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發佈時間: 2024-09-24 04:2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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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番外︰前世16

秦珩瓮聲瓮氣︰「鼻子……撞著了, 沒哭。

輕嗤一聲, 秦一邊的眉毛挑起,撈過秦珩手裡的書, 略帶嫌棄︰「我拿著,你先擦擦眼淚吧。」他小聲咕噥︰「你書還撞我身上呢……」真嬌氣。

秦珩手上一空,低頭從袖袋中掏出帕子,擦拭了眼泪, 疊好, 重新放入袖袋。她摸了摸發酸的鼻子,問︰「遇見了誰?」三皇兄反應這麼大?

「老大啊……」秦掂了掂手裡的書, 「咱們大哥。」馬背上的那人面容一閃而過,但他看得清楚,是他們的大皇兄秦琚。

秦珩心裡很清楚,他們私自出宮的事情,若給老大知道, 那會很麻煩。她面色微微一變, 忙誠懇道謝︰「哥,剛才真謝謝你了。你身手真好,反應真快。」想來平日的騎射課程,三皇兄並非不上心。

秦嘴角抽了一抽, 短短一瞬間, 他竟從老四眼中看到了敬佩、感激、孺慕、艷羨等感情。他心緒頗為復雜, 半晌只「唔」了一聲︰「走吧。」

他們畢竟是從宮中偷溜出來的, 不敢久待, 在附近街市略轉了一會兒,就打道回宮。

見秦珩神情愉悅、興致不减,秦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許多。然而他依然語氣清冷︰「出個宮而已,就樂成這樣,真沒出息!」

秦珩瞧了皇兄一眼,見他面容嚴肅,喜怒不辨,她收回了目光,只瞅著正前方,小聲道︰「是沒出息。能跟著三哥出來,我心裡歡喜,就有些忘形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輕嗤,秦珩又悄悄看向秦,他雖然板著臉,唇畔却勾起了細小的弧度。她心念微動,喜悅在心底一點點滋生。她衝秦咧了咧嘴角。

秦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移開了視綫,真蠢。偏偏這個老實待蠢的弟弟,正一點點向他靠近。

回宮以後,秦告誡弟弟︰「若是有人問起,咱們去了哪裡……」

秦珩眨眨眼︰「……?」

在弟弟腦袋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成功看到那顆腦袋半低了下去,秦方道︰「在景昌宮下棋,懂嗎?」

「懂!」這一次,秦珩回答得乾脆利落。

秦較爲滿意地點了點頭︰「還不算無可救藥。」他動動下巴︰「你把書都先帶回去……」

「明天裝書袋裡帶給皇兄?」秦珩遲疑著接到。

秦點頭︰「嗯。」

《律書注解》在最上頭,即使給人看到也不礙事。秦珩告別皇兄,抱著書直往章華宮。她行得快,不想生事。

一路都未遇上熟人,然而她到章華宮門口,却看見了停在宮外的禦輦,她心裡一咯,禁衛已經發現了她︰「四殿下,皇上在章華宮。」

秦珩點一點頭,露出老實膽怯的神情,快步走了進去,她將書放在院中的梧桐樹下,理了理衣衫,確定無不妥,方走向正殿。

皇帝端坐在章華宮正殿,殿內烏壓壓跪了一群,却只能聽到皇帝杯盞發出的聲音。秦珩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父皇……」

她的宮女、內監皆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去哪兒了?」皇帝放下茶盞,鳳眼微眯,掃了兒子一眼,「滿宮裡,竟沒有一人知道主子的行蹤。這種下人,留之何用?!」

秦珩心中一凜,憶起麗妃過世時有內監因爲哭得不認真而被杖責一事,她忙道︰「回父皇,兒臣在三皇兄那裡,忘了時間……跟他們沒有關係。」

她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掬月、山薑等人,心裡像堵了一塊兒巨石,憋悶難受。

主子有些差錯,下人肯定也不會好過。她的事情若敗露,不知章華宮能留下幾條命。

「兒?」皇帝眉峰微動,「你去他那裡做什麽?」

秦珩微微抬了抬頭,忖度著答道︰「今日母后賞了些冰塊,孩兒和三皇兄一起去向母后謝恩。不巧母后剛歇下,孩兒就先去了景昌宮,與三皇兄閒坐。是孩兒不好,不該忘了時間,教父皇擔心。」

她這一番話字數不少,皇帝詫异,對她話裡的內容幷不在意。他多看了她兩眼,方道,「多與兄弟親近是對的。你二皇兄一向友愛兄弟,你們可以跟他多學一學。你們是親兄弟,該互幫互助。」

她提的是三皇兄,可父皇誇的却是二皇兄,秦珩低了頭,心說父皇的偏好,顯而易見。她點頭應下︰「是。」

如果能與二皇兄親近,她肯定不會錯過機會。可惜太子比他們年長,又自小不同他們在一處學習,她要接近,並不容易。

她甚至還想過,二皇兄寬厚仁慈,也許知道了她的秘密,會幫助她……然而這種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有姨母的例子在前,她不敢去信任任何人。——盡管她現在努力與秦保持親近友好關係,她也不敢將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皇帝神色緩和了一些,揮手令下跪的宮人內監退下,只留下秦珩一人。

秦珩心下惴惴,面上恭敬而老實。

皇帝站起身來,雙手負後,悵然道︰「這是你母妃過世後,朕第一次到章華宮來。以前在這裡,能看見你母妃……」他說到這裡,轉過了身,眼中的懷念清晰可見。

秦珩低頭不語,她很清楚,父皇口中的「母妃」是她姨母。她真正的母妃,恐怕早被父皇給忘掉了。

「你母妃臨終前,什麼都沒求。可是,她不求,朕不能不給。」皇帝嘆一口氣,目光幽遠,「你舅舅在登州數年,小有政績。朕想調他回京,你意下如何?」

麗妃過世數月,他終於能平靜回想她離世時的場景,也能寵幸旁的妃嬪了。只是他自認爲重情義,想爲麗妃再做些什麽。佳人已逝,他能做的,也只有善待她身邊的人。秦珩雖不出挑,但忠厚老實,他不會虧待他。麗妃的兄長雖無大才,可也無大過,稍微提拔一下,麗妃在地下也會安心吧。

秦珩年紀小,還未參與政事,按道理這話不該對他講。可今日在麗妃故居,皇帝內心一陣柔軟,就直接說了出來。他以爲秦珩聽他抬舉蘇家,會連忙謝恩,然而却看見兒子待站著。他又好氣又好笑︰「樂傻了?」

秦珩這時似是才回過神來,匆忙謝恩。她心頭茫然,舅舅麼?

她待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情,却聽到季夫子的咳嗽聲,只得先收斂了神情,起身問好 ︰「夫子。」

季夫子點頭,對他二人的早到很滿意。果然,他講太.祖皇帝的事跡,還是很有用的。季夫子今日講課更加富有激情了。

秦珩聽著,偶爾眼神掃過正低頭看書的三皇兄,記起他先時的話,又忙不迭移開了視綫。

察覺到她的目光,秦眼睛微眯,也不說話,只做了噤聲的手勢,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書上。

秦珩好奇,三皇兄不知每日看的什麼閒書,很吸引人麼?

大約過了一個月,她才知道了三皇兄看的是什麽。

她向秦示好後,估摸著分寸,不敢太熱切,每日見面時打招呼,問候兩句,再用笨拙而樸實的語言表示一下親近和孺慕。上書房裡,只有他兄弟二人一起上學讀書,接觸多了,確實也比先前熟悉一些。——但也僅僅只是熟悉了一些。

三皇兄會對她笑,兩人看著兄友弟恭,但是她很清楚,他們的關係幷不親近。

麗妃去世後,秦珩受到的關注明顯變少。——陶皇后那日在鳳儀宮表示要關照他們,的確也關照了,陶皇后親至景昌宮和章華宮,將兩位皇子身邊的人敲打一番,又喚了兩個皇子上前,親切詢問,可缺什麽,短什麽,有什麽需求盡管向母后提。

再多的,也就沒了。以前經常來章華宮的父皇也多日不見身影。

不過秦珩不在意這些,她身世特殊,本就想被人忽視掉。這不正合她意?而且她形單影只,與秦更加相類。

這日下學後,季夫子先行離去。秦珩快速將書具放入書袋,看向慢悠悠收拾東西的秦,試探著問︰「皇兄每日看什麼書?能不能借我一看?」

秦手上動作微頓,抬頭,似笑非笑︰「你真要看?」

「嗯。」秦珩點頭,繼而露出遲疑的神色來,她躊躇道,「是,有什麽不妥嗎?」

老實說,秦看什麽書,跟她有什麽相干,她不過是想從書下手,拉近關係罷了。

「倒也沒什麼不妥。」秦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只不過,不大適合你看。」

他一字一字說地很慢,秦珩的心狠狠一跳,面上雖然顯出迷茫、不解之態,內心思緒却如同亂麻一般,紛紛一團。她心說,莫不是什麼禁.書?那三皇兄膽子也太大些!

「你要讀聖賢書,不能給我帶壞了。這種東西,你怎麼能看?」秦如是說著,却將手一揚,薄薄的一本册子,不偏不倚落在秦珩面前的桌上。

秦珩遲疑了一瞬,方低頭去看。封面無字,書籍也無字,多半不是正經書。她念頭轉的極快,手在距離書一寸左右的地方停留,猶豫著要不要翻開。

她猶疑不定的神情取悅了秦,他嗤笑一聲︰「你不是好奇很久了麽?怎麽遞到你跟前,你又不肯看了?」

他先前分明叮囑過多次,可老四還是常常偷看他,以爲做的隱蔽些,他就不知道了嗎?

似是受不了他的語言所激,秦珩打開了册子。她只掃一行,就瞪大了眼睛,抬頭看向三皇兄︰「這……」

老實人那素來無神的眼中充滿了驚詫,秦挑了挑眉,心裡隱隱有絲得意︰怎麽?意外吧?驚訝吧?沒想到吧?

沒想到,的確是沒想到。在翻開書之前,秦珩心裡涌現過許多猜測,光禁.書的種類,她都想了好幾種。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居然是一本菜譜?

她又翻了兩頁,驚异褪去,她反而能接受了,甚至還想好瞭解釋之詞。——沒什麼難理解的。以前三皇兄不是還寫《庖丁芻議》麼?也許三皇兄有一顆做廚子的心。他們的皇叔睿王秦渭,不是好音律,一心想成琴師麼?但,真是這樣麼?更有可能是一種偽裝吧?

秦珩思索片刻,方問道︰「三皇兄想學做菜麼?還是想吃哪一道菜?」

秦一噎,他能說他只是隨便看看?這一個月他換了好幾本書了,先前在宮外淘的書都看完了,這本菜譜是隨手拿的。老四對他所看的書好奇,那就大大方方讓老四去看。

皇兄沒有回答,秦珩繼續誠懇問道︰「我記得景昌宮沒有小厨房,去禦膳房做菜,不大方便吧?」

秦目光轉冷,他何時說過,他想去做菜了?

秦珩仿佛沒有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這樣吧,皇兄,章華宮有小厨房。什麽時候,皇兄想做菜了,或是想吃什麽了,盡管來章華宮就是。咱們兄弟,不用見外。」

她越說越誠懇,秦壓下怒氣,輕笑一聲,踱步上前。兩人書桌相距不過數尺,他只行了數步,也不真正走近,長臂一身,就從秦珩桌上撈起了菜譜,隨口應道︰「行啊。」

他轉身欲走。

「皇兄,書能借我看看麽?」秦珩忽然開口,有點不好意思,「章華宮的厨子,也就幾道拿手的菜,我都吃膩了,讓他們做些新鮮的。」——麗妃新喪,她要表示孝順,在飲食上也頗多忌諱。

秦身形微微一滯,只「嗯」了一聲︰「隨你。」便又將書擲了回去。

冊子飛來,秦珩沒有去接,而是續道︰「那,我能邀請皇兄去章華宮,跟我一同用膳麼?」

秦回頭,看向一臉希冀的四皇弟。——老四幷沒有去管菜譜,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些期待,有些忐忑。

他忽然就悟了,心說,原來如此。說了半天,正題在這兒,不就是想邀請他用膳麽?還又借書,又論厨藝……若是他今日看的閒書不是菜譜,不知她會怎樣拐到這個正題上。

秦勾勾唇角︰「也好。」

「真的?那太好了!」示好了一個多月,終於有了親近一些的機會。

秦目光幽幽,有點費解,只是一頓飯而已啊。

回到章華宮,秦珩請三皇兄上座,吩咐厨房整治一些菜肴,她則先陪三皇兄喝茶閒坐。

秦不開口,秦珩也不好幹坐著,就主動找了話題︰「下個月是皇祖母千秋,三皇兄說,我準備些什麽好?」

正在飲茶的秦脫口而出︰「你往年都準備什麽?按往年來就是了。」

秦珩微微嘆一口氣︰「今年同往年不一樣的,父皇不是說大辦麼?還允了皇叔回來。我總不好再寫千壽圖。」

聽到千壽圖,秦忍不住唇角勾起。去年太后千秋節,老四呈了千壽圖上去。一千個壽字,也怪不容易。他想,也只有老實人才能想到這笨法子。

秦珩臉色微微一變,還會派宮女嗎?若是真派宮女近身教導,她的秘密哪裡還瞞得住?她低聲道︰「我,我懂了,皇兄不必再細講。那,皇兄將來會要宮女嗎?」

她水眸晶燦,神情焦灼。教導人事的宮女,是不是避無可避,推拒不得?

「嗯?」秦微怔,四弟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反問︰「為什麼這麼問?」

秦珩思考著措辭,結結巴巴︰「看懂了就好,沒必要再和宮女……這種事情,還是和心儀之人……比較好……」

她心裡忐忑,不知道將來用這個理由能不能婉拒掉教導人事的宮女。

秦眼眸半闔︰「嗯?是麼?」他父皇的妃嬪有數十個,沒名分的女人也有不少。可不見得這些女子都是他心儀之人。

「是這樣。」秦珩認真點頭,似說服兄長,又似說服自己。

秦沉默,母妃蒼白美麗的面容倏忽浮現在眼前。母妃還活著的時候,不止一次跟他講過她與父皇的初遇。

年輕英俊的太子看上了文英殿看守古籍的宮女。一夕歡愉,便撩開手去。

父皇后宮妃嬪衆多,若非有了三皇子,他不會想起文英殿裡的那個蒼白羸弱的女人;而母妃,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他的情緒忽然低落,對新鮮生動的歡喜佛也沒了多大興趣。

秦珩小心翼翼看著皇兄,見其神色冷峻端肅,眸中幽暗難明,她心下惴惴,不知道自己的說法是不是不對。

「皇兄……」

「方才你說你看懂了是不是?」秦輕聲問道。

「啊?嗯,是的,看懂了。」秦珩忙點頭。

「既是看懂了……」秦又一看靜止的男女摟抱的歡喜佛,輕嘆一聲,「那就出去吧。」說完轉身離去。

秦珩有些莫名其妙,她一時猜不出方才皇兄想到了什麽,怎麽突然就好像不大開心了。但她素來是聽話老實的好弟弟,見兄長離去,自是乖乖緊跟其後。

馮公公在外頭,正捏了蘭花指教訓小太監,一抬頭赫然看見一前一後面無表情走出來的兩個殿下。他楞了楞,臉上瞬間堆滿了笑︰「殿下不看了?」

秦輕輕「嗯」了一聲。

「那,可懂了?」馮公公眨了眨眼,曖昧一笑。

馮公公此次奉命教導皇子男女之事,準備非常充足。除却歡喜佛還有一套精美的春.宮。可惜那畫册,他先前塞給了太子殿下,不好貿然要回來。

聽到他問「可看懂了?」秦珩不免想起方才在宮室中的場景,登時臉頰鮮紅,偏又要做出一副茫然呆滯的樣子。

秦現下情緒不佳,對此興致缺缺,甚至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厭煩。他擺了擺手︰「勞公公費心,自是懂了。我與四弟先行回宮。公公也回去歇著吧。」

三殿下是龍子鳳孫,雖然不受寵,可他如今在兵部做事,威儀有度,氣質冷峻。他既然這麽說了,馮公公就打一個哈哈,不再强留︰「兩位殿下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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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略一頷首,扯了扯弟弟,大步離去。

「皇兄,你不高興了?」秦珩緊跟其後,呆呆地問。她急於驅走腦海裡那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索性主動開口轉移注意力。——當然,她看皇兄神色,很確定自己沒有猜錯。

秦腳步微頓,看看一臉擔憂的弟弟,他心中一暖,面色稍緩︰「那倒沒有。」他輕拍弟弟的腦袋。這小子雖然待氣,但是却能精準地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

母妃過世後,真正關心自己的,只有這個傢伙了吧?

他雙目微斂,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再行走時,他有意放緩了脚步,保證四弟能輕鬆跟上。

秦珩回章華宮後,於無人處同掬月講起此事。具體細節她沒有講,只含糊提了馮公公帶他們去看歡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