怎麼好端端的就插了門?」
穆婉秋松了口氣,「……師姐稍等,一會就好。」心裡嘟囔道,「我又不是欽犯,監視的可是夠緊。」心裡抱怨,手上卻不敢怠慢,穆婉秋起身去拽椅子上的衣服。
只聽嘎巴一聲,傅菱已用一枚鐵片將門插從外面撥開,咣當一聲推開門。
「師姐……」尖叫一聲,穆婉秋扔了衣服撲通一聲縮回木桶裡,露出一張驚恐的臉看著傅菱笑盈盈地走過來。
「……都是女人,你怕什麼?」傅菱幾步來到木桶邊,笑嘻嘻地看著水中的穆婉秋。
「……師姐跟誰學的,竟會從外面開門?」目光落在傅菱手裡的鐵片上,穆婉秋琢磨著以後洗澡得換個方式插門。
把鐵片揣入袖籠,傅菱彎腰拾起桶邊的毛巾。「……要不要搓搓背?」
「不用……」穆婉秋搖搖頭,「我就好了,師姐先出去。」
低頭看見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傅菱忙彎腰撿起來,「王媽正洗衣服,我替你送過去……」
王媽是臨時雇的婆子,專門負責她們一行人的吃住。
「別……別……」穆婉秋急的大叫。
「怎麼?」傅菱不解地看著她。
穆婉秋白著臉不言語。
「……是兜裡有東西?」傅菱又問,隨即笑道,「我幫你掏出來就是……」
看著傅菱一件一件裡裡外外地翻撿著自己的衣服,穆婉秋心裡冷冷地笑。臉上卻一副驚容,不滿地叫道,「師姐……」
除了二百兩銀票,再什麼也沒有,傅菱有些失望。把銀票放在凳子上,「東西都在這兒,我把衣服給王媽送去……」嘴裡說著。眼睛卻四處掃。
泥土的地面,冰冷的四壁,簡陋的屋子裡,除了兩張床。一桌一椅外,再無她物。一切都和她剛住進來時一模一樣。
只是地中間多了個大浴桶而已。
自己是看著她打了水,然後就跟了進來,這麼短的時間,她絕不可能在地上挖個洞,把秘笈藏起來,細細地審視著客棧的每一個角落,傅菱心裡想著,目光落在床角穆婉秋一直不離手的藍布包袱上,她眼睛一亮,「瞧我這記性。竟忘了給你準備乾淨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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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傅菱幾步走過去,伸手拿起安靜地躺在床角的藍布包袱。
一言不發地坐在桶裡。穆婉秋使勁把水撥的嘩嘩直響。
就像沒聽見,傅菱不緊不慢地解開包袱。臉上微微地笑。
……
「……你都看清了,真的沒有?」斜倚著自帶的金絲絨繡花大抱枕,谷琴又問了一遍。
傅菱點點頭,「連貼身衣服都翻了,除了二百兩銀票,連個紙條都沒有。」
谷琴撲棱坐起來,「……怎麼會沒有?」
穆婉秋果真沒有魏氏秘笈,那她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興許是我們猜錯了……」傅菱猶豫了會兒,道,「一路上,奴婢常拿一些花草香料試探她,她竟一無所知,還問我魏氏也是黎記的大師傅嗎?為什麼那麼多人尊敬她?」
「這麼說,她是真不知道魏氏是誰?」谷琴自言自語。
「一個要飯的,她怎麼能知道這些……」
谷琴眉頭擰成了疙瘩,「沒有秘笈,那她柏葉香秘方是哪來的?」又搖搖頭,「那柏葉香的確有魏氏之風……」
「她父親留下的啊……」傅菱想當然道,「是她祖上受過魏氏點撥也難說,傳說魏氏曾周遊天下,遇到投緣的,也以秘方相贈……」越說越有理,她抬頭看著谷琴,「大業白家的那個用香橙、荔枝、梨、甘蔗調治的小四合丸香,就是魏氏當年隨手相贈的,據說當時白家還是莊戶人家,得了這個秘方,輾轉開了個香坊,買賣越做越大,直成了僅次與黎記的大香坊……」
「也是……」沉默良久,谷琴點點頭,神色頗為後悔,「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把柏葉香秘方拱手讓人。」
多少知道些內幕,傅菱也沉寂下來。
「沒有秘笈,留著她也沒用,就讓她去研磨處吧……」良久,谷琴說道。
研磨處是黎記香行裡負責把香料研磨篩選成香面的地方,不需要技術,卻是每天塵土飛揚,是制香中最苦最累的一環,研磨不需要調香師,用的都是家境貧寒的香工。
總是個師傅,谷琴卻要把穆婉秋安排到哪裡,可見她有多惱恨,就像一個人費勁心力得到一件自以為絕世的寶貝,拿到手裡才發現竟是假的。
雖然覺得穆婉秋是大公子欽點的人,谷琴這麼處置有些欠妥,可傅菱也能理解谷琴的滿腔恨意,嘴唇動了動,最後只應了聲是,轉身向外走。
快到門口,她忽然又轉過身來,「師傅……」
「什麼事兒……」眼皮都沒動,谷琴閉著眼睛問。
「白師傅一定記得柏葉香的炮製方法……」傅菱目光閃閃地看著谷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