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發佈時間: 2024-09-24 04:2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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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番外:前世9

「哦?」皇帝挑眉。

「母后猶在, 再尋養母, 將母后置於何地?况且——」太子稍稍停頓,掃了兩個弟弟一眼,低低一笑, 「兩個弟弟都有十多歲了, 成年在即,上有父皇母后,下有宮女內監,而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一向身子骨兒弱,沒必要再麻煩她們。」

羅貴妃插口:「這倒也是。」挨了皇帝一記眼刀後,她訕訕的, 佯作無意, 低頭飲茶。

陶皇后亦道:「是啊,皇上。臣妾作爲他們的母后, 肯定不會教他們受委屈。又何必再麻煩兩位妹妹?知道的,會說一句皇上仁慈;不知道的, 倒要說臣妾不慈了。皇上不妨問一問珣兒,這幾年, 臣妾可曾薄待了他?」

秦珩心說, 母后這話說的好聽。可三皇兄除了說不曾,還能說什麽?

果然, 她聽到身邊的秦珣答道:「不曾。」

同預想中的一模一樣,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悄悄去看秦珣的神色, 不想却堪堪撞進他的視綫裡。她唇畔的笑意瞬間凝固,換上呆滯的神情,小心翼翼收回了目光。

偷看別人,而被抓住,最尷尬了。還一天兩次,更是尷尬。

一直安安靜靜坐著的方德妃輕輕咳嗽了一聲,溫聲道:「皇上,可否聽臣妾一言?」

她雖然容華不再,但還有把好嗓子,輕柔溫潤,讓人好感頓生。

皇帝點一點頭。

「皇上憐惜臣妾孤單,想讓皇子給臣妾作伴,臣妾感激不盡。只是……」方德妃笑了一笑,笑容裡却有悲傷之意,「只是正如太子殿下所說,臣妾如今的身體狀况,不知能再撑多久。有這份心,也沒這份精力。皇后娘娘慈惠端莊,是諸皇子之母,還是勞煩皇后娘娘多辛苦一些吧。」

方德妃無兒無女,出身不高,亦無親眷,她在宮裡素來明哲保身,不惹是非。若是皇帝想要她養個公主也就罷了,全當是排遣寂寞。可是皇子,她私心裡幷不願意。誰知道這皇子有沒有奪嫡的念頭。勝,她得不到半點好處;敗,她必然受牽連。

不如不趟這渾水,倒也乾淨。——她正思索著如何婉拒,却不想瞌睡時就有人遞枕頭。她乾脆就順勢拒了。

葉淑妃原本躍躍欲試,想著自己進宮數年,也不見有孕,不如先養一個在身邊。可是羅貴妃那句「克母」確實教她膈應。雖說太子以禮法嫡庶給掩了過去,但她心裡仍舊不大自在。

於是,她也開口說道:「德妃姐姐說的是,既然都是皇后娘娘的兒子,那就讓皇后娘娘養著吧!」

她好好調理身子,未必不能有自己的骨肉,何必去養一個克母的孩子?

皇帝面色沉鬱,眼神複雜。他掃視了一下在場諸人,心中鬱氣難平。他原是一番好意,却人人反對!

不過,皇后若真心照看,那倆孩子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就是了。而且,皇后對他們有養育之恩,他們將來定然會全力輔佐太子。

這樣也好,省得兄弟鬩墻。

思及此,皇帝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既如此,那這件事以後再議吧。」他又轉向端莊的陶皇后:「皇后以後多多費心。」

「是。」陶皇后含笑應道。此事於她而言,不過是關照兩句,談不上多費心;但真要是給那倆皇子找了養母,那可就不只是費心這麽簡單了。

羅貴妃有些慌神,連忙說道:「皇上,皇后娘娘身邊都有太子殿下了,可還照顧得來?不如……」

皇帝今日白忙活了一場,心情欠佳,也沒精神頭哄羅貴妃,他揮揮手,吩咐三個兒子:「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兄弟三人齊齊施禮,「兒臣告退。」先後走出鳳儀宮。

秦珩跟在兩位皇兄身後,抬眼看看藍天白雲,悄然舒了口氣。

鳳儀宮已在身後,太子秦璋衝兩個弟弟笑道:「今日之事,兩位賢弟不會怪罪孤吧?」

秦珩一楞,知道他說的是因爲他打岔,她和秦珣失去了多個養母的機會。她不清楚秦珣怎麽想,但是她自己恭恭敬敬衝太子施了一禮,誠懇道:「今日之事,還要多謝皇兄仗義執言,幫我解圍,不然真就難說清了。」

太子還未答言,秦珣就輕笑一聲:「是啊,怪皇兄做什麽?我們兩人很感激皇兄呢,是不是,四皇弟?」他說著長臂一伸,鬆鬆搭在秦珩肩上,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太子笑笑,一臉釋然:「這樣,孤就放心了。不過,道謝大可不必。你我兄弟,本就該互相扶持,何須言謝?孤還有些事情需要回東宮處理,就先失陪了。」

「皇兄慢走。」秦珣笑吟吟地目送太子離去,他低頭再看向秦珩時,面上的笑意已然不見。

秦珩自小因爲身世原因,很少與人肢體接觸。秦珣手臂搭在她肩上時,看似鬆垮,却禁錮著她的臂膀。她只覺得身體僵硬,頭腦發脹,待回過神時,只能看見太子的背影了。她努力掙脫秦珣的束縛。

真是,他只大她兩歲,怎麽力氣大她這麽多?

察覺到她的掙扎,秦珣收回了手臂。他輕輕甩了甩手,問秦珩:「誒,你老看我幹什麽?」

季夫子點頭,對他二人的早到很滿意。果然,他講太祖皇帝的事迹,還是很有用的。季夫子今日講課更加富有激情了。

秦珩聽著,偶爾眼神掃過正低頭看書的三皇兄,記起他先時的話,又忙不迭移開了視綫。

察覺到她的目光,秦珣眼睛微眯,也不說話,只做了噤聲的手勢,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書上。

秦珩好奇,三皇兄不知每日看的什麽閒書,很吸引人麽?

大約過了一個月,她才知道了三皇兄看的是什麽。

她向秦珣示好後,估摸著分寸,不敢太熱切,每日見面時打招呼,問候兩句,再用笨拙而樸實的語言表示一下親近和孺慕。上書房裡,只有他兄弟二人一起上學讀書,接觸多了,確實也比先前熟悉一些。——但也僅僅只是熟悉了一些。

三皇兄會對她笑,兩人看著兄友弟恭,但是她很清楚,他們的關係幷不親近。

麗妃去世後,秦珩受到的關注明顯變少。——陶皇后那日在鳳儀宮表示要關照他們,的確也關照了,陶皇后親至景昌宮和章華宮,將兩位皇子身邊的人敲打一番,又喚了兩個皇子上前,親切詢問,可缺什麽,短什麽,有什麽需求儘管向母后提。

再多的,也就沒了。以前經常來章華宮的父皇也多日不見身影。

不過秦珩不在意這些,她身世特殊,本就想被人忽視掉。這不正合她意?而且她形單影只,與秦珣更加相類。

這日下學後,季夫子先行離去。秦珩快速將書具放入書袋,看向慢悠悠收拾東西的秦珣,試探著問:「皇兄每日看什麽書?能不能借我一看?」

秦珣手上動作微頓,抬頭,似笑非笑:「你真要看?」

「嗯。」秦珩點頭,繼而露出遲疑的神色來,她躊躇道,「是,有什麽不妥嗎?」

老實說,秦珣看什麽書,跟她有什麽相干,她不過是想從書下手,拉近關係罷了。

「倒也沒什麽不妥。」秦珣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只不過,不大適合你看。」

他一字一字說地很慢,秦珩的心狠狠一跳,面上雖然顯出迷茫、不解之態,內心思緒却如同亂麻一般,紛紛一團。她心說,莫不是什麽**?那三皇兄膽子也太大些!

「你要讀聖賢書,不能給我帶壞了。這種東西,你怎麽能看?」秦珣如是說著,却將手一揚,薄薄的一本册子,不偏不倚落在秦珩面前的桌上。

秦珩遲疑了一瞬,方低頭去看。封面無字,書籍也無字,多半不是正經書。她念頭轉的極快,手在距離書一寸左右的地方停留,猶豫著要不要翻開。

她猶疑不定的神情取悅了秦珣,他嗤笑一聲:「你不是好奇很久了麽?怎麽遞到你跟前,你又不肯看了?」

他先前分明叮囑過多次,可老四還是常常偷看他,以爲做的隱蔽些,他就不知道了嗎?

似是受不了他的語言所激,秦珩打開了册子。她只掃一行,就瞪大了眼睛,抬頭看向三皇兄:「這……」

老實人那素來無神的眼中充滿了驚詫,秦珣挑了挑眉,心裡隱隱有絲得意:怎麽?意外吧?驚訝吧?沒想到吧?

沒想到,的確是沒想到。在翻開書之前,秦珩心裡涌現過許多猜測,光**的種類,她都想了好幾種。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居然是一本菜譜?

她又翻了兩頁,驚异褪去,她反而能接受了,甚至還想好瞭解釋之詞。——沒什麽難理解的。以前三皇兄不是還寫《庖丁芻議》麽?也許三皇兄有一顆做厨子的心。他們的皇叔睿王秦渭,不是好音律,一心想成琴師麽?但,真是這樣麽?更有可能是一種僞裝吧?

秦珩思索片刻,方問道:「三皇兄想學做菜麽?還是想吃哪一道菜?」

秦珣一噎,他能說他只是隨便看看?這一個月他換了好幾本書了,先前在宮外淘的書都看完了,這本菜譜是隨手拿的。老四對他所看的書好奇,那就大大方方讓老四去看。

皇兄沒有回答,秦珩繼續誠懇問道:「我記得景昌宮沒有小厨房,去禦膳房做菜,不大方便吧?」

秦珣目光轉冷,他何時說過,他想去做菜了?

秦珩仿佛沒有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這樣吧,皇兄,章華宮有小厨房。什麽時候,皇兄想做菜了,或是想吃什麽了,儘管來章華宮就是。咱們兄弟,不用見外。」

她越說越誠懇,秦珣壓下怒氣,輕笑一聲,踱步上前。兩人書桌相距不過數尺,他只行了數步,也不真正走近,長臂一身,就從秦珩桌上撈起了菜譜,隨口應道:「行啊。」

他轉身欲走。

「皇兄,書能借我看看麽?」秦珩忽然開口,有點不好意思,「章華宮的厨子,也就幾道拿手的菜,我都吃膩了,讓他們做些新鮮的。」——麗妃新喪,她要表示孝順,在飲食上也頗多忌諱。

秦珣身形微微一滯,只「嗯」了一聲:「隨你。」便又將書擲了回去。

册子飛來,秦珩沒有去接,而是續道:「那,我能邀請皇兄去章華宮,跟我一同用膳麽?」

秦珣回頭,看向一臉希冀的四皇弟。——老四幷沒有去管菜譜,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些期待,有些忐忑。

他忽然就悟了,心說,原來如此。說了半天,正題在這兒,不就是想邀請他用膳麽?還又借書,又論厨藝……若是他今日看的閒書不是菜譜,不知她會怎樣拐到這個正題上。

秦珣勾勾唇角:「也好。」

「真的?那太好了!」示好了一個多月,終於有了親近一些的機會。

秦珣目光幽幽,有點費解,只是一頓飯而已啊。

回到章華宮,秦珩請三皇兄上座,吩咐厨房整治一些菜肴,她則先陪三皇兄喝茶閒坐。

秦珣不開口,秦珩也不好幹坐著,就主動找了話題:「下個月是皇祖母千秋,三皇兄說,我準備些什麽好?」

正在飲茶的秦珣脫口而出:「你往年都準備什麽?按往年來就是了。」

秦珩微微嘆一口氣:「今年同往年不一樣的,父皇不是說大辦麽?還允了皇叔回來。我總不好再寫千壽圖。」

聽到千壽圖,秦珣忍不住唇角勾起。去年太后千秋節,老四呈了千壽圖上去。一千個壽字,也怪不容易。他想,也只有老實人才能想到這笨法子。

她確實有個皇叔,睿王秦渭,寇太后的親子。先帝子嗣綿薄,且多數夭折,只有宮人所出的皇子秦瀚,被無子的皇后寇氏養在膝下,後立爲太子。但是誰都沒想到,寇氏年過三旬始妊,生下了皇子秦渭。然而此時東宮已立,秦渭雖是中宮嫡子,却也與皇位無緣。

先帝駕崩時,秦瀚已經成年,助力不少,而秦渭尚年幼。寇氏一力支持秦瀚繼位,她的親生兒子秦渭被封爲睿王,還未成年就去了封地,多年未歸。

父皇繼位十餘年,對寇太后極爲恭敬,幾乎從不違拗,對幼弟也有幾分愧疚。今年寇太后生辰,父皇說服皇祖母,下旨召睿王回京爲母祝壽。

算起來,皇叔是該到了。——提前半個月,還能跟皇祖母共度中秋。

「你以爲呢?」睿王秦渭沒好氣道,「難道現在皇宮裡誰都可以自由出入了不成?」

秦珩沉默了一瞬,恭敬施禮:「侄兒見過皇叔。」

「嗯。」睿王點頭受了她的禮,端著架子,「小子,我問你,你在谷陽宮門口晃來晃去做什麽?」

「幷沒有晃來晃去。」秦珩小聲辯解,「侄兒本來要去景昌宮找三皇兄,聽到塤聲,就多站了一會兒,不知道皇叔在此。皇叔何時回的京城?爲何會在這裡?」

睿王雙手負後:「今日剛到,來給母后請安,有些近鄉情怯,就先在這兒先待上一會兒。怎麽,難道本王做什麽事,還要向你小子禀報不成?」

秦珩心中暗嘆,這個皇叔脾氣不大好,說話語句也甚是單調。才說了這麽一會子話,他竟用了兩次「難道……不成?」她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來:「不是,侄兒不是這個意思……」

她臉色發紅,額上也有薄汗,看上去慌亂而又無措。

憑幾句話就相信了他的身份,因爲他的質問而緊張至此,睿王心中輕視的同時,又感到好笑。他正要說話,目光微轉,看到寇太后身邊的溫公公正朝這邊小跑而來:「哎呦,王爺,您怎麽到這兒來了?正說著話呢,一眨眼就不見了。教老奴好找啊!」

秦珩瞧瞧皇叔,又瞧瞧溫公公,默默低下了頭,第一次發現溫公公會翹蘭花指。

睿王指一指秦珩:「本王看見侄兒,說兩句話,溫公公緊張什麽?」

溫公公這才注意到四殿下,忙施禮:「四殿下也在啊。」他又轉向睿王,一臉焦急:「王爺快隨老奴去吧,莫教太后等急了。」

睿王不置可否,衝秦珩擺了擺手:「罷了,你去吧。你去見你皇兄,本王也該去見本王的皇兄和母后了。」

秦珩恭敬行禮:「侄兒告退。」

睿王揮手,直到那個背影消失不見,他才又瞧了瞧手裡的塤:「還算有幾分見識,知道是難受。」

「王爺說什麽?」溫公公沒聽清。

「沒什麽。」睿王抬頭,看一眼天上的太陽,與皇帝如出一轍的鳳眼微微眯起,掩住了眼中複雜的情緒,「走吧!」

十多年了,他終於還是回來了。

秦珩告別睿王,深吸一口氣,繼續前往景昌宮。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這個皇叔,跟她想像中的大不相同。

她近來常常到景昌宮,景昌宮諸人對她幷不陌生她,也不阻攔,直接放行。她信步走進,一抬眼,就看見了在院中習武的三皇兄秦珣。

秦珣正在打拳,身手矯健,動作靈活,輕便的夏衫隨著他的行動輕輕飄動,瀟灑靈動。

秦珩不便打擾,就站在樹蔭下。待他結束才上前默默遞上了帕子:「皇兄,擦擦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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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意外看到四皇弟眼中的敬佩與心疼,秦珣「嗯」了一聲,接過帕子,胡亂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汗,本要直接將帕子遞還給秦珩,心念微轉:「洗了再還你吧。」

「嗯。」秦珩點頭,一條帕子而已,不還也無所謂。

「你找我有什麽事?」秦珣一面往殿中走去,一面說道。老四常來找他,每一次都能一本正經地說出一兩個理由來。

秦珩道:「不瞞皇兄,過幾日是皇祖母的壽辰,我準備的賀禮是一副觀音祝壽圖,還沒裝裱。我想著……」

「找人送到宮外裝裱一下就行,這有什麽難的?」說話間已經到了內殿,秦珣招呼弟弟坐下,命人上茶。

秦珩臉上露出一點遲疑:「可是……」

「你想自己出宮裝裱?」秦珣看她神色,猜出了她的心思。

秦珩赧然:「是,皇兄真聰明,一猜就中。」

秦珣扯了扯嘴角,你心思都寫臉上了,我再看不出來,就是傻了。他咳嗽一聲:「你來找我,是要我陪你出宮?」

秦珩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麻煩皇兄……」

「知道麻煩還來找我?」秦珣挑眉,果然看到了四皇弟臉上極力遮掩的失落無措,他輕嗤一聲,「不過,誰讓我是你皇兄呢?你回去拿上你的畫,我換身衣裳,咱們一起出去。正好我也有點事情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