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上的帝王有一瞬的詫異,隨後深沉目光定定地落在謝瑨身上。
這一刻,仿若脫離了君臣二字,他只是他的舅舅,也是他母親曾經最在意的親人。
可這樣的溫情終究只有一瞬。
君臣二字早已刻進了帝王心底,這天下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和事,都像是潛伏在暗處的蟒,讓他無法放下心來。
即便謝瑨身上有那人的影子,曾經照耀過他無數的漫長歲月。
“往常提起婚事,瑨兒向來都是推拒,如今又是三年,瑨兒這般開口,該是有了心儀之人。”
帝王笑道:“看來今日這場家宴,倒是用得剛剛好,只是可惜了孫家姑娘,同我們瑨兒,少了些緣分。”
“陛下說的是。”
皇后接過話,垂下眸子掩住了神色。
謝瑨有了心儀之人,以常寧的脾氣,竟然沒來她宮中大鬧。
只是不管如何,這人若是不起眼的姑娘便罷,若是茂兒的政敵之女,她是無論如何都會毀了這場婚事。
“瑨兒的性子向來沉悶,可別嚇跑了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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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擡頭時,皇后眉眼都是笑意,滿眼溫和喜慶,“還不快說說,究竟是誰家姑娘,能得了我們瑨兒的看重。”
“望陛下和娘娘恕罪。”
謝瑨幽邃的黑眸因着憶起那張驚慌失措的臉,而有了片刻的溫柔劃過,但隨後,便又是冷沉淡漠的神色。
“臣母親還在時曾說起,往後若是有了心上人,定要等姑娘家點頭,纔好對外頭開口。”
謝瑨昳麗眉眼微微揚着,擡眸對上高位之人的目光,仿若無狀,可桀驁之下,卻又是坦然的語氣。
“如今小姑娘還不太能接受臣,還請陛下和娘娘,恕臣暫不能提。”
許久未聽謝瑨提起他母親,廳裏的人皆變了神色。
帝王神情怔愣,似因着那句要等姑娘家點頭,憶起了其他。
而一側的皇后下意識看了眼高位上的人後,臉色有一瞬的失控。
許久,思緒飄遠的帝王回過神,目色有些許疲憊,“你母親說的是,她向來替人想的多,也最是心善平和。”
一頓午膳到後頭又恢復了沉默。
衆人神色各異,唯獨謝瑨,仿若並未瞧見帝王不同於往常的神態。
即便瞧見了,他也不在意。
離開時,皇后讓人贈了一套姑娘家的首飾,讓他拿去討人歡心。
謝瑨掀眸掃了一眼,知曉皇后是想借此打聽是哪家的姑娘,還想順勢示好,彌補昨日他和二皇子李茂的關係。
可他怎麼會讓這東西戴到小姑娘的身上。
當着帝王的面,謝瑨開口便是拒絕,而後告辭離開了宮中。
皇后臉色有些難堪,偏陛下離開時,面上有一瞬即逝的讚賞,讓她說不得半個字。
“主子。”
石青領回自己的長劍,大步跟上了自家主子,不解道:“主子適才那番舉動,怕是會惹來皇后娘娘的不滿。”
“無妨。”
謝瑨道:“你以爲今日這頓午膳,爲何會在皇后宮中?”
“屬下不知。”
石青想了想,皺眉開口:“難不成,是陛下爲了昨日之事,在替二皇子撐腰?”
幾位露頭的皇子裏,大皇子最得陛下看重,二皇子是宮中嫡出,這兩人,有着其他幾位沒有的優勢,讓不少觀望之人不敢輕易站隊。
而如今皇上對皇后和淑妃的態度,便代表着帝王對這兩位皇子的打算。
謝瑨聽罷輕笑一聲,直到瞧見自己的大馬,他拿過繮繩,才漫不經心地開口:“真要撐腰,今日這‘家宴’上,便會有他們兄妹的身影。”
不過是做給外人看,故意晃人眼罷了。
石青垂頭聽着,半晌才恍然,“屬下明白了,那主子眼下可是要直接回府?”
“不急。”
謝瑨翻身上馬,看着宮道上鬼鬼祟祟的太監,握緊繮繩,“先去外頭轉轉。”
遛完宮裏的人,纔好去沈府,瞧瞧他的心上人。
……
沈桃溪回府時已經臨近傍晚。
原本只是同趙語枝去珍饈閣用個午膳,誰知卻被趙夫人瞧見,拉着去賞了一場花,還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她感激趙家對她的勸慰。
相比曾經她更在意的清遠侯府,不曾說過多少好聽話的趙夫人,反倒更像是替她操心的長輩。
思及此處,沈桃溪正想去同母親說一說體己話,可剛踏進府邸,便見母親身側的雲水迎了上來,福了福身子。
“姑娘可算是回來了。”
“怎得了,可是母親有事尋我?”
沈桃溪停下步子,想起今日出府前的事,蹙眉看向了三房的方向。
“姑娘莫急。”
雲水趕忙道:“是淮西王適才來了府中,此時大少爺招待着,正在夫人的院子,夫人的意思,讓奴婢來這等着,若等到姑娘回來,讓您過去請個安。”
“師,師父來作甚?”
沈桃溪有些怕來人提起昨日的事,畢竟連她大哥都不知,她和謝瑨,有了旁人眼中的“肌膚之親”,怎麼想都覺忐忑。
“奴婢也不知,但聽聞是爲了大少爺,”雲水壓低了聲音道:“還有一些老爺託着王爺送回的消息。”
聽到這,沈桃溪暗自鬆了口氣。
一抹複雜的心緒升起,覺得自己過於謹慎。
“我這就過去。”
“是。”
丫鬟垂頭側了側身子,等着沈桃溪先行,只是這步子還未行上幾步,兩道頎長身影便出現在了路前頭。
“師父,大哥。”
沈桃溪停了下來,乖乖開口。
爲了讓自己顯得和平日一樣,她還刻意擡頭對上了謝瑨的視線。
“腳可好了?”
“好了好了,”沈桃溪連連點頭,“本就無事,昨兒便好了。”
謝瑨見她這裝出來的冷靜,心裏笑了笑,忽而生了心思,側頭看向送他出來的沈煜白,“那幾位老先生同你說的話,你好生記下,如今你傷勢還未好全,出府的路,讓桃溪陪着便是。”
“我……”
聽見眼前的姑娘開口似要拒絕,謝瑨眼睫低垂,只是轉而又擡眸,將目光落回了她身上。
“不願也無妨,沈府這條路,本王記得清楚。”
男人挺拔身姿站於餘暉之下,玄衣冷沁,滿身氣勢,強大到好似不屬於此處。
可這樣的謝瑨,偏生在說出無妨後,瞧向她的眉眼閃過一瞬的落寞和自嘲。
沈桃溪心裏一慌,竟在這一雙黑眸中,瞧見了他從未展露在人前的脆弱。
這不像是謝瑨該有的神色。
憶起白日她在外頭聽見的那些消息,沈桃溪再也說不出其他。
“願意的,大哥你回去吧,我送師父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