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雲霄面上一片錯愕,只覺得眼前的女子渾身氣勢陡然一變,清風拂過她疏離的面龐,那厭惡與摒棄掩藏不住。
“三殿下果真與我那妹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皆以爲全天下的人都該圍着你們轉。別說我們是一類人,我可沒有那可憐的虛榮心。”
江雲纓透過眼前這副道貌岸然清風曉月般的皮囊,卻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爛進骨子裏的自卑,以及那已經散發着腐臭氣息的靈魂。
真正的強者可以藐視一切,但如墨雲霄這樣的人,太注重別人對他的看法,永遠都活在虛僞的奉承與追捧之中!
不知爲何,墨雲霄只覺得自己的一切在那雙睿智的眼眸之下皆無所遁形,顯得無比可笑卑微。
那份自尊心瞬間被擊得七零八落,俊俏的面容也蒙上了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這是被羞辱過後無地自容的憤怒。
“站住!你,你怎麼敢……”
他第一次對女子敞開心扉,可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墨雲霄當即大步上前,決心要讓江雲纓知道自己並非那等可以讓她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男子!
然而,當他將扣住那女子的肩頭時,江雲纓竟反手抓住了他的臂腕。
下一秒天旋地轉,那股非人的蠻力竟將他頎長的身軀騰空掠起,劃出了一道乾淨利落的弧度,隨後重重的摔到了地面上!
咔嚓,手臂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墨雲霄分明覺得自己的骨頭被生生折斷!
頭頂上隨之響起陰沉冷冽的聲音,“誰准許你碰我?下一次,可不僅僅是一條手臂的代價!”
這邊的動靜很快引起了巡邏侍衛的注意,可當他們趕來時,卻只見三皇子獨自一人蒼白着臉色倒在走廊之中。
“不好了,三殿下遇襲了——”
……
傍晚時分,一輛低調的馬車緩緩的駛入鎮國府後巷。
當夏如霜撩開簾子下了地,周遭陌生卻又熟悉的環境讓她臉色頓時一變,“爲何把我送到此處?不,我要回去!”
她慌張的想要重回馬車,卻聽身後傳來了二夫人痛心的聲音,“如霜,父親此番在災區受了重傷,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再見你一面,你當真如此狠心?!”
什麼?
夏如霜身形一僵,艱難的回過頭去,“二嫂……你說父親受傷了?”
此時此刻,夏長卿的屋子裏瀰漫着一股濃郁的藥味和血腥味,四周寂靜得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夏如霜步履微顫的由二夫人扶着,看着數十年如一日的屋子,空蕩蕩又倍顯淒涼。
“你也知道父親的性子,不喜歡我們哭哭啼啼,便讓孩子們都避開了,可他昏迷間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二夫人的話語讓夏如霜心如刀絞,當她看見榻上那滿頭銀髮的身影時,心頭似有千斤巨石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明明當年自己離開鎮國府時,父親還是那般健壯勇猛,沒有想到父女二人再見面,他竟已是這副垂垂老矣的模樣。
“……父親,是,是如霜不孝……”
她雙腿一軟跪下身來,數年來的愧疚與思念頃刻間洶涌而出,“女兒也想常伴您膝下盡孝,可是……女兒有罪,女兒不能拖累鎮國府……”
“如霜,父親的時日不多了,你可否留下來?”二夫人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請求,淚水早已花了夏如霜的臉頰,她緊緊的握着夏長卿粗糙的大手,不由得想起兒時,父親將她馱在背上的畫面。
她總以爲自己這樣的罪人,會受上天的懲罰走在父親前頭,她不曾想過這位如山一般所向無敵的將軍,有朝一日會了無生氣的倒在自己面前。
“二嫂,父親不肯吃藥嗎?可有他最愛的蜜餞果子?”
夏如霜的目光落在榻旁那一碗早已涼透了的傷藥上,二夫人面上一喜,“你答應了?”
一陣沉默之後,夏如霜終於輕輕點了點頭,誰知下一秒,一道爽朗的聲音如洪鐘般響起。
“哈哈哈哈,爲父就知道,如霜不會那麼狠心,連最後一面都不來見爲父!”
“……”
只見方纔還奄奄一息的老人猛地揭開了被褥,魁梧的身軀在夏如霜詫異的目光中立刻坐了起來,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多年未見的女兒,竟伸出手去一把將她的胳膊架了起來!
此時聞聲衝進來的夏家衆人一見眼前的場景,頓時嚇得語無倫次。
“祖父,快,快把姑姑放下來!”
然而夏長卿哪裏肯聽,他好像把夏如霜當成了曾經的小娃娃般,就那樣高高舉起,還不滿的皺了眉頭,“怎麼這麼輕?江亦楓那個畜生沒有給你飯喫嗎?”
“……父、父親,快放我下來!”
夏如霜早已漲紅了臉,可下一秒,夏長卿已經將她緊緊地擁入了懷中,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夏家五子們震驚的看着一向對他們嚴厲兇殘的祖父,竟紅了眼眶痛哭了起來!
他們不由得面面相窺,早就聽說如霜姑姑是祖父的心頭肉,從小就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可這麼一副喜怒無常的樣子……還真有點可怕。
“二嫂不是說,父親時日無多?”夏如霜終於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不由得皺了眉頭。
一旁的二夫人卻是尷尬的笑了笑,她哪裏想到自家公公居然這麼沉不住氣。
說好了讓如霜照顧一段時日,佯裝傷好痊癒的。
“二嫂的意思是,父親養好了傷還要趕往災區,只有幾天的傷假……”
當江雲纓趕到時,正好看見這麼一副激動人心的畫面,只見夏長卿擁着多年未見的女兒,衝着她豎起了大拇指,那驕傲的表情好像在說,真不愧是我夏長卿的外孫女,好主意!
“我、我要回去!”
夏如霜突然激動的掙扎起來,“父親從小教導我們做人要光明磊落頂天立地,怎能裝傷欺騙如霜?”
然而夏長卿卻立刻變成一副土匪模樣,一本正經的反駁道,“鎮國府是什麼地方,豈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再說了,這叫兵不厭詐!”
這些年他怎麼沒想到還有裝病這一條路呢?
如霜最是心軟,自己就是太耿直了,才一直沒辦法從江亦楓那個小人手裏把女兒搶回來!
衆人看着夏長卿這幅無賴的模樣,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同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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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不要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