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131章

發佈時間: 2024-09-24 04:3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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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逼宮

夏氏是個傳統本分的女子, 她是皇帝的妃嬪, 她怎麼能拋下皇帝, 跟著兒子去享福呢?所以,她堅決不同意皇帝的建議。可是,她又不好違抗聖意, 因此她能做的只剩下哭了。

皇帝見她執意如此,就不再強求。其實夏氏留在京城, 對在封地的豫王而言, 也能起到牽製作用。

豫王紀忱已為母侍疾的名義,暫時留在京城,每日端湯奉藥, 倒也慇勤。但是他私底下小動作未停。

早年豫王養了不少奇人異士,其中不乏雞鳴狗盜, 甚至是有以假亂真本事之徒。他被趕到封地前, 皇帝接收了這批人, 或關或殺或用, 所剩無幾。

但是,不得不說, 還有一兩個漏網之魚。豫王費盡心思, 得到京畿大營的虎符, 開始了他的動作。

——這次與夷狄作戰,京畿大營原本的士兵被派到了邊關,如今京畿大營,人源頗雜, 其中也有他的人。

他對自己說,他這不是造反,不是逼宮,只能算是他無奈之舉。皇帝偏袒太子,對他太不公平。他連在父母身邊侍奉的權利都沒有。如果可以,他也想做一個好兒子的。

三月初三,日出東方,朝靄未散,必有變天大事。

皇帝清早起來練武時,對這句話還不屑一顧,可是等他晚上得知皇宮被包圍時,後知後覺就想起了這句話。

他迎上執劍而入的豫王,冷笑一聲:“我兒真是出息了,連京畿大營的士兵都能調動。”

皇帝看著兒子,生氣、失望、又覺得好笑。他早猜到了,紀忱會走這一步,但是真到這一天時,他又覺得難受。

豫王對父親的諷刺充耳不聞,只輕聲說道:“我也沒辦法,父皇,孩兒真的沒法子了……”

皇帝冷哼:“沒法子?我看你法子多的是啊!虎符不是在你手上麼?現在京畿大營管事的楊越是你的人?”

先前京畿大營的霍老將軍去歲已經告老,這個楊越是新提拔上來的。

豫王搖搖頭,並不回答,他只說道:“請父皇下一道旨意。”

“下什麼聖旨?”

“說父皇身體不好,願意退位給兒臣。父皇可以放心,兒臣對父皇無半點不恭敬之意,以後,父皇會是太上皇,一應供應都不會短缺,還不用煩心朝事……”

皇帝看著兒子,反問:“那太子呢?朕可以退位,但朕一旦退位,繼位的應該是太子才對啊。”

“沒有太子!”豫王低吼一聲,很快,神色又恢復了正常,“父皇直接退位給兒臣就行。至於二弟,父皇放心,兒臣不會為難他。兒臣也會封他為王,他只要老老實實……”

皇帝望著自己的兒子,莫名的,竟然生出一絲憐愛來,這兒子是拿他當傻子麼?真以為他會相信啊!他願意退位,但是只願意將皇位讓給紀恆。他從來都沒想過讓紀恆去當王,他的恆兒應該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見皇帝似乎不大願意,豫王也不想再多話,聖旨他早準備好了,他手下有擅長模仿別人書法的能力,早就已皇帝的口吻、皇帝的筆跡寫好了聖旨,只等皇上用璽了。

豫王將擬好的聖旨放到皇帝面前,再一次道:“請父皇用璽。”

皇帝將聖旨從頭到尾看了兩遍,這聖旨說的倒也含蓄,只說是宮中生變,皇帝受了驚嚇,臥病在床,國不可一日無君,就命豫王先登大寶,主持朝政。聖旨中不乏對豫王的溢美之詞,皇帝看得只冷笑。

末了,他抬頭看向豫王:“你知道朕為什麼待你跟待太子不一樣嗎?”

豫王一怔,心中一澀:“因為他是皇后嫡子,皇后因為護駕而死……”

紀恆不過是沾了他母親的光而已。其他方面,他紀忱又有哪裡不如紀恆了?

皇帝搖頭:“是,可也不是。他是皇后嫡子不假,可你也算是皇后的兒子。只是,如今京中守衛空虛,你是想了法子來逼宮為自己謀利,而你弟弟,他是把東宮禁衛,交到了朕手上。算起來,東宮禁衛軍,也該到了吧!”

“什麼?”

豫王愣神,東宮禁衛軍?他知道,太子和諸王不同。太子有養兵的權力。莫非遠在邊關的紀恆,竟然把自己的禁衛軍交給了皇帝?

不可能,自己的親兵,怎麼能輕易交到旁人手中?

豫王不信,但是他側耳一聽,似乎聽到了外邊的喧鬧聲,他心裡一慌,暗想,不能再耽擱了,不論真假,得先讓聖旨成真。屆時木已成舟,他名正言順,只要掌控了皇宮,就能一點一點坐穩位置。

待他坐穩皇位,即使紀恆從邊關返回,也早了失了先機,不是他的對手。

“快用璽!”豫王提高了聲音。

皇帝卻慢慢搖頭:“不行,玉璽一向由小李子保管。”

“小李子呢?”

皇帝微微一笑:“小李子嘛,自然是去搬救兵了啊!”

他心說,這兒子真是個蠢貨,真以為盜虎符,帶兵入宮,行逼宮之事,這麼大動靜,他一點都不知道?還是覺得他會老老實實坐以待斃?紀忱就沒覺得自己的行動太順利了些嗎?一個在京中無權的藩王,沒有皇帝的默許,能搞這麼大事?

他是皇帝,他不蠢的好麼?

殿外的喧囂聲越來越大,恐懼一點點浮上豫王的心頭,他捏著寶劍的手汗涔涔的。真的,是真的!他急了,頭腦一片空白,將劍架在父親脖子上。

“父皇!你別逼我!”

皇帝額角直跳,兒子,你說反了,這是你在逼朕!你劍還在朕脖子上架著呢!皇帝伸手夾著劍刃,將劍一點點移開,接著出手如風,奪了豫王的劍,用劍尖對準了豫王。

他這一套動作做的不慢,他心中也頗為得意,但是一抬眼看到他周身四把明晃晃的劍,他臉上的笑容就褪下了。

這四個面容陌生、一身戎裝的漢子,都是紀忱的人吧?是不是他的劍尖往前推行一步,他會被這四柄劍在身上捅四個窟窿?

豫王不料父親竟有這等身手,呆愣在原地。但是,看見對準父皇的四柄長劍,他又皺了眉:“你們這是做什麼?不要傷著父皇!”

皇帝眉毛一挑,不管豫王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想沖這句話,待事情了結後,他會考慮對這個兒子從輕發落。

不過,被四個劍尖對著,這滋味還真不好受。

皇帝正尋思著怎麼讓他們放下兵器,忽見一道人影掠過,那道影子在四個漢子周身轉了一個圈兒,“哐當”、“哐當”……幾聲,他們手中長劍盡皆落地。

“阿芸?!”皇帝驚喜交加,放眼大齊,能有這個身手的,也只有謝芸了吧。

——這人正是謝凌雲。謝凌雲回宮後,見這邊滿是火把、亮如白晝,就飛身過來。她看見與東宮禁衛軍敵對的士兵,出手撂倒一片。她掛唸著皇帝的安慰,便先趕到了此地。

正好碰見這一幅奇怪的畫面,皇帝手中的劍對準豫王,另有四柄劍對準了皇帝。她來不及多想,點了除皇帝外其餘五人的穴道,又打落那四人手裡的劍。

謝凌雲沖皇帝點一點頭,也來不及施禮:“父皇沒事吧?”

皇帝原本很高興,但是此刻卻哼了一聲:“本來沒事的,可你一回來,就有事了。”

謝凌雲微怔,不大明白:“是豫王反麼?這個,兒臣事先並不知道的。”

豫王穴道被封,動彈不得,他知道這個突然出現毀了他好事的是太子妃謝芸,他看著她,神色複雜。當初差一點,她就被他收為己用了。

若她真為他效力,也不會像現在這般了。

謝凌雲無心與皇帝久談,外面東宮禁衛軍還同人打著呢。這東宮禁衛是紀恆的親兵,對紀恆忠心耿耿。而所謂的京畿大營的軍士,則各懷心思。其中有的連此行的意圖都不大清楚。

如今首惡被制,皇帝親自出面喊話,叛軍也不敢多做無謂的掙扎,很快就繳械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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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被關押,皇帝處理今晚的事情,謝凌雲奔波太久,也累了。她來不及回東宮換衣,就隨便找了地方坐下休息。

她歇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忘了通知紀恆,此間已無事了。

紀恆率軍一路急行軍,在城門口還被攔下。他亮出太子身份,以儲君威嚴相壓,才率軍入城。

不過,他帶的士兵沒有進宮。

因為在宮門口,他得到消息,叛亂已經止了。宮裡的主子們都很安全,反賊已經被捉,太子殿下不必太擔心。

紀恆鬆了口氣,匆匆進宮。

還好,不算是一片狼藉,比他想像中要好很多。皇帝身邊的太監小李子有聲有色給他講著夜裡的大事,講豫王如何反,是怎麼在皇帝的預料之中。講聖明君子如何應對,如何勇猛地一一敵五,講太子妃如何及時趕到……

紀恆聽著,默默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過程如何並不重要,只要父皇和阿芸沒事就好。

小李子笑笑:“殿下多慮了,皇帝胸有韜略,一切都在掌握中,又怎麼會有事?不過太子殿下還真是孝順,連夜趕回宮,皇上知道了,必定感動。”

紀恆勉強一笑,不置可否。

三月初四的早朝比平時晚了很多。眾位大臣在焦灼不安的等待中,得知了幾件大事:

其一,豫王造反,已經被關押。其二,太子連夜返回京城,已經回宮。其三,皇上這回似乎鐵了心真的要退位……

這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大事。

昨夜皇宮騷亂,有些大臣也隱約知道。不過都沒想到竟然是豫王逼宮,這挑戰的難度也太大了些。而且大家更沒想到,無聲無息地就被壓下去了。

皇帝在朝堂上提起豫王一事,痛心疾首,感嘆了兩次“養不教,父之過。”唬得眾位大臣連忙下跪,勸皇帝勿要太過悲傷。這是豫王不忠不孝,而非君王之過。

皇帝嘆了口氣,又誇起了太子和太子妃。太子為父分憂,率軍出征,臨行前擔心父皇安慰,把東宮禁衛交給父皇,來保護父皇,後得知宮中有事,連夜回還救駕。而太子妃,更是神勇無敵,她力戰反賊,護駕有功……

眾大臣微怔之後,都不太意外。皇帝喜愛皇太子,人人皆知,時不時誇上一兩句,大家都能接受,何況能將自己的親兵交給皇帝,確實孝順,父子情深。至於太子妃麼,皇上近來誇讚太子妃,似乎都與神勇分不開了。

也是,能生擒莫勒王子的女子,怎麼可能不神勇?

說起來太子還真是幸運,先有其生母用生命護駕,後有妻子救駕有功,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都算對皇上有恩。也難怪皇上寵愛他。

此番豫王逼宮未遂,本該是死罪,但是皇帝顧念父子情分,沒要了豫王的命,只褫奪其封號,將其貶為庶人,流放嶺南。

豫王在牢中直呼冤枉,要見父皇一面。他堅稱自己並非逼宮造反……

他覺得他可能是聽錯了,父皇應該不會對他這麼狠。先前他那些小動作,父皇知道,可也不過是讓他提前就藩而已,這回怎麼會直接斷絕了父子關係呢?還讓他成為庶人,還流放?不可能的!

皇帝沒有見他,也懶得見他。對這個兒子,皇帝很失望,但同時心裡也頗多感慨。他早年做太子時,戰戰兢兢,每日應付父親,有閒暇時間教導兒子也都花在了紀恆身上。對紀忱,他教的確實不算多。但是紀忱也一直有夫子教導,而且在外表現的也還好。

他沒想到紀忱會長成這個樣子,會做出這等蠢事。哪怕是紀忱思慮嚴密,佈置周詳些,皇帝也會高看他一眼。

可惜這個孩子,真是讓他失望。

豫王逼宮一事,後宮悄悄議論了兩天,夏氏以淚洗面,乘宮人不備,吞金自殺了。

皇帝慨嘆良久,下令厚葬夏氏 。

夏氏,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

不管紀忱再不情願,他還是被褫奪封號,流放嶺南。他那次英雄救美得來的愛妾,表現得頗有氣節,表示不想再以反賊為夫主,願意自請離去。

王妃鄭氏也不阻攔,直接允了。——對了,鄭氏現在不能算是王妃了。

紀忱逼宮的事情,鄭氏全然不知。因為她每日拈酸吃醋,想東想西,紀忱平素也不大搭理她。至於紀忱做什麼,她就更不知曉了。當初紀忱進京,他出發兩日後,她才知道他去了哪裡。

真是沒想到,紀忱出了事,他平時最疼愛的愛妾倒是先離他而去。鄭氏又是心酸,又是快意:該!真是活該!

但是,少不得,她要收拾了行囊,帶著孩子隨紀忱一同去嶺南。誰教他是她丈夫呢?

豫王的事情結束後,皇帝要太子與太子妃重新率軍回京一次。

謝凌雲不解:“不是已經回來了麼?”

何必再多此一舉?

紀恆衝她微微一笑,他倒是理解父皇的意思。此番與夷狄作戰,生擒敵國王子,大獲全勝,還簽下了一里之盟。這是一個讓大齊人揚眉吐氣的機會,是重振大齊國威的機會。

其實,如果沒有豫王一事,他們率軍進城,也會引來百姓駐足圍觀。

紀恆笑道:“父皇,其實也沒必要再走一回。畢竟回都回了,而且,阿芸還有戰反賊一事呢。”

皇帝點一點頭:“也是。那就擇個吉日,犒賞大軍吧!”

此次勝利,意義非凡,必須教萬民頌揚。

時間很快定下,是在三月二十八。

謝凌雲有些猶豫,她是穿太子妃的服飾,還是也穿戎裝呢?以太子妃的身份得皇帝嘉獎,好像有點怪怪的。

紀恆笑道:“有什麼奇怪?你本來就是太子妃啊!又不是軍中士兵。”

在他看來,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現,也是對她本事和功勞的認可。不用忌諱、無需迴避,她就是她,是謝芸。

謝凌雲點一點頭,覺得似乎有點道理。紀恆說的是,她的確是太子妃。

想了一想,謝凌雲皺眉道:“還有一件事。”

“什麼?”

“我覺得我可能需要叫太醫來診脈了……”謝凌雲輕聲道。

“嗯?”紀恆面露緊張之態,“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

謝凌雲瞧了他一眼,面色發紅,神態也罕見的忸怩起來,聲音輕的直飄忽:“還是先看看吧。”她也不是很確定,三月初的時候,她隱約懷疑過一些,不過後來因為豫王一事,她暫時先擱下了。

這幾天,她又想起了這件事 。

“到底怎麼了?”她不說清楚,紀恆更擔心。

謝凌雲飛他一眼:“你真笨!”

“什麼?!”紀恆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從小到大,說他笨的話,他還是很少聽到。而且明明阿芸遠不及他聰明。

謝凌雲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輕輕低語。

她很滿意地看到他的神情由驚訝轉為喜悅,復又轉為擔憂……她悄悄點一點頭,嗯,不意外,一點都不意外。

紀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問道:“可請太醫看過沒有?”

謝凌雲搖頭:“還沒有。之前在行軍,回來又忙東忙西的。我也就沒傳太醫……”

不過,想來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紀恆比她要謹慎得多:“我這就教人傳太醫,你先不要亂動。你先坐下,不,或者你先躺下……”他說著有些語無倫次。

謝凌雲咯咯直笑,他也沒有他看起來那般鎮定嘛!她就說,這件事震住的,不會只她一個。

在等待太醫的過程中,紀恆在原地踱來踱去,心神不寧,一時想到她先前又是行軍,又是戰反賊,也不知會不會有影響;一時又想到未來該如何如何……

他時而歡喜,時而擔憂,得知太醫在殿外時,他立馬出聲:“快請進來!”

第131章 有喜

太醫進殿, 恭恭敬敬向太子和太子妃施禮:“請殿下賜脈。”

謝凌雲老老實實任由太醫診脈, 她的心也砰砰直跳, 緊張不安。

少時,太醫收手,向他們夫婦二人重又施了一禮, 滿臉堆笑:“恭喜殿下,太子妃殿下有喜了。”

“真是喜脈嗎?”紀恆怔怔的, 猶自不敢相信。

太醫點頭:“確實是喜脈無疑。”

紀恆後知後覺這才感覺到喜悅洶湧而至, 他連連點頭:“好,好!”繼而又轉向妻子:“阿芸,你聽到沒有?咱們有孩子了?”

謝凌雲“啊”一聲, 心說,呆氣, 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心裡也暖暖的。不笑他了, 她也歡喜得很。

有孩子了, 她會再多一個親人。不知這孩子是男是女,能不能學武……

紀恆平復了心情, 向太醫詢問細節, 以及可有什麼該注意的。

太醫知道他們高興, 答道:“太子妃殿下有孕一月有餘,殿下身體康健,只需注意一些就好。”說著,又詳細提了一些孕婦禁忌。

紀恆認真聽著, 一一記在心裡。

太醫告辭離去後,紀恆這才問妻子:“一個多月?那是在回京途中有的?”

謝凌雲斜了他一眼:“你說呢?”

紀恆一時又是歡喜又是後怕:“早知道你那時有了身孕,就不該讓你那夜先行回宮的。好在是沒事,要真是有事,那……”

謝凌雲笑笑:“你不要擔心,太醫都說了,我身體康健,你不用太擔心。”她想了想,又道:“我阿娘懷我弟弟的時候,安胎藥都沒用過。我身體好著呢……”

紀恆知道她身子骨好,但是他第一次遇上這種事,說不擔心,根本不可能:“以前是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以後就不要亂來了。你練武可以先停一停,教人功夫也可以讓別人去教,你自己就不要親自教導……你要是覺得悶,我過兩日陪你出宮走走。但是咱們先說好,不能騎馬,只能坐車……”

謝凌雲笑眯眯地聽紀恆叮囑,越聽越覺得好笑,可心裡又有融融暖意。紀恆很期待這個孩子吧?

“咱們的孩子,多半會有父皇命名,不過我們可以商量個乳名。你說,它叫什麼好?”紀恆認真問她。

謝凌雲沒想到紀恆會這樣,他在她面前說話是比在旁人面前多些,但也不至於多成這樣啊。孩子在她肚子裡,也才一個多月,他就開始巴巴地想著乳名了。她笑一笑,慢悠悠說道:“還不知是男是女呢,取什麼乳名?”

紀恆一愣,很快點頭:“也是,那就取兩個,先備著,就算這回用不上,將來也能用著。”

謝凌雲見他不像說笑,認真想了想:“那就叫天天和辰辰吧,好不好?”

“天天?辰辰?天辰?”紀恆微怔,下意識道,“天辰派麼?”

從紀恆口中聽到“天辰派”三個字,謝凌雲呆了一瞬,“你怎麼知道?你從哪裡知道的?”

紀恆隨口說道:“你說夢話時提到的。”

“你胡說,我根本就不說夢話!”謝凌雲下意識否認,說夢話多難為情啊。

紀恆看她臉頰鼓鼓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覺得有趣,故意逗她:“唉,你說的,你每晚都說的……”

“不可能!我如果真說夢話,我小時候,嬤嬤早告訴我了……”謝凌雲有些氣惱,又有些擔憂,莫非她真會說夢話,做自己的秘密?但是,她覺得她根本就沒有說夢話的習慣。

“嬤嬤怎麼會告訴你這些……”

兩人就是否說夢話這個問題纏歪了好一陣,明明沒什麼意思的話,但兩人似乎爭論得很有趣味。

最終,紀恆認輸一般:“好了好了,我把你說的夢話全告訴你好了。”

“你說呀——你肯定說不出來。”

紀恆略微低頭,在她耳畔,輕聲說道:“你夜裡說,你永遠都不離開我,你會給我生兒育女,會同我白頭偕老,說你心悅我……”

他聲音很低,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曖昧之意,聽得謝凌雲一陣臉紅耳熱。

過得片刻,謝凌雲才輕輕推了他一把:“你又胡說了,也不知羞。”

她推得很輕,可紀恆卻捂著胸口後退了數步。

謝凌雲慌了神,忙問:“怎麼了?我又推痛你了麼?”

她心中懊惱,她方才明明刻意控制了力道的啊。

她剛上前查看,卻被紀恆一把摟在了懷裡。謝凌雲一怔,沒有掙扎,很是柔順,但是手卻沒閒著,摸在紀恆腰際,不輕不重擰了一把。

紀恆吃痛,口中卻道:“我可是你孩兒的父親,下這麼重的手,你怎麼捨得?你昨夜還說,我是你心裡最重要的人呢……”

“你又胡說了……”謝凌雲手上再欲有動作,卻被紀恆給握住了。

紀恆不再嬉笑,而是認真道:“阿芸,我很歡喜,也很感激你。”

她嫁給了他,做他的妻子,跟他同進同退,幫他解決問題,還願為他生兒育女。

然而聽他說完原因後,謝凌雲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不是這樣的,紀恆。不是這樣的。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它也是我的孩兒。而且我做那些事,不僅僅是因為你。能做那些事,我也很歡喜……”

是的,比起老老實實待在後宅,教人武藝,上戰場保家衛國,驅逐反賊,都讓她覺得有意義的多。

“所以,紀恆,你不用感激我。”

紀恆瞧了她一會兒,笑道:“也是,咱們是夫妻,說什麼感激不感激的。”

……

太子妃有孕的事情很快傳遍後宮,皇帝的賞賜如流水般而來,皇帝還親自召了給太子妃診脈的太醫,去仔細詢問。

皇帝為數不多的幾個妃子也前來道喜。

這樁喜事驅散了豫王逼宮、夏氏自盡帶來的陰影,總算是給宮裡添了些喜氣。

來賀喜的幾位娘娘送補品的、送關懷的,一時之間,東宮賓客盈門。

謝凌雲初時還認真接待,後來見她們說話大同小異,還暗示她該給太子身邊添人,更有人推薦自己娘家人,謝凌雲聽一次兩次還聽不大明白,聽得多了,哪裡還不懂?她心下厭煩,就干巴巴地說自己身上不好,不能待客了。

她神色微微一冷,妃子娘娘們就不敢再強留了。她們可還都記得太子妃在疆場時的壯舉。太子妃跟她們不一樣,那是能上戰場,能生擒敵國王子的。聽說那個什麼莫勒王子,身體跟座小山一樣,太子妃輕輕鬆鬆就能把他舉起來,她們若真惹惱了她,那後果可不得了。

太子妃要是把她們也給拎起來再扔下去,她們哪兒還有活路?——而且太子妃如今有孕在身,這可是免死金牌。

不過她們也不大明白,到底是哪裡惹得太子妃不快了,莫非真是因為客人多,而孕婦不喜熱鬧麼?

——不管這幾個妃子娘娘心裡邊怎麼想,但是在謝凌雲有所表示之後,她們確實來的少了。

謝凌雲這才松一口氣,比起跟娘娘們喝茶聊天,她更期待三月二十八皇帝犒賞大軍。

說起來,皇帝也在猶豫,犒賞大軍時,還要不要太子妃出現。按說太子妃立下大功,自然該出現。可是她如今有孕在身,頭三個月最是要緊。屆時人多又雜,真有些什麼事情,後悔也來不及了。

再三向太醫確認,得知太子妃身體康健,皇帝才松一口氣,示意計畫照舊。

這幾日,會有人在皇帝面前佯作不經意間提起誰家姑娘如何溫柔賢惠。話說的很含蓄,但皇帝是什麼人,略聽一聽也就明白了。

初時皇帝還以為是想教他納妃,後來回過味兒來,興許人家打的是太子的主意。

這兩年,無論是皇帝的態度,還是太子的經歷,紀恆繼位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向新帝表示效忠,最簡單的法子莫過於往後宮塞人。而且太子如今身邊只有太子妃,太子妃還有了身孕,添個把人也正常。

不過這事兒皇帝並不是很想接手,國家大事他都不想管,更何況是這種事。前兩年他還想著當初是恆兒糊塗,以後如何如何。可真等到了作為以後的現在,他又不想插手兒輩的事情了。

那倆孩子感情好,他知道。而且,皇帝自己著實很待見阿芸這個兒媳婦。性子直,沒那麼多彎彎繞繞,能教人功夫,能保家衛國。他覺得,阿芸對他這個公爹,也極為尊重。她連夜趕回京城,不就是因為他在危險之中麼?

他現下不大想給這倆孩子添堵。——至少,他不能做那個惡人。

於是,對別人的暗示,皇帝只當沒聽懂,打個哈哈,就過去了。

終於到了三月二十八,皇帝站在城樓,犒賞大軍。

將士們戎裝整齊,精神奕奕。

圍觀百姓頗多。——算起來,這是大齊立國百十年來第一次與外敵交戰,也是本朝乃至與前朝加起來,第一回在對抗夷狄中大獲全勝。

聽說夷狄的王子被生擒,夷狄的大君親自寫的降書,聽說還簽了盟約,歲歲上貢……

有上了年紀的老人聽過長輩提起前朝時夷狄入侵時候的事,如今給小輩講述當年的慘狀後,又誇讚:“皇上聖明,天祐大齊,太子妃真是九天玄女的徒弟……”

老百姓早就傳開了,太子妃謝氏在夢中得九天玄女娘娘傳授本事,上得戰場,生擒莫勒王子;後來連夜返回京城,制止了豫王逼宮,護駕有功……

對這位太子妃,百姓交口稱讚。

但也有質疑的,認為一個女子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上戰場殺敵,那是男人們的事情。然而這話剛說出來,就會遭到強烈的反對。

其中原因頗多。一則中原與夷狄仇怨申深,太子妃這回的功勞在老百姓心裡很有份量,在家國恩仇面前,婦德規矩似乎都不重要了;二則太子妃謝氏是儲君之妻,將來的一國之母,老百姓在內心深處對上位者有種天然的膜拜心理;三則皇帝的態度、朝廷的態度對老百姓也有很大的影響。這個時候的太子妃是會讓人忽略性別的,人們更多的是她的功績。

當然有好事的百姓猜測太子妃的容貌。有人認為該是仙女下凡,皇家子弟的女人哪裡會有長的醜的?也有人認為該是虎背熊腰貌若無鹽,若非如此,又如何能生擒那猛獸一般的莫勒王子……

謝凌雲一身華服同紀恆一起站在軍前。

望著將士們整齊的隊伍,看甲冑□□,想到戰事勝利,皇帝頗多感慨,褒揚、賜酒、賞銀……

當著軍民的面,皇帝坦言:“此次戰事,諸位功不可沒,但若論首功,當推太子妃謝氏。后妃之德,在謙恭節儉,調和直諒。然太子妃謝氏既有女子懿行,又能保家衛國,匡扶社稷。依朕之間,這才是真正的賢德。”

皇帝掃了一眼做認真聆聽狀的兒子,想起他先時跟自己說的話,終是沒有將最後的賞賜給說出口。

謝凌雲聽父皇誇讚自己是真正的賢德,歡喜之餘又有些不自在。她自小學規矩,也知道世人眼裡的女子賢德是怎麼樣的。她明白自己細細算來沒有一條符合。但是父皇這般誇讚正名,稱她是真正的賢德,她也心生感激。

這次皇帝的話,教一旁的大臣們聽了,一思索,也琢磨出味兒來:皇帝陛下好像不反感甚至是挺高興看到大齊有這等奇女子。還有人思索,或許可以順著皇帝的意思,再請皇上封賞太子妃?

……

犒賞一事過去沒多久,就有人上奏摺誇讚太子妃,認為朝廷給的賞賜太少了 。

皇帝看見這摺子,笑了一笑,非但不惱,還興致勃勃地問諸位大臣:“那怎麼封賞才不少?”

不等眾人回答,皇帝便道:“若朕退位後,太子繼位,謝氏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他說到此處,大殿上有不小的騷動。

紀恆心中略覺尷尬,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皇帝又續道:“這封賞夠不夠?”

上摺子的那位大人大氣不敢出,他原是想著揣摩皇帝的心思,好好誇一誇太子妃,好覺皇帝高興。不成想,皇帝竟說了這麼一席話。大家都猜測皇帝肯定會傳位給太子,可是帝心難測,萬一不是呢?

殿上鴉雀無聲。紀恆也不好說話,說夠不是,說不夠也不是。

皇帝微微一笑,又道:“也是,太子繼位,她理當是皇后,這也不算是對她的封賞。可惜了……”皇帝皺眉,略一沉吟說道:“可惜本朝沒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咦,不對,是有女官,不過是在宮裡。這樣吧,她前番救駕有功,就封她做一個昭勇將軍吧!”

皇帝話音一落,殿上嘩然。

昭勇將軍是正三品武官,比起皇后,比起太子妃,品級遠遠不如。但是歷來哪有女子做昭勇將軍的?皇帝這不是胡鬧麼?而且,既是太子妃又是將軍,不倫不類,貽笑大方。

李大人當即就道:“皇上,不妥啊……”

“有何不妥?”皇帝反問,“數次救駕,屢立奇功,李愛卿告訴朕,莫非她當不得這昭勇將軍?”

“那謝氏畢竟是無知婦人,如何能當將軍……”李大人急道,“封賞她的父兄就是了。”

紀恆面無表情掃了李大人一眼。

皇帝皺眉:“諸位愛卿也覺得不妥麼?剛才還說封賞不夠,朕真的封賞了,又說不妥……”皇帝重重地哼了一聲,頗為不悅。

有堅定的保皇派,皇帝下令從不違逆的,當即便表態:“臣覺得此舉很妥當,皇上聖明。”他侃侃而談,從神話說到今朝,力證太子妃當得起昭勇將軍。

皇帝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極是。”

原本皇帝心裡想過給點更實際的,不過黃金也賜過了,其他的,她也不缺,他真是封無可封,賞無可賞。有人質疑封賞不夠,皇帝表示並不意外。

一般來說,后妃賢德,會封賞他們父兄,加恩於他們家族。

可是,這一回,皇帝偏偏不這麼想。封賞謝家可以,但是正主兒,也得給足夠的光榮。——尤其是她現下還懷著他的孫子。

讓夷狄俯首稱臣,老百姓覺得揚眉吐氣,皇子自己也感到暢快啊。

太子妃會武麼?會武。

太子妃有功麼?有功。

該封麼?這……該吧。

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這所謂的昭勇將軍,不過是個虛名罷了。太子妃還能整日待在軍營不成?皇帝也不願意吧。

不管大家心裡怎麼想,最後皇帝拍板決定,給太子妃謝氏一個昭勇將軍的官銜。

見皇帝執意如此,原本一直以“不合規矩”來抗爭的大臣也不再頑強抵抗。

沒辦法,君命難為。反正只是個空頭銜,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何必因為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得罪現在的皇帝和未來的皇帝呢?

不過皇帝近來果真是上了年紀麼?越來越專斷任性了。

——皇帝確實認為自己上了年紀,還未到花甲之年的他已經不想再管理朝政。他這一兩年練武,覺得大有意趣,身體也比先前好。如果不是有去年夷狄進攻之事,紀恆不得已去了邊關,他恐怕早就正式退位了。

但是現在,他覺得還不能安安生生去做太上皇,他得把一些事情處理完,才能真正輕鬆。

比如說,封賞謝芸一事。

給謝芸官銜,他做來和紀恆做來,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皇帝並沒有想到他封謝凌雲為昭勇將軍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但是這看似不倫不類的封賞,卻讓謝凌雲欣喜異常。

這證明她的本事,她的功勞被人所認可。她不只是誰的妻子,誰的女兒,僅僅是她自己。在她上輩子,這是一件不算多難的事情,可這輩子,卻是很不容易。

謝凌雲很喜歡這三品武官的朝服。雖然她自己對當官兒沒有多大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