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知曉,自家少夫人不許她多言,可她仍是不平。
她們姑娘曾經是京都城裏數一數二的貴女,即便是性子內斂沉穩,在那些個聚會上不願出風頭,也依舊有着讓人驚豔的才氣。
後來若不是陰差陽錯救了這李家少爺,在姑娘極其傷心的那些日子,被他日日追着感恩,後又以一幅畫博得了姑娘的注意,她們家姑娘,斷不會因此動搖,嫁到李家。
夏荷還記得這李家少爺求娶時的模樣,信誓旦旦地說定會對姑娘好,也必定不會納妾,還說此生得一佳人,足矣。
可如今不過一載,她家姑娘便已經在這瞧不見前路的後院裏一點點冷了心,還被那麼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嘲諷。
真是可笑。
“姑娘,您何苦這般委屈自己?”
夏荷顧不上規矩,連少夫人也沒喊,生怕自家姑娘又因着禮數而將自己困住,忍不住出聲道:“若是夫人她們知曉您受了這麼多苦,她定是會來替您撐腰,還有三姑娘,她最是心疼您……”
“誰說我要委屈自己?”
沈桃微起身行向銅鏡,鏡子裏的自己確實少了些曾經的光彩,但也算不得頹然和落魄。
“這樣的事,不足以讓母親他們替我擔心。”
“那姑娘您打算?”
夏荷蹙眉,見雪梅去關上了門,這才壓低了聲音繼續道:“若那喜兒日日都這般,這李家奴僕,往後怕是更難管教,且那些人怕是都會以爲,您不迴應,是忌憚她。”
“她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對我不敬,等的就是我怒火中燒,去尋她麻煩,給她立規矩。”
沈桃微想起李遠成和喜兒的兩張臉,只覺胃中翻涌。
“如今她佔着李遠成的寵愛,又有我這位婆母的撐腰,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怎麼都摸不到我這正妻的位置,自然心中不忿。”
聽見眼前的姑娘直呼李家少爺的名字,夏荷只覺有些奇怪。
但眼下容不得她細想。
“您可是李家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肖想您的位置!”
“正因爲她要不到,所以她才用那些個話來激怒我,等着我去責罰她,等着我去李遠成跟前鬧,好換來李家人的不喜。”
“奴婢不明白,再如何,李家也不可能爲了她同姑娘您真撕破臉,她難不成還想着……”
“興許鬧多了,我這少夫人的位置便會開始不太穩當,畢竟這往後的事,誰知道呢。”
沈桃微輕嗤,冰冷眉目透着不屑。
見慣了父親對母親的愛,再見如今的李遠成,只覺可笑。
她確實要爲了穩住這少夫人的位置而算計,可那斷不會是爲了這個只會責備她的男人,而是爲了她沈家女的名聲。
即便要鬧,也要等她的桃溪親事落定,選了好人家,不受她的名聲所累。
“可姑娘這樣一直忍着,要忍到什麼時候才能……”
“不同她鬧,不代表要一直忍。”
沈桃微回過神,看向今早讓雪梅挑出來的帖子,“我說不得她,不代表旁人說不得,而想讓她的‘好’名聲快點傳開,自然少不得一場賞花宴。”
沒有哪位夫人真心容得下妾室,尤其還是這種心思頗多,慣愛惹是生非的主。
正如她一開始算計的那般,屆時喜兒和李遠成的“好”日子,纔剛剛開始。
而她,會成爲最大度的少夫人,在喜兒被厭棄之後,立馬會替李遠成補上想冒頭的姑娘,無人尋得到她半句不是。
沈桃微瞧着銅鏡中那雙淡漠的眼,有些陌生,有些疲憊,但更多的卻是坦然和平靜。
她曾經是想好好和李遠成過下去,替他生兒育女,打理後院。
他若是有錦繡前程,她便陪他慢慢往上走,他若是平平淡淡,她也不會去在意那些滔天權勢。
她甚至還有些愧疚,對李遠成。
因着她的心,在認識他之前,曾有過別人的影子。
那人光風霽月,風姿出衆,有一身的本事,卻從不願爲誰停留。
她其實想等他的。
那時她每月都會給他寄東西,書本畫卷,甚至有時是喫食玩物,從未提過半句喜歡,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原來那就是喜歡。
但他好似什麼都明白,一封書信,斬斷了她所有的期盼。
沈桃微以爲他只是不想被困住,直到那人離開京都後的第二年,她才知曉,原來他的心上人,早已追了過去。
後來她便狠心捨棄了所有的心動。
再後來,她無意中救下了被馬踩傷的李遠成,從此便被他日日攔下,爲報救命之恩。
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一年。
大抵是心裏乾淨了,在瞧見李遠成的那幅畫後,她忽然便心軟了下來。
少年的愛意衝動而炙熱,而她,也以爲她終於等到了該等的那個人。
“少夫人,那這帖子可要給三姑娘送?”
夏荷的聲音打斷了沈桃微的思緒。
她回神看她,聽見這話,搖了搖頭。
“這樣的事,不要讓桃溪碰。”
……
沈桃溪在府中老實待了幾日,久未落筆的畫技相較以往有些生疏,但若旁人來瞧,定是會驚歎她的技藝。
“姑娘畫的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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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盞端着糕點進了書房。
這一年裏姑娘極少來這處,連原本放在屋中的古琴,也因着搬到了書房而落了些許灰塵。
如今爲了作畫,姑娘像是又回到了曾經,每日都要來坐上一坐。
“總覺畫得不順。”
沈桃溪搖了搖頭,越看越不滿意,“若是大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能瞧出來哪裏不對,不至於讓我去師父跟前捱罵,瞧他老人家兇悍的神色。”
“姑娘可別給王爺潑髒水了。”
金盞忍笑道:“王爺對姑娘這般溫柔都算得上兇悍,那大少爺早就被王爺罰得遍體鱗傷,起不來身了。”
“你如今倒是越發膽大了。”
沈桃溪故作氣惱輕哼,嚇唬道:“不護着你家姑娘,倒是敢替謝瑨說話,你可不知他兇起來的模樣有多嚇人,我夜裏每次夢見都會……”
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隱約遮住了沈桃溪的話。
而後便是玉簪略顯忐忑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姑娘,王爺來了。”
王爺?
沈桃溪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下便從椅子上起了身。
除了謝瑨,還能有哪個王爺,能在青天白日來她的院落?
可是在自家說人壞話被抓個正着,這天下,大抵也沒幾人有她這樣的好運氣。
“你晚上夢見會如何,出來同本王好好說說。”
謝瑨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但一句本王,約莫還是有些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