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發佈時間: 2024-09-10 04: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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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沒過幾日, 就是年節。

這是邵箐在這個世界過的第三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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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是撲簌簌的雪聲,還有魏景低沉的嗓音,「很大的雪,房檐上樹梢上厚厚一層, 你最喜歡那棵老海棠被壓折了一個枝丫。院裡剛掃過, 不過又積了一層。」

「……簷下掛了紅綢燈籠, 半人高的, 每隔一丈就掛一個,一直到院門外,……」

黑瓦, 素雪,銀裝素裹的天地, 紅豔豔的大燈籠散發柔和的光,映得地面那曾薄雪紅彤彤的, 寒風呼嘯,老海棠上那枝丫在「咯吱」「咯吱」地擺來擺去。

一幅詳細的畫面鋪陳開來, 眼睛看不見,邵箐卻前有未有地興致盎然。她偎依在一具熟悉溫熱的胸膛前, 腹中的孩子興奮地蹬動著, 有點疼痛但她很歡喜。

她的夫君抱著她, 她懷著二人的孩子,這孩子延續了她的血脈,再過四個多月,他就呱呱墜地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歡欣搠獲了她, 她很興奮,吸一口沁寒清新的氣息,心肺舒展著,邵箐發現,她這個年過得比前兩回都要高興。

哪怕她暫時看不見。

「我們回屋了好不好?」

一只大手仔細替她掖了掖大毛斗篷的領子,他低下頭,親昵地蹭了蹭她,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極溫柔極溫柔。

「嗯!」

邵箐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

她很快活,魏景唇畔笑意揮之不去,抱著她站起大步回屋,他低聲道:「十五的花燈更好看,屆時在府裡備了,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

輕輕將人放在軟塌上,大掌覆在高隆的腰腹處,他親了一記,抬頭看她,笑道:「待到明年,我們再抱了這小東西一起看。」

「好!」

邵箐又應了一聲,她歡喜笑著,唇角有一個小小的笑渦,那雙點漆般的瞳仁在燭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魏景輕輕拂過,印上一個吻,默念。

待到明天,我們就真能一起看。

……

正旦祭祀,魏景攜妻兒祭拜了母兄,接著就忙碌於接受荊益兩州趕赴而來的各郡縣官吏,及平城諸臣將的賀拜。

他忙得不可開交,卻不忘親自安排正月十五的花燈節。

「呂澗獻了幾個巧匠,做了一鹿兒燈,高一丈,據聞燃燭後,那鹿兒能繞著圈走動,甚是精巧。」

魏景含笑說:「明兒我們就能看。」

燃燭會走動,那不就是走馬燈了嗎?

高一丈,很大呀!

邵箐上輩子見過很多次走馬燈了,但她依舊興衝衝地期待著。

翌日就是正月十五,暮色才至,郡守府的花園子火樹銀花,遠遠地,邵箐就聽見不少女眷孩童地歡呼聲。

花燈節弄出來光兩個人看太浪費了,自然是上下同樂的,她愈發興奮起來,「我們快點吧!」

年後大雪就沒下過,春季悄悄來了。邵箐換了一件粉杏的提花斗篷,除去隆起的腰腹,她身形未見臃腫,嬌俏的面龐漸漸褪去稚嫩,如同一支含露的春杏。

魏景含笑應了,吩咐軟轎提速。

「鹿兒燈是什麼樣的?」

邵箐眉眼彎彎,一路他溫言口述,細細告訴她花燈的樣式和大小,她能想像到那燈火輝煌的情景。

「高一丈,有流蘇,橙紅色的,那鹿纖毫畢現,正繞著燈籠外圈走著呢,……」

即使二人在場,邵箐依舊能聽見附近不時有低聲驚歎發出,可想而知,這鹿兒燈真真算一件藝術珍品了。

魏景握著她的手,柔聲說:「花燈節結束後,我們就把它收起來,你明年再看,好不好?」

邵箐的心和他的嗓音一般柔軟,歡喜應道:「好!」

魏景立即招來大管事,低聲吩咐幾句,牽著她的手緩緩走動,笑:「明年,咱們和孩子一起看。」

邵箐看不見,但她知道他此時一定在低頭看她,那雙黑眸光彩柔和,如有星星墜入。

「好。」

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只是不等邵箐登上軟轎折返正院,忽有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傳來。

這等時候,這等地方,肯定是急報。

聽得見腳步聲的這邊花園子立即就安靜下來了,邵箐神色一正停下腳步,那邊季桓張雍等人也急急奔過來。

魏景接過信報才展開,急性子張雍已經問道:「主公,可是揚州?」

為何這麼問?

因為前些日子探得消息,揚州屈牟膝下次子屈達正悄悄接觸楨泉軍首領王吉以及濟王。

三方戰場緊鄰揚州,勢力犬牙交錯,不管王吉還是濟王,都和揚州有接壤。

揚州州牧屈牟,膝下七子,俱非同母而出,爭鬥得十分厲害,其中以長子和次子實力最強。

不過屈牟,更屬意長子。

這好端端的,次子屈達為何接觸王吉和濟王?

需知這兩位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北方因大雪嚴寒停戰,二人閒下來說不得正瞄著揚州呢。

魏景立即判斷,揚州有變。

他連連傳令揚州哨探,又增派了人手,命務必打探清楚。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該是訊報傳回了。

魏景一目十行,沉聲道:「屈牟病重,危矣。」

……

屈牟病重,秘而不宣,除了長子外,連膝下其餘兒子都未曾知會。

他正是知曉強敵環視,欲悄悄安排好長子接位事宜,以免讓外敵有機可趁。

可是其餘六子經營多年,怎麼一點痕跡都打探不出來,個個佯作不知,卻已悄悄準備起來。

揚州平靜的水面下,騷動紛紛。

季桓聞言大喜,一拱手:「主公,屈牟病重不起,揚州人心散亂,正是千載難逢的伐揚良機!」

張雍等人壓下激動,單膝下跪,齊聲附和。

「好!」

魏景環視眾人一圈:「傳我令,即日備戰,攻伐揚州!」

……

這確實是個千載難逢的戰機,魏景毫不猶豫下令伐揚,只他對身懷有孕的妻子不是不愧。

十月懷胎,他離她兩次,陪伴在她身邊的日子不足一半。

「阿箐,我……」

「不是說過了嗎?開春出征最好不過。」

邵箐回握他的大掌,俏皮眨眨眼睛:「戰機極佳,」她拉他的大手覆在自己腹部,笑道:「很可能幾個月就能結束戰事的,你正好回來看孩子出生。」

她推推他:「快去吧,伯言他們等著呢。」

令下,花燈節立即散了,季桓張雍等將往議事廳急趕,魏景則先把妻子送回院裡。

邵箐懷著身孕,這連夜議事她就不參與了,等明日聽結果也一樣。

現在時間確實很寶貴,魏景沒多耽擱,吩咐平嬤嬤等人仔細伺候後,他匆匆往前頭去了。

「夫人,婢子等伺候您歇息?」

邵箐心態確實很不錯的,上佳戰機可遇不可求,能少損耗多少人力物力?且幾個月時間,確實也很可能結束戰事的。

她這般想罷,笑著「嗯」了一聲。

……

邵箐睡下不提,議事大廳的燭火卻燃了一夜。

大戰策什麼的,已經不用多商議了,水陸二路齊頭並進。水路乃長江水道毫無疑問,魏景也吩咐心腹飛馬傳信回益州,讓陳琦做好準備。

陳琦,年前已領命返回益州永昌郡,和水師磨合,屆時和耿明甘泉等將一起率軍東進。

至於陸路進軍節點,之前也看好了幾個。盧江郡的尋陽、薪春,豫章郡的柴桑,三者俱緊鄰長江,屆時可配合長驅而下的水師,一併東進。

眾人議論大半宿,最終定下尋陽。

莊延有些憂心:「主公,這屈達與濟王王吉接觸頻頻,只怕此二者也會同時謀取揚州。」

揚州,土地肥沃水網縱橫,乃天下產糧一大重地,歷來物阜民豐,說王吉和濟王不垂涎,誰也不信。

屈牟在揚州經營數十年,根深蒂固,為人又很謹慎,以往找不到空子鑽,又還正和朝廷打著,因此只是垂涎沒有行動。

然此一時彼一時也。

揚州治所鄴都,距離徐州及三方戰場其實很近,難怪莊延有所擔憂。

這個確實是。

不過季桓沉吟片刻,卻道:「王吉無水師,濟王水師規模遠不及我們。」

鄴都在長江南岸,而不管王吉還是濟王,都被北方。屈牟就是憑藉一條滔滔大江,防禦住了二人好幾年。

現在揚州雖生亂,但大江仍在。

魏景頷首:「即便魏欽王吉近在咫尺,進軍速度也遠不及我。」

從長江順流而下的戰船,速度能快得驚人,不等濟王王吉渡江,魏景就已殺入揚州了。

他聲音沉穩,不疾不徐,眉目間有一種睥睨縱橫的神采,教人折服之。

魏景確實沒有絲毫緊張焦慮的情緒,相反他血液加速流動,期待,鼓噪,志在必得。

揚州一下,他坐擁半壁江山。穩坐南方虎視中原,復仇已在望,不再是遙遠暫難以企及。

魏景抬目,視線穿過議事廳大門,落在遠處幢幢火杖之上,他緩緩道:「不拘是王吉,還是魏欽,若敢進軍,殲之就是。」

「好!」

「確實如此!」

……

眾將戰意高昂,齊聲應和後,緊接著就進入輜重糧草等繁瑣具體事務的具體商議中,一連數日,幾乎在議事大廳紮下根。

到得第五日,諸事大致停當,駐紮在各地的軍隊也源源不斷奔赴平城,已齊聚。

魏景下令,正月二十一,大軍開拔,奔赴漢壽郡;正月二十五,水陸二路同時對揚州進軍。

滔滔長江從漢壽郡穿過,進入揚州,戰船進軍比陸路快,故而陸軍需早一步出發。

春寒料峭,星光高照下魏景遠眺東方,須臾,他一扯韁繩,打馬回城。

出兵在即,熊熊的戰意下,是對妻子的百般不捨。

他連連打馬疾奔回府,快步穿過二門進了正院。

燭光昏黃,暖意融融,他耳目靈敏,還在廊下就聽見妻子在在指揮平嬤嬤等人給他收拾隨行衣物。

一絲微笑漾開,薰染眉梢眼角,他大步上前,推開房門。

「夫君?」

邵箐已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魏景低低應了一聲,上前挨著她坐下。室內熏籠炭火旺旺,沐浴過後她僅穿一件薄綾寢衣,隔著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感受到暖熱的體溫。

不捨,心疼,又憐惜。

只是出征之事已不可改變,他俯身摟著她,一只大掌覆在她隆起的腰腹處,孩子將近六月了。

「我留著韓熙鎮守後方,你有事吩咐他就是。」

實際上,魏景是個下了死命令,必須保夫人無虞,他低低道:「四月內,我必結束戰事折返,與你一起等他出來。」

和孩子的父親一起迎接孩子的誕生,邵箐自然是期盼的,只是她反手摟著他,卻道:「能回即回,若有耽擱也無妨,我這邊安穩著呢,到時給你去信就是。」

她就一個要求,平平安安。

邵箐隔著衣物,輕輕摩挲他心臟下數寸的傷疤,叮囑道:「濟王楨泉軍也覬覦揚州,你可不能大意了。」

此二人舉起反旗已數年,勢力不減反增,打得朝廷大軍節節敗退,可不是好相與之輩。

她自然知道他的本事,只是心裡記掛又不捨,忍不住多多囑咐。

魏景如何不知,低頭緊貼她的發頂,鄭重應了。

夫妻兩人其實都很不捨對方,當夜一番恩愛纏綿,難以分離,然遺憾的是,第二天終究會來的。

……

卯初時分,平城郡守府燈火通明。

邵箐身子重,已不能替魏景披甲,平嬤嬤領一眾健壯僕婦為他整裝完畢。

邵箐為他系上帥氅。

魏景單膝著地,親了親她的肚腹,又站起重重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夫妻久久凝視。

「阿箐,你們等我回來。」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不捨,轉身大步往外。

邵箐下意識往前趕了兩步,被平嬤嬤等人扶住,她吸了吸氣忍下眼眶熱意。

「好!」

「我和孩子都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