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位姑娘顯然也看出柳將琚似乎不認得她的樣子, 俏麗的臉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意, 只將一只手作鷹爪狀,朝著柳將琚的襠下那麼虛虛一比劃。
柳將琚登時臉色發黑,想起了這位姑娘是誰。
只是沒想到,「他」還真是個女子,而且扮成女裝的樣子甚是俏麗。
待得三司的兵差協助著將十幾個柺子捆綁押送走後, 常進走了過來,衝著那姑娘和柳將琚一抱拳道:「柳將軍、二姑娘, 我家王妃就在前面不遠處的茶樓, 有請二位得閒上去一敘。」
於是兩個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便跟著常進一起上了樓。
瓊娘看他們上樓,只站起身來拉住了二姑娘的手上下打量, 道:「以前不曾見你穿上女嬌娥的衣裳,如今總算得見了, 卻是故意地去引柺子上鉤, 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最起碼我多派些人手助你, 免得有了閃失啊!」
二姑娘平日颯爽慣了,可是今日這一身的紅妝, 被瓊娘看得卻有些不自在,竟是難得麵皮透紅,連忙給王妃見禮打岔了過去,然後向王妃討要吃的。瓊娘笑著指了指桌面, 那二姑娘毫不客氣,便坐在了桌子上,折騰了一夜只吃了點烤地瓜也是真餓了,見桌子上有吃剩的油炸糕,便拿過來吃。
瓊娘跟她向來不拘小節,還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又讓人去隔壁酒樓叫菜,招呼著大哥柳將琚一起來吃。
一時大家坐下,瓊娘便問二姑娘怎麼生出了抓柺子的心思。
公孫二姑娘雖然穿著女裝,可是動作並不見斯文,一口喝乾了茶水道:「我在那花柳衚衕裡認了幾個乾妹妹,她們原都是良家的女子,可年幼時都是被拐子坑害,壞了名節,就算有家都回不去,聽得她們說起京城裡這幾年柺子日漸猖獗,府尹卻毫無作為,我便跟她們打了個賭約,保準今年將這京城裡的柺子們一網打盡。」
剩下的不言自明瞭,公孫二姑娘為了贏下賭約,自己扮回了女兒裝,然後親身作餌,摸到了柺子們的老巢,而她一早安排的部下則拎著棍棒在外面等候,於是便有了早前的那場騷亂。
柳將琚在一旁聽著,倒是頻頻揚起劍眉,最後朝著二姑娘一抱拳道:「沒想到公孫姑娘竟然是這般俠肝義膽,在下先前對姑娘你多有誤會,在此便是賠禮了。」
公孫二呵呵一笑,也抱拳回禮道:「既然你是王妃的大哥,今日也是一路追來,足見也是條漢子,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日後若有難處,只管道來,我若能助,義不容辭。」
柳將琚能有什麼可拜託這個女水匪頭子的,既然她是妹妹的手下,誤會盡解,自然便好。可是他的心內倒是隱隱擔憂著瓊娘,跟這等匪氣十足的女子廝混,可萬萬不要收了沾染變壞才好……
京城這一夜,註定不能太平,為禍京城多年的一夥柺子被一網打盡。
而位居頭功者,居然是琅王妃手下的一位女鏢師。
這種大快人心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宮中。
原來那皇帝帶領嬪妃、皇子與群臣點亮了貢燈,昭示全城可以點亮燈火後,便帶著眾人來到京城最高的德勝門的城樓出,眺望著滿城花燈。
當那鬧市一處發生騷亂時,自然也入了嘉康帝的龍眼。
文泰安連忙吩咐太監下去詢問,很快就有府尹親自前來稟報,說是琅王手下的三司協助抓獲了一群柺子。
嘉康帝一聽,龍心大悅,親自頒下聖旨,嘉獎琅王妃手下的那位女鏢師,更是大大讚譽了王妃的仁德,感化得其下的女鏢師也是責無旁貸,竟是比京城府尹還要盡責。
聽得那府尹也是頭頂冒汗,畢竟這麼多年來柺子為害一方,卻被個女鏢師一夜之間連鍋端起。兩廂比較,更是襯托出了他的無能。
當下琅王身旁之人便會紛紛讚譽,只誇琅王娶得賢妻,當真是滿朝誥命夫人之楷模。
倒像是一時間,將崔家瓊娘商賈出身的身份皆是忘得乾乾淨淨。
關於這件事,私下裡官員們的反應便莫衷一是了。
三皇子挨在角落裡,跟四皇子磕牙道:「怎麼什麼好事全成了琅王府上的?大過年的,在府裡喝酒吃肉不好嗎?能不能少點建功立業的進取之心啊?這般擠兌人,還給滿京城的官員活路嗎?」
四皇子嘿嘿一笑道:「三哥,有能耐您把這話往父皇那邊過過,看看父皇怎麼說。」
三皇子一縮脖子,笑道:「不過是閒話幾句,我可不敢叨擾父皇的安休,不過說真的,得虧琅王不是皇子,不然這般的能幹,討得父皇的歡心,我們幾個豈不是被比得灰頭土臉的……哎,那府尹也是可憐啊,看這意思,等過了年便要被降職留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二皇子在一旁慢慢抿乾了杯中酒。
他從德勝城樓上下來後,他並沒有急著回府,而是去見了自己的母妃。
他的母妃靜敏妃在嘉康帝還是太子時,便是府裡的侍妾,最後在皇后生子後馬上有孕,一舉升為側妃。
同皇后那魏家不凡的家世相比。靜敏妃的父親現在也不過是得了女兒的賙濟,掛職在朝中水木衙門,一個不高不下的二品官員罷了。
可是無論這宮中妃嬪們如何勾心鬥角,提起這靜敏妃,都是覺得她為人謙和,不好爭搶,有時久了,都會忘記她這個人。
而嘉康帝也曾經誇讚靜敏妃為人端淑嫻靜,卻最懂為人的大智慧。這所賜「靜敏」二字就是對她的褒讚。
靜敏妃似乎料定兒子為何而來,便揮退了侍奉的宮女,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驅散一路走來的寒氣,然後開口道:「我在你小時便說過,為娘給你的助力無多,但凡想要的除了自己爭取,別無他法,然而身在皇室,狼多肉少,不妨凡事且學得後退幾步,不爭反而就是爭……可是最近觀你,怎麼沉不住氣來了。」
劉剡沉默了一會,對母妃道:「兒臣最近得以能通未來之奇人,他斷言那楚邪會位登極頂,端坐在龍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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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敏妃正在往香爐中裡插檀香,問聽此言,那手裡的檀香折成了兩段。
她回頭望向兒子,低聲道:「這等怪力亂神之言,你怎麼也信?」
劉剡面色不變道:「兒臣不信,是以也從未將這人的話盡放在心裡。然而就在前些天過年祭祖時,兒臣負責擡整豬上供案,無意中擡頭看到了父皇掛在皇祖父畫像旁的小像……那是父皇年輕時的畫像,兒臣怎麼看都覺的琅王跟父皇年輕時,有七八分的肖似……」
靜敏妃沒有說話,在宮中熬度了這麼多年,早就讓她養成了喜怒無形於色的習慣。這點也影響了她的兒子劉剡,母子倆在城府之上都是隱藏頗深。
然後此時,她的神情卻是一變,只瞪著劉剡道:「這些話,以後你休要再跟任何人提及……」
劉剡只看了母妃的反應,便心知她是知情的,只探身一步道:「若是琅王真是是父皇的兒子呢?依照現在父皇對他的寵愛,那位奇人預言他會繼承大統之言,還算是怪力亂神的話嗎?」
靜敏妃久久無言,最後她慢慢將折斷的香插好,然後合攏上香爐的蓋子,淡淡道:「此事說來話長,此時已經入夜,你身為皇子也不宜再宮中久留,待得明日來得早些吧,我們母子倆也許久沒有談心了,有什麼話,盡數留到明日再說吧。」
劉剡聞言,便向靜敏妃鞠禮拜別,走出了皇宮的大門。
在出宮時,恰好正看見琅王也在宮門處等著轎子。
於是劉剡隱在宮門旁的偏房裡,看著琅王上馬車的情形。
送琅王出宮的,是皇帝身旁的大太監文泰安,就算面對朝中一品大員,這位文公公也從來沒有笑得這般的謙卑和善過。
他的手裡還拎提著大食盒子,盒子縫處還冒著熱氣,也不是裝的是什麼美食。
方才劉剡去見母親時,母子都是剛從城樓上下來,有些腹內飢餓。
一般每逢年節,御膳房都會備下蒸籠數個,裡面裝著各色蒸菜,餃子,以防哪位宮裡的貴人半夜餓了想要進食。
於是母妃便讓宮女傳話,要幾籠蒸菜來。可是方才那宮女是兩手空空回來的,說是今日御膳房沒有備下蒸菜,御廚們的灶上都在忙著。
大晚上的,這麼肆無忌憚勞動御膳房動火的,除了萬歲無作他想。可是萬歲向來注重養生,晚上進食都是很少,怎麼今日如此胃口大開?
現在劉剡看到了那足足的三大個食盒子,便知道御膳房趕製的菜餚都是要入了誰的肚子了。
待得琅王的馬車走後,劉剡才慢慢走了出來,被冷風一吹,本就飢腸轆轆的腸胃又是一陣長鳴。
他突然笑著,還真是燈下黑,這麼明顯的事情,他怎麼最近才琢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