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針尖麥芒
婉姨娘對李翼說的這些話很快的就傳到了雅安居裡。
魏嬤嬤正在同聶青娘說著:「……還是咱們姑娘有先見之明,早早兒的就料到婉姨娘會拿了這事去國公爺那裡說道,所以一早兒就讓咱們做好了防備。」
但聶青娘卻只是覺得心疼。
「若妍兒一直都在我的身旁嬌慣著長大,哪裡會曉得這許多的彎彎繞繞呢?定然是這孩子那些年裡過的太辛苦了,所以小小的年紀才知道防範人。」
聶青娘只要一想到那日沈媽媽說的,簡太太是如何的將簡妍當做瘦馬一樣的來養,逼著她學了那麼些的才藝不說,還日日的餓著她,不讓她吃飽,動不動的就會訓斥她,最後還將她許給了周元正那樣年紀大的都足可以做她祖父的人為妾,聶青娘就覺得似是有一只無形的手猛的攥緊了她的心,酸痛的厲害。
她只想著現下要拼命的補償簡妍,再也不要她為任何事操心。
但魏嬤嬤卻是覺得簡妍這樣甚好。
「夫人您和世子爺就是性子太好了,所以這些年中才由得婉姨娘他們一直在這宅子裡鬧騰。不就是她婉姨娘有一個女兒給了寧王做妾?婉姨娘不就是指望著寧王能繼承了大統,到時她女兒就能撈個嬪妃娘娘當當?但皇上原就不止寧王這一個兒子,還有個梁王呢。誰曉得到最後是哪一位王爺繼承了大統?她婉姨娘現下就做這樣的千秋大夢,實在是有些早了。」
說到這裡,魏嬤嬤又細細的將昨日婉姨娘去了辛夷館,對簡妍說的那幾句話說了出來。
「……這話老奴原是不打算對夫人您說的,怕您聽了生氣。只是現下說不得的也只能對您說了。夫人您試想想,現下不過才這麼樣,婉姨娘就敢對咱們姑娘說這樣的話,在咱們姑娘的面前擺身份,那往後不曉得背地裡還會對咱們姑娘和世子爺做些什麼呢。」
聶青娘猛的抬頭望著魏嬤嬤,只問著:「昨日她真的在妍兒面前這樣說?」
「自然是真的。」魏嬤嬤點了點頭,正色的說道,「老奴一個字都沒敢篡改。」
聶青娘只氣的胸腔裡的一顆心突突的跳個不住。她咬牙說著:「往日裡任由她兩面三刀也就罷了,我實在是懶待同她這樣的人爭論分辨什麼,只想著和信兒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也就罷了。可是沒想到她背地竟然是對妍兒說了這樣的話。妍兒這來了國公府才幾日的功夫,她就這般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不成,我絕不能讓她欺負我的女兒。」
「可不是這樣說呢。」魏嬤嬤忙在旁邊附和著,「夫人您是自恃身份,不想同她這樣的人爭論些什麼,可是人家不這樣想。不是老奴多嘴搬舌,咱們世子爺,只不過是生的文靜些,不喜弓箭喜愛讀書罷了,這原也沒什麼,可婉姨娘母女卻是得閒就在國公爺的面前說咱們世子爺性子軟弱,這三人成虎,說的多了,國公爺也就不待見咱們世子爺了。現下姑娘剛回來沒幾日,您心疼她,用著自己的體己給姑娘置辦了一些物件,可婉姨娘就這樣到國公爺的面前搬舌去了。若非是姑娘提醒,咱們一早兒的就去對國公爺說了這事,只怕在婉姨娘的那番攛掇下,國公爺指不定的就會來這裡跟您說這事呢。到時您和國公爺之間豈不是要大大的鬧一場?得益的不還是她婉姨娘?」
「不成。」聶青娘的手緊緊的攥住了手底下杏黃色的迎枕,「我是決不能讓她這樣欺負我的孩子的。」
魏嬤嬤見狀,曉得聶青娘這是真的惱怒了。於是她忙趁熱打鐵的說著:「可不是這樣呢。夫人,現下姑娘好好兒的回來與您團聚了,您一雙兒女都在您身邊,您這個做母親的,可得好好的護著他們兩個才是,哪能由得一個姨娘在姑娘和世子爺面前這樣囂張?所以您現下得放寬心,好好兒的養病。等病好了,您就去對國公爺說一說,將管家的權利從婉姨娘的手裡奪了回來。畢竟說到底您才是正室,她婉姨娘再有一個女兒給了寧王做侍妾,那她也只是個姨娘罷了,哪裡有姨娘當家理事的道理呢?」
魏嬤嬤巧舌如簧,只說的聶青娘原是死灰一樣的心瞬間沸騰如岩漿一般。
「對,魏嬤嬤你說的對。」聶青娘扭頭看她,眼神堅定,「我得快些將我的這病養好了,然後好好兒的護衛我的一雙兒女才是。妍兒是不必說了,前些年裡受了那樣多的苦,便是信兒,這些年裡我也就淨顧著自己傷心了,壓根就沒有顧得上去好好的照顧他,我得補償他們,好好兒的守護著他們。」
魏嬤嬤聞言,只歡喜的面上全都是笑容。
以往她也對聶青娘說過這樣的話,但聶青娘總是聽不進去的,日日夜夜只想著不幸失落的姑娘。可是現下不一樣了,聶青娘終於振作起來了。
魏嬤嬤一時就覺得,簡妍真的是福星啊,她一回來,什麼事情都朝著好的一面發展去了。
朝陽初上,九重宮闕之門次第打開。
身著朝服的臣子由大殿裡魚貫退出,緋色袍服的下擺輕輕劃過一塵不染的漢白玉台階。
已是早春,站在高高的漢白玉台基上,可以看到遠處泛著綠意的柳樹。日光照射其上,柔美婀娜。
徐仲宣忽然就想到了簡妍。
她嬌羞的時候,低垂著頭,眼眸微閉,唇角微微的揚了上去,兩頰一抹紅暈。頑劣的時候,挑眉睜眼,眼珠斜斜上視,帶著那麼一點挑、逗的意味。倔強傷心的時候則是緊緊的抿著唇,縱然是眼眶已然泛紅,卻依然不肯讓眼淚水落了下來。
一如遠處的那柳樹,枝條既柔軟,可也堅韌,任憑風吹雨打始終不改初衷。
徐仲宣雙手攏在袖中,唇角帶了一抹笑意,在想著,也不曉得她現下在鄭國公府裡過的如何?會不會覺得不習慣?會不會,想他?
縱然是他曉得簡妍其實是個能屈能伸,隱忍堅強的性子,現下又有鄭國公府嫡出的姑娘和樂安鄉君這個封號傍身,在國公府裡想來是不會過的不好的。可是他忍不住的總是會擔心。
愛一個人的時候,哪怕便是知道她再厲害,可是照樣還是會擔心著這樣那樣的。
他在想,等手頭的這些事一了,他也該去和鄭國公提親了。
總是要日日的見著她安好的在他身旁他才會安心的。
他抬腳欲下白玉台階,只是旁側卻忽然傳來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徐侍郎這般面帶笑容,可是想到了什麼高興事?」
徐仲宣循聲望了過去,見著背手站在他身旁不遠處的人正是周元正。
方才他一直在想著簡妍,倒是不曾注意過周邊。
心中暗道一聲大意了,面上卻是不顯,只是虛虛的拱了手,面上是虛情假意的笑容:「周大人這般眉目緊鎖,可是因著方才殿中遭皇上訓斥之故?」
近來皇帝的身子越發的不好,梁王一直衣不解帶的隨侍在龍榻旁,親自端茶端水,便是連皇帝所喝的藥汁也是要自己先嘗了一口再親手餵給皇帝呵。可是反觀寧王,卻是以為著皇帝不成了,只抓緊了時間準備好什麼篡位奪權的事。而周元正作為寧王一黨,自然也是跟隨在後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不曉得什麼人將這事給透露了出來了,皇帝當即就氣了個半死,差點真的一口氣沒上來就直接的去了。
自己一直喜愛寧王的啊,可這兒子卻是盼不得他早死。梁王他是一直不大待見的,可是現下他卻是這樣的在自己病榻前伺候著。
皇帝對寧王和梁王的態度因著這一場病調了個。於是今日早朝的時候,皇帝便隨意的揀了兩件事,扯到了寧王和周元正等一干人的頭上,大為的訓斥了一段。
而徐仲宣趁著這會又將一些官員的名單報了上去,只說是辦事不力的,上書請求或降職、或外調、或革職。
自然,這些官員都是寧王一黨,而皇帝當即也都允了。
至此,寧王的黨羽陸陸續續的被徐仲宣消減了近一半。周元正的權傾朝野只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周元正聽得徐仲宣故意的提了此事,他心中自然是惱怒的,可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從鼻中輕哼了一聲。
徐仲宣便也不再理會他,抬腳下了台階。
只是不過才剛走下了兩道台階,背後忽然傳來周元正甚為陰冷的聲音:「簡妍的身份問題,可是你在從中搞鬼?」
簡妍的身份一事確定的實在是太快,且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在進行著,顯然就是有人特意的壓下了這件事,所以他壓根就沒有收到過半點訊息。
於是他不過是趁著上元節節假之時回家祭了一次祖,回來還沒有歇息的幾日,忽然就傳來消息,說是在郊外山林之中發現了碧雲和崔媽媽的屍首。
那裡慣常是有匪徒出沒的。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立時就遣了人來徐宅找簡太太,但是簡太太已經不在徐家了。
簡妍的真實身份被揭曉之後,吳氏想著簡太太以往那樣對待簡妍,鄭國公和他夫人豈會饒恕簡太太的?所以她是再也不敢讓簡太太客居在她家了,遣了僕婦過去,委婉的對簡太太說了這個意思,而且還是有讓她立時就離開的意思。
簡太太當時只羞臊的紫漲了一張臉。可又有什麼法子呢?人家都已經攆到了面前了,她也不能厚著臉皮在這裡繼續的待著啊。當下也只得吩咐著丫鬟忙忙的收拾著東西。
沈媽媽和珍珠自從那日從鄭國公府回來之後就不見了,她也是找不見她們兩個人。但偏生這兩個人都是她的心腹,左膀右臂,她有些什麼物件兒她們兩人是最清楚的。可是這當會兩個人都是不見了,於是當時收拾東西收拾的很是手忙腳亂的。臨了也只能是隨意的一裹,托了人去街上雇了馬車來,忙忙如喪家之犬一般的去京城裡找簡清去了。
先時因著簡清在國子監裡上學的緣故,她是在國子監附近置辦了一所二進的小院落的。現下那裡倒是可以暫時的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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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那小院落裡落腳的次日,周元正的人就找上了門來問著簡妍的事。
簡太太少不得就將簡妍的身份實話實話了。那人回去稟明了周元正之後,周元正當即大怒,將桌上的一套官窯甜白瓷茶具全都給摔到了地上去。
簡妍現下既是鄭國公的嫡女,又得皇上親口封為樂安鄉君,他便是再如何,那也不可能拿著有宗室爵位的國公嫡女做侍妾的道理啊。
他遷怒之下,當即便讓人去國子監裡傳了話,再不讓簡清在國子監裡上學了。然後又遣了小廝,將她和簡清攆出了京城。
只是等簡太太出城的時候,發現徐仲宣正在那裡等著她。
簡太太那樣對待簡妍,徐仲宣自然也是饒不了她的。
徐仲宣當時只是攏了手在袖中,居高臨下冷冷的望著她片刻。
而簡太太在徐仲宣這冰冷森寒的目光之中渾身瑟瑟發抖如雨中鵪鶉。
徐仲宣卻是不屑於和她說話的。他只是吩咐著齊暉,尋了一個深山僻靜的廟庵,讓簡太太餘生都在那裡伴著青燈古佛苦修也就是了。
有的時候,痛苦的苟延殘喘倒是比乾脆利落的死亡來的更折騰人。想來簡太太錦衣玉食了前半輩子,餘生卻是要受著廟庵裡旁人的白眼冷漠,每日做著繁重的活計,卻只能吃糠咽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末了總是會懺悔她那些年中對簡妍所做過的那些事吧。
至於簡清,徐仲宣倒是沒有過多的難為他。
他記得簡妍曾對她說過,簡清那些年中對她還是不錯的。而簡清身邊的那些財物,已經足夠他從從容容的過完這一輩子的吧?
只是不能再讓他在京城待著了,還是送回祖籍隆興府吧。
而自然,這些事周元正是不知道的。他當時只在想,關於簡妍身份的問題,一定是徐仲宣趁著他不在京城的日子裡搞的鬼。而至於碧雲和崔媽媽,也定然是徐仲宣下的手。
只是徐仲宣將這兩件事辦的滴水不漏。他縱然心中再是猜測,那也是找不到一絲證據的。
可是心中始終是不甘不忿的,所以方才見著徐仲宣面上略帶譏誚的笑意,便忍不住的脫口問了這句話出來。
就見徐仲宣回頭,面上依然是有一絲溫雅的笑意的。
他在慢慢的說著:「我卻是沒有料想到皇上會冊封她為鄉君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其他的事都是在他的料想之中了?
周元正面上變色。
他咬了牙,一雙眼皮半搭了下來,內裡泛著冷意。
「你以為將她變換了個身份我就拿她沒有法子了嗎?年輕人,你想的太簡單了。這世上的事,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今日她是國公嫡女,樂安鄉君,但明日她就可能什麼都不是。到那時我看你再能如何的護著她。」
徐仲宣望著他,側了側頭,唇角竟是勾的較先前更加的深了。
是啊,這世上的事,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今日你還是高高在上的內閣首輔,但明日你就會是腳戴鐐銬的階下囚。
臨死而不自知,反倒還在這磨嘴皮子,誇誇其談,實在是可憐可嘆。
徐仲宣不再說話,袍袖輕拂,轉過了身,腳步輕快的下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