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發佈時間: 2024-09-24 04:3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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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教導

好像也不難嘛。

皇帝登時來了精神, 去翻看下一張。這是另一個動作了, 很明顯能看出來, 這個動作同方才那個是緊緊相連的。

他心說有趣,這小人畫的雖然不大好看,但是這動作倒挺流暢。他閒著無事, 連續翻看了好幾頁,暗暗記在心裡。

把圖紙放到一邊, 他試著將記下來的動作演示了出來。

皇帝還沒說什麼, 旁邊的太監已然出聲讚道:“皇上真是龍虎精神,威猛異常啊。”

白了太監一眼,皇帝並不把這溢美之詞放在心上。不過活動活動筋骨, 似乎也不錯。

皇帝開口道:“走,拿著這秘籍, 隨朕去外面走走。”

太監忙阻止:“皇上, 外面冷, 皇上要保重龍體啊。”

皇帝嗤笑一聲:“別廢話, 走吧!”

雖然是正月,可是天朗氣清, 陽光正好。去外處走走有何不可?而且, 他前幾日見東宮的宮女在外面跟著太子妃學功夫, 一個個都神采奕奕。他難道還比不得一群女子?雖說他稱病教太子監國,可他身體真沒差到那個地步。

找了塊空地,皇帝命太監捧著秘籍,站在皇帝數尺開外, 口中數五個數後,翻到下一頁。他則自己跟著畫上的動作比劃。

阿芸給的“秘籍”其實是她修改、簡化後的動作,比之原本的功夫要簡單很多。

這動作對皇帝而言,雖然有些難度,但並不是完成不了。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有點挑戰性更有意思不是麼?

皇帝正玩兒得高興,忽有太監通報說是五公主求見。皇帝正要停下動作,命五公主進來,就聽得襄城公主一句“父皇——”

這丫頭竟然已經來了。

五公主一眼就看到了太監舉在手裡的“秘籍”,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驚喜地道:“父皇,這是從哪裡來的?”

皇帝皺眉:“怎麼了?”

五公主喜道:“這不是嫂嫂的秘籍嗎?怎麼父皇也有?父皇也在學武嗎?可會飛簷走壁?會千里飛行……”

皇帝已經習慣了她近來老成的樣子,猛然聽得她嘰裡呱啦一番話,不覺皺了皺眉,聲音也冷了下來:“什麼學武?就是閒著玩玩兒,打發時光罷了。”

五公主撇了撇嘴,有些得意的樣子:“父皇,兒臣也想跟著嫂嫂學武,也還學了一點呢。”

“哦?有什麼變化沒有?”皇帝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這個……”五公主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有點委屈,“父皇欺負人,這才幾天嘛。要說變化,還真有……”

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有些赧然:“就是……吃的,比以前多了。”

皇帝一怔,繼而哈哈大笑:“沒事,你是金枝玉葉,朕還養得起你。”

他這個女兒胃口向來不大好,宮中御廚做的美事,她也只吃一點就放下了。以前有太醫委婉提過,說是富貴病,不是吃藥能解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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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知道富貴病,可他又不能真教這個女兒下田插秧。他平素對五公主還算縱容,那回她想出宮,他也沒攔著,未嘗沒有存著教她多走動走動的心思。

五公主畢竟是姑娘家,很介懷別人說自己吃的多,她生硬地轉移話題:“父皇練了多少了?”

“唔……”

五公主拉了父親的袖子,繼續說道:“兒臣有不懂的,可以向父皇請教麼?”

比起讀書練字學規矩,還是學功夫自在點。

皇帝一怔,心說,當然不行,朕又沒學這個。但是面對女兒孺慕而又期盼的目光,他到底還是遲疑了一下,沒直接拒絕,而是說道:“問你嫂嫂就是了……”

五公主聞言神色微黯,她鬆開父親的袖子,微微低下了頭,輕聲道:“這樣啊……那好吧。”

皇帝雖然最寵愛太子,可是對這個小女兒,也不是沒有感情。他又憐惜她年幼喪母,乖巧伶俐,心裡一軟,莫名說了一句:“也不是不可以問朕……”

他心說,他近來不大管政事,本就閒著,陪陪小女兒,似乎也不錯的樣子。難得看她高興。只是要教導她,他自己就少不得多看看,多練練了。

五公主大喜:“多謝父皇,父皇對兒臣真好。”

小女兒孺慕的眼神看得皇帝心情舒泰,他“嗯”了一聲,又道:“只是朕也沒怎麼學過,未必能指點你多少。”

五公主反駁:“才不是呢。父皇英明神武,文治武功都很厲害。這世上就沒有能難得到父皇的事情。”

“小馬屁精!”皇帝笑罵一句,但心裡確實很舒坦。他平時也指點過女兒功課,她覺得她父皇厲害,也在情理之中,不是麼?

五公主此番來尋找皇帝,是想在上元節出宮,希望父親能同意。

然而皇帝拒絕了:“上元節人太多,等你大些再去。”

“可是兒臣已經很大了……”五公主不服氣,“皇兄就出去玩兒過。”

皇帝神色不變:“你也知道那是你皇兄,你跟他並不相同。”

五公主到底不敢跟父親強爭,她只能悻悻退下,心裡暗暗想著,若我比皇兄厲害,或者我再大幾歲,父皇還會這般約束我麼?

對太子妃所謂的“秘籍”,皇帝原本只是想試試玩玩兒,打發時光。但是因為答應了五公主,想著君無戲言,就一定要練好。不然怎麼指點女兒?

皇帝看似性格溫和,實則十分堅韌,他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就努力在練習“秘籍”上的動作,只是苦於無人指導,效果不算特別好。

他白日裡練功費神費力,夜裡按著太子妃所說的法子入眠。連著睡了幾夜好覺,不但氣色變好,連飯量也增大了。

甚至有一日,太監小李子在他身後時,他竟然能發起一招,直接將小李子撂倒在地。

小李子跪趴在地上直呼萬歲。皇帝雖然知道他有誇張的成分,但是確實覺得自己比先前厲害一些。

沒有人不嚮往強大。皇帝看到效果,心裡歡喜,乾脆教人召了太子妃過來。

謝凌雲正月裡忙著教授宮人武藝,閒時繼續研究。聽聞皇帝傳喚,她有些意外,但還是換了衣衫,去見皇帝。

她剛施了禮,皇帝就溫聲道:“坐吧。”

謝凌雲依言坐下,她看皇帝氣色比前些日子好些,也為他感到高興。

皇帝先問她宮中生活如何,可還習慣;又問她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再問她宮中可有人不服管教……

謝凌雲一一答了,感謝皇帝的關心。她有點納悶,皇帝找她,就是為了拉家常麼?

約莫過了兩刻鐘,皇帝才終於說到了正題上:“阿芸,你來給朕看看,這個動作,怎麼連?”

“啊?”謝凌雲怔了怔,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直到皇帝拿出了她獻給皇帝的冊子。她看了皇帝一眼,神色複雜。

皇帝臉上有輕微的尷尬之色,他咳了一聲,說道:“五公主想讓朕指點她,可是這裡,朕覺得是不是有點問題?”

肯定有問題,要是沒問題,他能一直練不會?!

謝凌雲恭敬接過,認真瞧了瞧,回道:“沒問題啊。”

“怎麼沒問題?”皇帝微急。

謝凌雲放下冊子,自己輕鬆演示了一遍:“可以的。”

一旁的太監暗暗扶額,心說太子妃真實誠,皇上說這裡有問題,是說他看不明白。你一個勁兒強調沒問題是什麼意思?!

皇帝沉著臉,沒有說話。

謝凌雲想了一想,又道:“要不,兒臣從頭到尾,演示給父皇看一下?”

皇帝“嗯”了一聲。

偏殿地方不算特別大,謝凌雲身上的衣衫也挺繁瑣。不過這些動作,她使出來,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好教皇帝看的清楚。

皇帝認真瞧著,暗暗記在心裡。

謝凌雲收勢,又對皇帝道:“父皇,動作要領和注意事項,這邊寫的也有。”她頓了一頓,眼睛一亮,又道:“父皇能給這功夫取個名字麼?”

“什麼?”皇帝一愣,“它沒名字?你不是叫他秘籍麼?”

謝凌雲一笑:“秘籍那算是名字?是大家瞎說的。正要請父皇命名呢。”

皇帝心想,這功夫若將來有一天傳揚四海,的確是需要一個響亮的名字。他沉吟一番,說道:“朕記得你當日曾化名薛凌雲,在軍中教習武藝……”

謝凌雲聽聞舊事,心底莫名一慌,忙道:“是。當日瞞著身份,還請父皇恕罪。”

皇帝擺一擺手,說道:“不必害怕,朕若真想怪罪,你覺得你還能做太子妃麼?”

謝凌雲一笑,心說紀恆說的沒錯,父皇果真很疼他們。

皇帝續道:“你既化名薛凌雲,不妨就把這功夫命名為凌雲拳吧?”

“啊?”謝凌雲呆了呆,“凌雲拳麼?”她覺得叫“凌雲拳”聽著怪怪的,可這是她自己主動請求皇帝命名的,她又不好反悔。

皇帝笑道:“對,凌雲拳。你創的功夫,就叫凌雲拳,有何不可?”

只可惜阿芸是女子,閨名不好示眾,就用化名好了。

謝凌雲只得道:“多謝父皇賜名。”她心想,要真傳出去,教民眾學習,也能說是皇上賜名。

皇帝只笑了一笑,重又問起自己不懂的地方,只說是替五公主問的。

謝凌雲心中狐疑,卻還是耐心解釋。

皇帝將她所言牢牢記在心裡。

謝凌雲告辭離去後晚間跟紀恆提起此事,紀恆一個勁兒直笑。謝凌雲不解,問:“你笑什麼嘛!”

紀恆擺擺手:“沒笑你,沒笑你。”

阿芸不敢肯定,他卻是能肯定的,父皇自己也在練武呢,還假托是代五皇妹垂詢。

“那你笑什麼?”

紀恆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說道:“我笑阿芸好看,笑阿芸厲害……好了好了,不逗你,父皇這是在練武呢。”

身為人子,他也希望父親能身體康健。不管這功夫是否有用,父皇多活動活動,總歸是好的。

皇帝習武數月後,攬鏡自照,發現自己面色紅潤,精神頭確實比之前好很多。再對被他命令著跟他一起習武的小李子,他發覺自己比小李子進步快多了。

——他不知道,謝凌雲教他的呼吸吐納之法,其實是天辰派入門的內功方法。天辰派內功一絕,無需每日打坐幾個時辰,只要一呼一吸之間方法正確,就能調好內息。所謂睡夢之中也能修煉內力,就是如此。

皇帝練的時日尚短,體內並沒有形成內力,但是呼吸均勻,內息順暢,以氣養體,身子骨就比先前硬朗。

況且他還能指點五公主,看著小女兒個頭增高,飯量變好,他也心情頗佳,對所謂的“凌雲拳”就多了幾分推崇。

太子再提起民間習武一事時,皇帝想了想,就同意了。當然,他這次不僅同意,還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紀恆不料父親這般熱情,不免有些意外。

卻聽皇帝說道:“我朝幅員遼闊,人口又多。連讀書都不能全民推行……”

紀恆打斷,說道:“父皇,學武跟讀書並不相同。有些窮苦人家買不起筆墨,但是學武不需要成本。”

皇帝擺擺手:“朕不是說這個,朕是說,得想可行之法。”

紀恆笑道:“孩兒的意思是,就像是邸報那樣,把這功夫發放到各州縣。只是,所學之人,終究有限。”

有不少老百姓整日擔憂的是養家戶口的問題,恨不得住在莊稼地裡,他們未必願意花費光景在這武功上。

皇帝點頭:“朕就是這意思。”

“所以,兒臣又有其他想頭。”紀恆給父親倒了杯茶,說道,“除了增設武試,還能在各州縣贈設教習師父,發放餉銀。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肯定會有人衝著餉銀習武的。”

他們的目的是想讓百姓身體康健,最好能全民皆兵,不懼夷狄。而且他想的不止是這一代,而是世世代代不懼外辱。

皇帝笑了笑,說道:“再商議一下,此事也不急在一時。各州縣的教習師父,現下還沒影兒呢。”

紀恆點頭稱是。他心說,教習師父其實也好找。阿芸親自傳授就行了,只是又要辛苦阿芸了。

其實,這種事情對謝凌雲而言,哪裡稱得上辛苦?相反,她歡喜得很。

“是要先教了軍中將士,再由軍士去教百姓嗎?”謝凌雲問。

紀恆點頭。

謝凌雲猶豫了一下,說道:“紀恆,我有一個念頭,可能有點傻,至於行不行,你先聽一聽。”

紀恆好奇:“是什麼?阿芸只管說。”

謝凌雲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希望能學武的百姓,不僅僅是男的。我希望女子也有學武的機會……”

紀恆挑眉:“百姓自然有男有女。”他心想,若是婦人體格健壯,生下的子嗣也會更健康。只是姑娘家大多嬌嬌柔柔的,未必會願意學武吧?這天下像阿芸的姑娘並不多。

她看紀恆一眼,心知他沒有全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就繼續說道:“我知道女子不能科考,不能當官,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能多走一步,不能多說一句話,這日子其實不好過……”

她嘆了口氣,心想,姑娘要是有不遜於男人的本事,日子會好過很多吧。

她想起她和謝萱,有人要推她入河,她能輕鬆自救。可是謝萱被孫叔寧抱了,就只能嫁給他。若是謝萱身負武功,一掌打暈喝醉的孫叔寧,哪裡還會有後面的事情?

女子本弱,理當自強。

紀恆聽她感嘆日子不好過,心中一澀,說道:“阿芸不用受這些……”他答應過她的。

謝凌雲斜睨了他一眼,說道:“我不是說我。”

她這段日子不出宮門,不是囿於宮規,而僅僅是因為她忙著教宮女習武的事情。

紀恆笑一笑:“過一段日子,我陪阿芸出門。”

謝凌雲扁了扁嘴:“你忙你的,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忙。”她要真想出去,用不著他作陪的。她想了想,將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訴紀恆。

她思忖著紀恆多半會覺得驚訝,難以置信,或認為她離經叛道。

然而紀恆聽後卻是長久的沉默。

謝凌雲小心覷著他的神色:“你也覺得我說的不對?”

紀恆沉吟半晌,緩緩搖頭:“並不。”

誠然他覺得阿芸說的話怪異,可他想了一想,竟然認為不是毫無道理。世人對女子多苛責,阿芸身為女子,自然感受更深。——儘管阿芸是個特殊的姑娘。

謝凌雲笑了笑,為紀恆的那句“並不”。

紀恆輕聲道:“阿芸,你放心。”

你的話,我會考量。

他終是年少氣盛,一心想有個全新的盛世局面。他希望大齊對外不畏強敵,在內百姓富足和美。如他對阿芸所說,他的百姓,有男也有女。

謝凌雲聽紀恆的話,認真教授人“凌雲拳”。她聽紀恆說,這些人學好後,是要去全國各州縣教導老百姓的,她要好好教,馬虎不得。

這些徒弟是紀恆挑出來的,一個個身形健壯,俱是軍士出身。

謝凌雲上輩子聽人說過“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是說當兵的,大多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這輩子接觸的軍士都還不錯。或許是在皇城腳下,他們雖然武功不濟,但是論體格,還是比普通老百姓要強上很多的。

這回教導武藝是在皇城的耀武台。謝凌雲依著先時的習慣,換上男裝,戴上面具,重新做回薛壯士。

只是她有點發愁,她如今又長了兩歲,身量抽長,胸前也鼓鼓囊囊,需要好好遮掩一番才能以假亂真。不過好在這一回招式簡單,她不必近身指導,更多是演示,也不用太擔憂。

這群軍士多是出自京畿大營,對武功高強的薛壯士印象深刻,甚至頗為崇拜。再次見到久違的薛壯士,不由歡呼出聲:“薛壯士!薛壯士!”

聲音響亮,震耳欲聾。

謝凌雲有些恍惚,眼窩一熱,差點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