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一個根基不穩的家族倒塌,其實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本身有漏洞,有心人再狠狠推一把,立即呈現摧枯拉朽之勢。
可惜事發當時,岑保權卻沒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工作安排在一個清水衙門當閑差的他又翹班了,一大早就把自己的心腹招來。
“說說你們是怎麼辦事的?!”
本來懶懶躺在搖椅上抽煙的岑保權,一個煙蒂仍在對面的心腹頭上,怒道:“見紅了都沒能把事情辦下來!現在居然讓人跑了,還說找不見?!”
難怪他這麼生氣,他選擇的突破口就是那個剛正不阿的郝廠長,這人固然油鹽不進,但弱點也明顯,堵著他的妻兒就沒跑了。
現在告訴他,人傷了但沒嚇服,偏偏還讓對方把妻兒都接跑了,一家人全部都不知去向,昨天找了一天都沒能找到?!
“我錯了岑少,請您原諒。”
心腹有苦說不出,他確實使人盯著家屬區,看見大貨車接人也趕緊跟蹤上去。但奈何李洪擺脫人能力一流,兩三下就跟丟了,姓郝的都不知藏哪找也找不見。
“接人那貨車肯定是姓姜那娘們她哥的,他們肯定知道姓郝的藏哪。”
事實上一跟丟人,心腹就立即指揮人去姜家四合院附近蹲守,可惜並沒發現郝家人。
“蠢貨!”
岑保權罵了一句,他是要謀算姜寧的東西的,彼此肯定不和,除非直接使用暴力,否則肯定撬不開對方的嘴。
然而他要是有這能耐直接使用暴力,他還用這麼曲折迂回地宰肥羊嗎?像李家的表兄們那樣直接拿著批條批貨得了,乾淨俐落不違法,多好啊!
想到這裡岑保權呸了一口,李家大房二房那幾個表哥果然不是親的,他做小伏低想湊上去一起幹,人家卻毫不猶豫拒絕,甚至二房那個李老四,還隱隱帶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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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保權一時暗怒一時嗟歎,他姑母只生了個閨女,不是帶把的管啥用?等以後李家下一輩當家了,恐怕兩家關係會疏遠很多。
姑母也是個沒用的,連兩個繼子的心都攏不住。
隱憂重重,岑保權也是怕以後沒著落,才想著現在儘量能多撈一點是一點,省得將來什麼保障也沒有。
他越想越煩,拎起煙灰缸砸過去,“沒用的東西,滾!”郝廠長這步棋暫時下不下去了,他得先琢磨另一個合適的突破口。
“砰!”
“哎喲!”
煙灰缸砸到人了,不過並非那個心腹。岑保權手上準頭不夠,煙灰缸堪堪擦過心腹的肩膀,砸向後面的房門。
就是這個湊巧,門在這一刻被人從外打開,那沉甸甸的玻璃煙灰缸砸在來人肩膀上,進門那個身著時髦喇叭褲T恤的油頭粉臉男青年立即捂住肩膀,齜牙咧嘴痛叫一聲。
要是其他人敢在岑保權談事時直接撞進來,他保證發火的,但眼前這青年例外,對方是他的死黨,廖家的小兒子,廖成才。
廖家比岑家強上不少,有底蘊的中層人家,可惜一眾出息子孫中夾雜一個紈絝,和岑保權混成死黨。
“啥事成才?”
岑保權心一緊,廖成才父兄得力,臉上鮮少出現過急色,眼下卻匆匆進門一臉驚惶。
“糟了權子!”
說起這個,廖成才也顧不上揉肩膀了,“權子你要糟了!”
“啥?”岑保權一驚,他?
“咋回事?!”
廖成才家裡全都是精英,他雖然不成器,但收到消息也比旁人快得多,“余家的余啟成知道吧?”
他飛快說道:“他今兒早上向組織上舉報,說你幾年來多次脅迫個體戶,搶奪他們的財產。”
郝家速度很快,僅僅一天多的時間,就佈置好一切。連從前攝於岑保權淫威不得不屈服,卻始終耿耿於懷的個體戶都找出了好幾個,作為苦主兼人證。
余家是郝家的心腹,余啟成接了命令挑開序幕,來勢洶洶。
廖家人耳聰目明,立即警告了廖成才,讓他不許再與岑家接觸。岑家他們不屑,平時小兒子不爭氣就算了,現在關鍵時刻可不能拖家族後腿。
要知道郝家身後還有一個大的派系,動作這麼大肯定得到領頭的張家允許的,官場的大風浪往往針對的不是一家一戶,要是不想摻和,那明哲保身是必須的。
廖成才被關在家裡不許出門,不過他對岑保權這死黨真夠意思的,居然頂著對父兄的畏懼,翻窗跑出來通風報信。
他當時被父兄厲聲喝罵,腦子亂哄哄也記得不大真,想了想又驚叫一聲,“權子,我爸說了,余啟成還告發你手下有一個犯罪團夥,經常使用暴力脅迫。”
“據說這團夥本來是農民,貧農出身一直安分守己,被你誘導煽動,唆使其犯罪,社會影響極其惡劣,必須從嚴懲處,以儆效尤。”
這罪名弄大發了,雖說改革開放,但農業還是國家的根基,一旦這黑鍋扣嚴實了,恐怕李家有心也撈不了岑保權。
那位於風暴中心的岑家,還能好嗎?
岑保權渾身冰涼,腦子轟轟響,怎麼會?怎麼會被人知道的?!
不可能的,他一向謹慎萬分。
況且就使喚幾個泥腿子而已,哪來這麼大的罪名?!
對方要是死活不幹,他強迫得了嗎?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是兩廂情願的事!
郝家!郝家!該下地獄的郝家!
岑保權一下子想到去年他弟弟打傷郝家小兒子的事。該死的,那郝小子滾下臺階碰得厲害,小孩子打架陰差陽錯誰也不想的。岑家已經伏低做小,和個孫子一樣賠禮道歉了。
郝家不也接受了嗎?
這一年多都風平浪靜啊!
該死的!該死的!
岑保權垂在身邊的兩只手已經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了,秋涼時分,他被嚇出了一頭一臉大汗,往昔那從容驕矜的面具,再也戴不下去了。
“權子,權子,你咋辦啊這回?我爸說這事大發了,你家大概就是個開頭,後面還厲害著呢!”
張黨最終很可能是劍指李家,李家驟不及防忙著應對,還願意費盡心力撈岑家嗎?
作為引發動盪的罪魁禍首,恐怕炮灰角色是跑不了。
廖成才雖然不學無術,但長於這種家庭,耳濡目染一些也是有的,很腦子一轉就明白了死黨的處境。
怎麼辦?
岑保權一向自詡多智的頭腦已經搗成一團漿糊,現在不要說姜寧家,就算他媽姓啥也未必能想得起來。
脫身?
怎樣才能脫身呢?
找姑母!對!唯一的法子是讓姑母說動姑父,讓李家撈人。
岑保權沖出客廳,急急拎起電話低頭就要撥號。不想突然一個巴掌從身後而來,“啪”一聲打得他眼冒金星,話筒脫手砸了回去。
“爸!”
旋風般沖進來的,正是岑保權的親爹。岑父指著大兒子怒道:“你這個沒用的廢物,老子早就讓你差不多就行了,看看!現在弄成這樣!!”
岑父也心慌意亂,他用暴打兒子宣洩恐懼,下手十分狠,岑保權挨了幾下也怒了,猛一把推開他爸,“那錢你沒花嗎?你花得高興得很啊!”
一家人花錢時樂呵呵,出了事想都賴他,想什麼美事兒?!
他怒吼:“要不是你那寶貝小兒子把人打殘了,能招惹上郝家嗎?!”
父子倆喘著粗氣瞪著對方,岑保權一抹臉,“成了,爸咱別爭了,先打電話給姑媽再說吧!”
他爸這些年真被煙酒蒙了心,越老活得越糊塗,一點不復當年幫助姑父時的精明魄力。現在得趕緊打電話給姑母然後上門求助啊!特地從單位回來打他有個卵用?!
“我已經打過了。”岑姑母聽了也驚惶,所以岑父才更慌。
岑保權拎起電話的手一頓,繼續撥號,“我再打一遍。”姑母最疼愛的就是他。
可是沒等電話接通,岑保權先被一副手銬拷住了手腕,公安上門了,冷冰冰地說要將他帶回去協助調查。
這帶隊的是公安局一個大隊長,也是個年輕世家子弟,從他出手的俐落程度和不留情面看來,岑保權該完了。
“爸!爸!”
岑保權被押著蹌蹌踉踉往外走,他回頭大聲喊道:“我攤上大事岑家也絕落不了好!爸你和姑媽一定得讓姑父救我!”
岑父驚慌地應了一聲,公安大隊長冷嗤一聲:“這回李家麻煩也不小,省省吧你。”
李家樹大根深,脫身是肯定能的,但損兵折將估計少不了,還撈你?恨死你都來不及了。
*
楊市乃至本省的官場動盪,由岑保權落網迅速扯出一大串,戰火蔓延整個楊市,上中下層皆有波及。
上頭爭得如火如荼,卻和姜寧不搭界,她只知道證據送上去隔一天,郝家就悄悄打發人過來,說沒事兒了,岑保權已經進公安局不會再出來了,所謂岑家很快也將不復存在。
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氣,這次有驚無險,事情已經過去了。
姜寧笑道:“那咱們今晚吃海鮮鍋子壓壓驚吧。”
家裡剛好有海鮮。現在姜家兄弟倆的運輸隊伍擴張很多倍,分幾個小隊,兄弟倆卻不再親自領隊了。有一條線最後一站是跑海邊的,家裡海鮮常有。
這些天一家人跟著懸心牽掛,正好吃頓好的壓壓驚。
大家贊同並熱烈響應。
在一家人聚餐之前,姜寧先親自下廚做了噴香的蠔烙,做了足足三十幾個分量不小的,晾一晾裝進餐盒裡,先讓她哥載她去一趟指揮學院。
丈夫一直惦記著這事兒呢,現在事情解決了,肯定得告訴他,以免他吃不好睡不香的。
“事兒已經解決了。”
哥哥在,大門哨的兵哥也在,姜寧不好多說什麼。接過兩個裝滿餐盒的沉甸甸網兜,遞給丈夫,她俏皮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回家再詳細和你說。”
你別擔心了。
趙向東松了一口氣,這幾天一直抿著的唇角也翹起來了,“那就好。”他趕緊接過網兜。
“好了,你回去吧。”軍事學院也忒嚴了,在門口見一見都是有時間限定的。
哨崗兵哥低聲提醒時間到了,兩口子只得深深地對視一眼,依依不捨分開。
沒辦法,得再等兩天,才能再見面了。
趙向東一直目送媳婦背影消失,才提著網兜回去。
他籲了一口氣,距離自己畢業,還有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