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皇子聽出了琅王婉拒的意思, 倒也沒說什麼, 只是說那等王妃體順了之後再一同應約好了。
待二殿下走後,盧卷拎提著一大塊年肉,跟他一邊走一邊道:「怎麼覺得王爺你最近跟二殿下走得遠了呢?」
楚邪邁著長腿健步如飛:「哪裡的話,他如今即將成為儲君,事無鉅細, 都要入御史們的眼,本王一向名聲不佳, 自當避嫌, 免得累及了二殿下。」
盧卷笑道:「王爺快別謙虛了,您觀這滿朝文武,現在誰還跟提及你名聲狼藉的話題, 卻都說您邪性著呢,誰參奏, 誰倒黴, 大過年的, 誰愛觸那黴頭?對了, 我母親託我問你, 這年肉你府上怎麼吃?我們府上年年清蒸燉煮,吃得有些膩, 偏偏是御賜之物,連個肉渣都不能剩,便想跟王妃學些花樣。」
琅王哪裡懂這些,便是叫盧卷跟著一起回王府, 再順便吃喝一頓。
劉剡並未走的太遠,只在迴廊出看著二人相攜離開的光景出神。
這時前太子劉熙走了過來,看著劉剡落單的情形不由得嘿嘿一笑:「怎麼人家琅王吃酒也不帶你,原先不是好得跟親兄弟一般嗎?」
劉剡轉臉一笑,道:「大皇兄,您還沒走呢?對了,今天您不用跟父皇去御書房臨訓,倒是可以在這裡悠哉……」
往年劉熙身為太子,與皇帝分發完年肉後,還要依著規矩去御書房向父皇呈遞自己這一年來的功過表,聽後父皇臨訓,可是今年他已經退讓了儲君之位,自然也少了一門功課。
若是往常,劉熙聽了這等尖刻的話,一早便翻臉了,可是現在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全然不在乎那些個臉面,只撣了撣衣袖上並不能存在的灰塵,斜著眼笑道:「我是沒了去上書房傾聽父皇臨訓的福分,可是你……不也沒能去成嗎?平日裡裝得跟個京中孔子似的,且憋住了,父皇身體康健,那小的裡面說不得就被父皇再手把手培養個出挑的來,到時候二弟你白忙一場,可不空歡喜了?」
說完也不管他二弟難看的臉色,便是笑著揚長而去。
劉剡整了整臉色,便也跟著一群后湧過來的臣子們,一起有說有笑著離開了。
單說盧卷跟著王爺一起回了王府,見到了琅王妃,便問起琅王妃如何吃這年肉。
瓊娘問言笑了,心道:滿朝的文武十有八九都是有這個愁苦,便是要趕在初一前,將一大塊年肉盡食了。
前世裡尚家也是人丁稀薄,但尚雲天因為官職不高,初時分的肉塊也不大,倒是好消食。後來官位漸升,肉塊漸大,瓊娘便想了法子,將大半的臘肉切碎包餡來吃,裡面配上青菜加上臘肉的滋味,這麼吃很是解膩,人口多的話,幾頓便吃得乾淨。
於是便招呼著廚娘過來,切肉剁餡,早早抱起了餃子,到時候用竹簾子碼放好,放在窗下凍上,可以悠哉悠哉趕在初一前吃完。
因為是過年要吃的餃子,劉氏一早便吩咐著女兒要全家人來包、後天便是大年三十兒,餃子要包出雙數圖吉利。
等得廚下備好了餡料,和好了面,崔忠劉氏夫婦,還有瓊娘和琅王,加上崔傳寶,便是圍坐在八仙桌前,包起了餃子。
盧卷長了這麼大,頭一次見這麼平民化的過年氣氛。更叫他匪夷所思的,這還是楚邪的府上。
瓊娘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看著盧卷的表情不對,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便笑著道:「盧大人與我們家王爺在朝堂上忙了一年,原是該歇歇,不過這過年,不通過圖得全家團圓,若是吃喝全由下人們安排好了,只洗手等吃,又跟平常的日子有什麼不同,這親自動手包的就不一樣了,閒下來與家人一起捏幾個餃子,才能品酌著粗話舊年送尾的味道來。」
楚邪在一旁也不做聲,長袖挽到手肘處,正全心全意捏出個放了兩個蛋黃的餃子出來,他特意將餃子捏出了兩個尖兒,到時候出鍋讓瓊娘吃,聽岳母說,女人若是吃到了放蛋黃的餃子,便是能生養的意思。至於那放了洗乾淨錢幣的餃子,也得做記號,叫瓊娘別吃到。
她家小娘夠能賺錢了,若是再錦上添花,豈不是要鑽入錢罐子裡去了?楚邪心內總是隱隱覺得自己在這小娘子的心中,排在了錢銀的後面,當下自是不肯再讓這位錢串子,再招財進寶了。
盧卷看著琅王妃纖纖十指快速捏動,很快捏出個元寶的模樣來,也心自癢癢,便是跟琅王一起試著捏了幾個出來。
等捏了幾個盡了意思,瓊娘便趕著琅王陪著盧捲去前廳吃酒去。
盧卷坐在前廳裡,看著楚邪洗手,長嘆一聲道:「現在總算知道琅王妃為何能拿捏得住你這種不羈之人了。」
楚邪聽了挑眉望向他,盧卷藉著說道:「您的這位王妃,就是有本事將冷冰冰的王府變得有家的味道,別看我們衛文侯府里人口眾多,可是想方才那般一起圍坐包餃子的情形,卻是從來都沒有過……得這一妻,足矣!」
他這最後一句卻是有感而發,別的不說,但是他家衛文侯府裡父親妻妾成群的勾心鬥角,連他這個做兒子的看著都心累。反而不如琅王府這般的清淨舒心地過日子。
就是不知道楚邪的不羈能收斂到幾時,等到他妾侍多了時,能否還像今日這般,妻妾和睦圍坐在一起包餃子?
最後吃酒一場,盧卷拿著瓊孃親手寫下的餃子餡料單子,回去與母親覆命去了。
等到三十這一天,琅王府裡不光是有崔家人,連那公孫兄妹也俱是留在府上過年了。
公孫無奕如今在琅王的水師也掛著職,不過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倒是遠離了落草時的腥風血雨。
他能金盆洗手,大多的原因也是因為妹妹,眼看著好好的姑娘,現在的性情越發像個男子,看見好看的姑娘,總是不自覺的言語逗弄,這做哥哥的,心裡總是要擔心著。
這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做哥哥的不好開口,便是委婉地給瓊娘提了提,看看她不能不能幫忙相看個可靠的來。
瓊娘看了看不遠處長廊裡,正挨著喜鵲,逗笑著的公孫二姑娘,又看了看自己丫鬟盯著劍眉俊朗的二姑娘臉頰緋紅的樣子,真是差一點要問公孫大哥,給這位二爺是找個娘子,還是找個相公?
總之這大年三十兒,便是在滿府裡的熱絡裡熱熱鬧鬧地過去了。
因為守歲熬夜的緣故,瓊娘初一的清晨起得甚晚。
那眼皮像掛了千金的墜兒,怎麼也睜不開,只是勉強睜開眼兒時,便聽見窗外有人在罵:「起得這麼晚,可還當自己是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既然嫁入了尚家,這眼裡可有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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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陣的混沌,隱約似乎又回到了前世裡剛嫁入尚家的時候,那時也是過年,她因為操持了一大家的年夜飯,起得晚了,便惹來婆婆的一頓嫌罵。
大約是慣性使然,聽到了記憶裡最難磨滅的尖酸刺耳聲,她便激靈靈地爬了起來。然後似乎從房中出來,一下子便穿越到了初一的街市上,她要去廟會上香,給了僧侶足夠的香油錢後,便在一個偏僻的小殿得了片刻清閒。
她在燒香禱告,禱告著自己身世萬萬不可被人知曉,禱告著夫君爭氣,為她掙得一片前程,只是快要說完後,那殿門口似乎有人影在晃動。
她唬了一跳,快步出去時,差點被門檻扳,卻被一只大手穩穩扶住,隱約竟是看到一串佛珠,金沙的顆粒,顆顆圓潤。
那人冷笑著,低啞到:「方才求了這麼多,怎麼忘了求得佛祖讓你以後別摔跟頭?」
瓊娘一震心虛,可再擡眼,那人卻已經揚長而去,根本沒有見到他的樣貌……可是那佛珠,分明分明就是……
「快些起來了,再睡便要耽誤早飯了,莫要餓壞了我的小娘與孩兒……」那剛剛嘲諷過她的聲音一下又貼近了耳旁,瓊娘緩緩睜開眼,只見她今世的夫君楚邪,正低頭含笑地看著她。
瓊娘恍惚,竟有些不知夢裡前世,夢外今生,哪個是真,那個是假。
楚邪原本是含笑喚醒貪睡的嬌妻。
可是未曾想,叫醒的卻是個眼角掛淚,面帶惶恐的小娘。
他連忙抱住她,摸著後背道:「可有什麼不妥?」
瓊娘哽咽出聲,反摟住他道:「我怕……」
楚邪摸著她的長髮,耐著性子問:「做了什麼噩夢?」
瓊娘喃喃道:「……不怕做夢,就怕我不過是做了一場黃粱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