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幾人舉杯慶賀。
除了顧西冽,其他幾人臉上都是微醺泛紅的模樣,酒到酣處,說話也更隨意了點。
王遠芳對着汪詩曼感嘆道:“唉,曼曼啊,其實你這輩子也值了,老公疼你,兒女也疼你,以後也沒什麼愁的,哪裏像我啊,兒女都不孝,一身反骨。”
汪詩曼才收了這麼貴重的一份禮物,尤其是在好友面前,臉上是自是止不住的笑意和自得。
她當即便擺手道:“唉,我這命也不算好,好在老天爺給了我一個好兒子。”
“媽媽,我呢?我就不算您的好女兒了咩?您就只記得哥哥的好。”顧雪芽的臉龐在汪詩曼的肩膀上滾來滾去,囁喏着撒嬌。
汪詩曼擡起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啊,好好唸書,收斂一下你的小性子,我就阿彌陀佛了。”
說着,她自己又笑起來,“哎呀,算了算了,不能對你太苛刻了。”
王遠芳在一旁附和,“就是,咱們雪芽家世樣貌哪裏都不差,有點小性子怎麼了,以後你給她找個好婆家就行了。”
汪詩曼連連點頭,“這話說得對,阿冽,你身邊倘若有個合適的,現在也可以讓媽媽參考參考了,雪芽大了,你這做哥哥也該把這事兒放心上了。”
“媽……”顧雪芽嬌嗔着,又害臊又興奮。
顧西冽放下了酒杯,輕描淡寫的回道:“江淮野的老婆是哈佛大畢業的,一路碩博連讀,樣貌學識都是一等一的。”
他這話說得不鹹不淡,但是卻讓餐桌邊的人頓時都失了笑,面面相覷,略有尷尬。
尤其顧雪芽,一個靠着塞錢進去藝術大學的關係戶,一聽顧西冽這話,臉上泛着白,咬着脣,無法多言。
顧西冽瞟了顧雪芽一眼,“你再多逃幾節課,多交一些狐朋狗友也沒關係,反正顧家也養得起一個閒人。”
“哥……”顧雪芽有些下不來臺,只能喃喃的叫他一聲。
“哎呀,雪芽,你哥他說得對,小年輕還是要努力拼搏纔對,不能偷懶,哈哈哈……”王遠芳打着圓場。
汪詩曼也跟着笑笑,忙把這個話題岔過去了。
“唉,我現在啊就盼着咱們阿冽快給我一個小孫子吶。”
王遠芳朝她擠眉弄眼,“不是已經有了嗎,很快就出來了。”
顧雪芽在一旁插着話,“媽,詩童姐姐的孩子預產期是多久啊,在這之前是不是先得讓她和我哥辦個婚禮啊,不然肚子大了,別人說我哥閒話那得多難聽啊。”
汪詩曼點點頭,“你這話說得沒錯,我們顧家的第一個孩子,可不能讓人說閒話。”
她側頭看向顧西冽,語態溫和道:“阿冽啊,你看什麼時候還是上林家去商量一下婚事吧。”
顧西冽慢條斯理的吃了一口火雞肉,“你們想怎麼商量?我已經和人領證了,是有婦之夫,您是想讓您兒子犯重婚罪嗎?”
汪詩曼放下了酒杯,語重心長道:“阿冽,話不是這麼說。你跟宋青葵領證那是迫不得已,爲了股份你委屈一下,媽媽也理解,可是總不能委屈一輩子吧。林家現在的境況雖然不如以往,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歸是比宋青葵要好一些的。再說了,除了律師和我們,沒有人知道你已經和人領證結婚了,到時候我們和林家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顧西冽眼眸一擡,直視着汪詩曼。
汪詩曼看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遂繼續開口道:“說清楚關於宋青葵和你領證的事。從古到今,婚姻都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宋青葵只是我們顧家收養的孤女,自然是配不上你的,領證也不過是爲了應付遺囑,等時候到了,自然就去民政局解除這個關係,到時候我們顧家付她一筆費用,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她說完後還問了一下王遠芳,“遠芳,你說說看,我們是不是算對得起她了。”
王遠芳點頭,“嗯,是,畢竟要不是你們,她現在也不能有這麼好的條件和生活,我看你們將她也養得挺好的,舉手投足之間倒沒那些下里巴人的味道,還算能上得了檯面。”
顧西冽用手帕擦了一下脣角,“爲什麼這麼執着於林家?”
汪詩曼嘆了一口氣,“唉,本來你和林詩童就是訂過婚的,雖然沒有舉辦訂婚宴,但是這樁婚事是顧老太爺拍過板的。當初長輩們就是爲了讓你們培養感情,這才讓你們一起去美國留學的,誰知道沒過多久林家就以林詩童身體抱恙爲由,將這個婚約解除了,媽媽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可是氣得都生病了。現在好了,你和詩童也算是兜兜轉轉又到一起了,你爸爸要是泉下有知,也算是能瞑目了。”
顧西冽用一旁菲傭遞來的溼毛巾擦了擦手,又就着檸檬水漱了一下口,收拾完畢後纔是緩緩開口道:“我爸既然這麼喜歡林詩童,那遺囑上怎麼不寫讓我和林詩童結婚?”
汪詩曼愣了一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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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強維持住自己臉上的笑容,“你爸爸當時可能是病糊塗了也說不準的。”
“哦?是嗎?”顧西冽淡淡的反問。
他也不再繼續追問了,只是起身道:“我喫飽了,甜點餅乾你們喫吧,我也不愛喫這些,就先回去休息了。”
汪詩曼想要挽留他,但是看他眼下泛着青,確實有些疲態,倒也不敢再多說了,只說,“好,記得待會兒給你爺爺打個電話,免得你爺爺總唸叨。”
顧西冽點了一下頭,便轉身離開了。
他離開餐廳後,汪詩曼這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遠芳啊,你還說你兒女是反骨崽,我這個兒子啊,也快差不多了。”
王遠芳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你兒子哪裏是什麼反骨崽,多半是身後有人教唆的,你家裏那個養女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指不定在背後攛掇了什麼,跟我那個賤皮子媳婦一樣,一天就知道挑唆兒子跟我作對。”
汪詩曼彷彿被說到了心坎上,“你說得對,是這個理,我一定要想個辦法,讓她儘快從顧家搬出去,不能天天跟我兒子呆在一起。”
顧雪芽立馬高聲道:“可是她有股份啊,她還用股份來威脅我們呢。”
王遠芳抽了一口電子煙,蘋果味兒的白煙瀰漫,聞着帶甜,可是她隨後出口的話卻帶着毒,“什麼股份,只要她一生下你哥的孩子,就什麼都沒有了。”
汪詩曼把高腳杯往桌上一放,“說得對,到時候我只要把孩子抱過來就行了,她一個沒身份沒背景的,諒她也不敢和我們顧家鬥。”
“那你還不給顧家老太爺打個電話商量一下,你以前不是說過嘛,顧家老太爺也是不大喜歡宋青葵的,顧安這個遺囑差點沒把他也氣個半死,趁現在還能和他老人家好好說道一下,做好萬全準備。“
“好好好,你這倒是提醒了我,我待會兒就去打。來來來,乾杯乾杯,哎呀,我這心情簡直舒暢了許多。”
酒杯碰撞,發出輕響,黑夜裏的窗臺上,有一根受潮的煙忽然被風颳落——
落地即毀。
廚房裏,文火燉煮的佛跳牆已經開始瞟着香味兒。
前院裏是聖誕甜餅的香氣,這後院裏卻是濃厚的燉湯味兒,奇異的交錯,又意外的和諧。
宋青葵站在廚房裏,手裏翻看着那本畫冊。
畫冊外殼很是精美,一朵燦爛的向日葵在迎風招展,向日葵的身後是一棟白色的風車小屋,一切都充滿了自由和美好。
翻開第一頁,上面只有一句話——
獻給我的小葵花。
From:JIM
這是季卿最新出版發行的畫冊,甫一上市,就賣到脫銷。
季卿是裴大師的關門弟子,是近幾年大熱的畫家,藝術節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每一家畫廊都對擁有他的畫表示榮幸。
宋青葵的手指描繪着那一句話,脣角不自覺的有了一絲微笑。
畫冊上市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猜測畫冊上的這一句話到底代表了什麼?社交軟件上甚至發起了‘誰是小葵花’的熱門問題。
有人猜是情人,有人才是妹妹……
甚至還有記者在發佈會上問過季卿這個問題。
臺上的季卿,當時只輕輕一笑,“這是一個祕密。”
宋青葵想到這裏,眉梢眼角的笑意不禁蔓延的越發多了,是啊,這是一個祕密,一個只有他和她約定的祕密。
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發出脆響的那個盛夏,季卿站在香樟樹下,朝着宋青葵發誓:
“小葵花,我走了,你不能畫畫了沒關係,我一定會代替你完成夢想的!”
季卿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選擇了出國進修畫畫。
宋青葵舉起包裹着繃帶的手指,朝他艱難的揮手,“那你一定要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
“好,等我回來,我帶你去找音離,我們再一起去騎單車。”
“好!”
季卿每一年都會給她寄一本畫冊,筆鋒越來越凌厲,色彩越來越大膽,每一幅畫裏都彷彿承載着熱烈的生命,每一個見過的人都無不感慨,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勝於藍。
可是她總覺得,她應該自己親手去買一本。
這纔算是完滿的。
聖誕節,她送了自己一本畫冊。
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