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夫人坐躺在牀上,她年紀大了,眼睛不好,明明是大白天,但依舊要點着牀頭燈,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單子上的字。
仔細看完之後,她驚訝地看向姜時:“你真的要把這單子上的所有東西都當做聘禮?”
姜時頷首:“當真。”
謝老夫人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輕嘆道:“罷了,老身是越來越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了。我乏了,你們都回去吧。”
一屋子的主子下人行禮後按照長幼尊卑往門外走去。
謝老夫人忽然道:“檀綺和姜世子留下。”
鬱檀綺剛邁開的腳不得不放了下來,乖巧地站在牀邊。
姜時同樣站直身子,身姿挺拔,一雙狹長烏黑的眼眸如同靜默的黑玉。
“檀綺,你走近點,擡起頭來,讓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謝老夫人蒼老溫暖的雙手握住她的雙手,她擡眸,看到了謝老夫人眼裏的感傷和懷念。
謝老夫人細細看着少女的眉眼,嘆道:“一眨眼,你也這麼大了,長得不太像你的孃親,但性子卻和你孃親一樣。”
鬱檀綺抿了抿脣,面容白淨乖巧,多說多錯,還是不要輕易開口說話好。
謝老夫人又看向姜時。
少年一身玄衣,衣衫整潔,一絲不苟,腰間佩戴者一塊繫着黑繩的白玉,既有天生高位者的矜貴自持,又有讓人舒心的溫和謙卑。
哪怕謝老夫人聽過姜時許多不好的傳聞,心裏已經把他想象成一個平庸懦弱的貴族公子,也不得不承認,只是第一次見面,他的容貌儀態讓她眼前一亮,言行舉止更是讓她感慨欣賞。
謝老夫人道:“姜世子,你的祖母,一定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姜時垂首:“多謝老夫人誇讚,晚輩也很敬佩已逝的祖母。”
少年溫和清冽的聲音帶着些許哀傷和懷念。
鬱檀綺看着姜時,他的眼簾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緒,但如玉的面容上依舊有幾分低沉的悲傷,讓人心生惻隱。
姜時出生後便沒了父母,是姜老夫人親手將他帶大,是世上唯一一個無條件對他好的人。
也是因爲姜老夫人的悉心教導,姜時多智近妖,溫和有禮,並沒有因爲不好的身世經歷而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謝老夫人微微頷首:“我年輕時也去過京城,見過你的祖母。你祖母對你祖父的孩子都視如己出,悉心教導他們,只是你的叔伯們都天資有限,沒有一個像你父親一樣,能夠自己爭出一個爵位光宗耀祖。”
頓了頓,她又搖頭:“只可惜,世事無常,天妒英才。你也是你祖母帶大的,又有你父親英名在前,這麼多年來,你身上的壓力應當不小,你可有能力支撐住你父親掙來的門楣榮耀?”
謝老夫人眼神銳利地看着姜時。
姜時知道,謝老夫人在逼自己給她一個承諾。
謝老夫人既是陳郡謝家的老太君,也是鬱檀綺的嫡親外祖母。
他沉吟片刻,低聲道:“晚輩定會支撐父親留下的門楣,不會讓父母祖母失望,也不會讓老夫人和鬱姑娘失望。”
“好。”謝老夫人笑了,“果然不愧是武安侯的兒子,但你想就這麼帶走檀綺,也沒那麼容易。”
她握緊鬱檀綺的雙手,很是不捨。
姜時敬重道:“老夫人您請說。”
謝老夫人眸中一冷:“前些日子,檀綺險些被人殺害,雖然已經找到了所謂的兇手,但她殺人的動機太過可笑,我要你找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鬱檀綺看着謝老夫人,鼻腔有些酸澀。
謝老夫人對她真的很好,在所有人都選擇息事寧人時,謝老夫人卻並沒有放棄找出這個會危害她外孫女安危的人。
姜時頷首:“老夫人您放心,晚輩一定會找出敢殺害鬱姑娘的幕後黑手。”
謝老夫人道:“在沒有找出這個幕後黑手之前,你不能離開陳郡。”
姜時沒有猶豫:“晚輩明白。”
謝老夫人似乎忽然就疲憊下來,鬆開鬱檀綺的手,“我累了,你們也出去吧。”
“是,外祖母好好休息。”
鬱檀綺和姜時行禮後,先後走出了謝老夫人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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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站着謝家的總管家,他行禮後笑道:“奴才奉大夫人之命,帶姜世子去客房休息。”
姜時看向鬱檀綺,溫聲道:“鬱姑娘,那姜某就在此先與你分開了。”
鬱檀綺沒想到姜時會跟自己說話,她先是看向他,對上他漆黑的眼眸又連忙移開視線,不知道該看哪裏,“好的,再見。”
姜時眸光微閃,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女,她的皮膚白皙,春日明媚的陽光下晶瑩剔透,像是白裏透紅的粉嫩花瓣。
他勾脣,臉上的笑容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暖意:“鬱姑娘,再見。”
玄衣少年轉身,跟着謝管家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鬱檀綺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長廊兩側種着成排的梨樹,潔白無瑕的花朵一簇簇地盛開,春風拂過,些許零碎的花瓣飄落在空中,落在玄衣少年的身上。
白色的花瓣像冰雪一樣落在少年的墨發和玄衣上,他的身影看着唯美又破碎。
鬱檀綺忽然就有些心疼。
這一刻,她透過那些冰冷的文字,真正地看到了書中的男主,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有着讓人驚豔的美貌,讓人心生惻隱的悽慘身世和過往。
但他很強大,沒有被這些打垮,始終用溫和的笑容來面對針對他的一切。
這是獨屬於他的人格魅力。
鬱檀綺深呼吸,眼神越發堅定。
“小姐,姜世子已經走遠了。”身後的琳琅忍不住提醒。
“哦,我們也回去吧。”
……
姜時來到陳郡謝家的消息,不出一起便傳到了陳郡各個名門望族的耳朵裏。
正在書房溫書的池禮又坐不住了,他找來自己的小廝,吩咐他:“你去謝家打聽打聽,京城來的武安侯世子爲何會突然來謝家。”
他心中不安,根本無心看書溫習。
他知道這樣不行,他是池家的希望,不應該被兒女情長絆住,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總是會想到鬱檀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