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116章

發佈時間: 2024-09-19 06:4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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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幽會(上)

翡翠正要說話,瞧見雲初專注地聽起來,就微微一笑,也跟著靜靜地聽起來。琴音悠揚婉轉,如鳴泉飛濺,繁花簇錦,繼而又細雨蕭蕭,纏綿悱惻,聽得眾人皆斂心靜氣。

“這是什么曲子,意境真美,纏綿中帶著淡淡的傷感……”如煙忘情地說道,“讓人聽了,有種難舍難棄的悵然……”

“這就是柳大師的名曲《黎神賦》,講述的便是黎神乘風歸去前對那段塵世情緣的難舍難棄……”翡翠笑看著雲初,“這不算什么,都說董夫人的琴音勝過瑤池仙樂,要是用您的獨幽來彈,那意境才美呢……”

如煙不知雲初有這么高的琴藝,更不知她還有一把獨幽琴,就詫異地看向雲初,雲初則心一動。

黎神賦!

她想起了一直被她藏在枕下的那本譜子,是陸軒送給她的,不認識古琴譜且只會彈鋼琴的她,從沒研究過那首譜子,不想竟有這么美的意境,這樣的寓意。

陸軒!

能把這曲子彈得這樣的入情,一定是他。

想起昨日在頤壽堂門前匆匆的一見,一陣從沒有過的悸動,雲初的心撲撲地跳起來,抬腳就向外走,全忘了問翡翠一個小丫鬟怎會知道這首名曲。

如煙、如意雙雙追了上去: “四奶奶,您這是要去哪兒?”

沒有跟著去追,翡翠扭頭吩咐小丫鬟好好守在屋里,不許亂走,抬腳回了頤壽堂。

循著琴聲,雲初轉過一個月亮門,果然,前面碧波蕩漾的水榭邊,一習白衣,如玉樹臨風,不是陸軒是誰?他溫文儒雅地盤坐在古琴前,修長的五指在弦間跳躍,流淌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斷腸……

扶住柱子,雲初輕輕地喘息著,凝視著他眉宇間那股淡淡的清氣,那專注的神情,那深邃如黑潭般的眼,這光景,仿佛幾世前就曾有過,桃花樹下,她靜靜聆聽,他專情地彈奏,片片桃花在風中輕舞,只為她和他……

猛然,陸軒手指一滯,他回頭望去。

再一次四目相對,他笑,她也笑,晶瑩的眼底,笑意一點點地放大。

陸軒一把推開古琴,站起身來,生怕用了力,這夢境便會破碎般,輕輕的,他一步一步來到雲初面前。她依舊一身素白,容顏卻清瘦了不少,看得陸軒的心一陣陣發緊,伸手就想去撫平眉間那股難掩的蒼涼。

手,硬生生地懸在了半空中,他們終不是從前了……

“雲初,聽說你一夜沒睡,還好吧?”

低沉的語氣中透著難掩的關懷,雲初心頭一熱,柔笑道:

“果然是你……文翰兄這么早就來了相府。”

“我……”

他來這撫琴,就是為了約她,她果然懂的,只是就這么被點破,陸軒的臉還是忍不住一陣發熱。

“老夫人病危,我們這些門生昨夜都滯留在相府,今晨才陸續離開……”

含笑著點點頭,雲初不再言語。

不見的時候想見,見了面卻又無話可說,陸軒此刻便是如此,他癡看著雲初,發白的手指緊緊地交錯握著,嘴唇翕動,竟想不出一句妥帖的話……

雲初匆忙出來忘了加衣服,站在春寒中,她不由打了個寒戰,下意識的收緊衣衫,陸軒忙解下披風,上前一步給她系上。

“……別站在風口里,雲初來,我們到聞香亭里避風。”

感覺身上有了暖意,雲初沒去聞香亭,她順著木質游廊緩緩地朝水榭中央走去,那里有一片初開的桃花,粉紅粉紅的,像倒映在水中的胭脂云。

猶豫片刻,陸軒快步跟了上去,側身擋著水面吹來的略帶著些寒意的風,和她并肩走著。

“……《欒賦》的編寫快結束了,翰林院編纂一校對,才發現里面屬你的詩詞最多,都想請你幫著校對一遍,順便填幾首新詞……”

“這兒……”

雲初身子一滯,讓她校對?她哪知道那曠世才女都做過什么詩詞?

“我知道,國公府是牌坊門第,不準你拋頭露面……”

見她為難,陸軒神色一黯,隨即又明朗起來,“編纂有這個提議,我原也沒抱幻想,不想昨夜姚相爺說,你才華橫溢,就這么埋沒在國公府,太可惜了……”他突然停下來,轉身看著雲初,“……他想奏明萬歲,明正言順地請你去翰林院!”

姚相爺權勢中天,有他出面,或許她真能走出國公府,聽了這話,雲初眼前一亮,隨即黯淡下去。

要她去校對什么《欒賦》,她哪會啊!

“……怕是沒那么容易。”

“你救了老夫人,連徐太醫都想求姚相爺奏請萬歲,請你在太醫院掛個虛職,以后有什么疑難雜癥,也好指點一二……”

太好了!

真能去太醫院,她走出國公府的愿望就不再遙不可及。

這事兒真要成了,她以后開藥鋪做生意,絕不供財神爺,專門供姚相爺,聽了這話,雲初一陣激動,紅暈悄悄地爬上了兩腮,抬眼熱切地看向陸軒。

卻聽陸軒又嗤笑道:

“他真是異想天開,不過打賭輸了,認你做了師傅,竟想拿這兒來辱沒你,好在有我和姚相爺,怎能讓他得逞了……”

“你……”

雲初哀叫了一聲,對上陸軒滿眼的真誠,質問的話卡在了喉間,狂熱的心頓時冷了下來,她忘了,欒國輕醫,醫道是下九流的行業,他又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人,和她,終是有著根深蒂固的差異,有著千年的代溝……

轉過身,雲初又向前走,狀似無意地問道:

“……文翰兄也不喜歡我學醫弄藥?”

“雲初喜歡看醫書,無聊時學學,在內宅給人瞧病就好”呆滯片刻,陸軒幾步追上她,嘴里低喃道,“……千萬不能去太醫院那種腌臜的地方,沒的辱沒了名聲……”又補充道:“姚相爺請你去翰林院校對《欒賦》,也是好意……”

看了他一眼,雲初沒言語,陸軒又興致勃勃地道:

“……萬歲很重視《欒賦》的編寫,催著在太后壽辰前完稿,給太后做壽禮,姚相爺說,這次為大將軍籌糧,我功不可沒,《欒賦》如能如期完成,我便是首功,他會趁機向萬歲上奏,求……萬歲……恩準……”

說著,陸軒聲音低了下去。

雲初好奇地停了一下:“恩準什么?”

“求萬歲……為我們……賜……婚。”

陸軒別過臉去,不敢再看雲初,兩腮竟微微泛起紅暈,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人,很是可愛。

雲初睜大了眼。

這……這太異想天開,一相情愿了吧?

第七十三章 幽會(下)

和大將軍逼婚不同,董書畢竟云英未嫁,她卻是個寡婦,再怎麼著,董國公也是位侯爺,董族又是響當當的牌坊門第,怎容自家的寡婦改嫁!

所謂三綱五常,就是要維護封建帝王的統治秩序,果真妻子不為夫守節,就嚴重破壞了“夫為妻綱”

這一條,破壞了倫常秩序,小門小戶的人家為生活所迫,悄悄地改嫁也就嫁了,可要萬歲光明正大地給他們賜婚,敲鑼打鼓地鼓勵寡婦改嫁,挑戰儒家的綱常秩序,就算姚相爺當權,又怎能堵住悠悠之口?

更何況是在一個文治國家!

看著如醉酒般面色潮紅的陸軒,雲初不覺皺皺眉,她怎麼聽著這話就像是畫了一個巨大的餅,遠遠地看著誘人?一念至此,雲初就想起在老夫人的內室,她感到的那一絲殺意,敏感的她隱隱地察覺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只是,她想破頭也不明白,姚相爺為什麼要給陸軒開出這麼一張空頭支票?

只為讓他破壞她的名節嗎,那樣的話,陸軒也毀了,這對姚相爺有什麼好處?

“姚相爺?”雲初小心翼翼地想著措辭,“有時候……有些事情……怕是即便貴為相爺,也是有心無力……”

無論如何,她要點醒陸軒,讓他放棄那些不現實的幻想,看清眼前的事實。

“你放心,姚相爺不是別人,他對我們這些門生很少承諾,既然承諾了,就一定會兌現的……”

雲初一哂,朝廷不是江湖,他果真那麼重信,又豈能爬到相爺的位置?

在她心目中,政治家和流氓沒什麼區別。

“真的……”見她不信,陸軒有些發急,“姚相爺說,我朝守節之女再嫁,也是有先例的,徐貴嬪原就是漕運總督裴宇的兒媳,裴三公子暴歿後,她奉召入宮封為貴嬪……”

“可萬歲……”

“如果是別人保奏,萬歲不一定準,相爺親自保奏,一定能成……”陸軒又舉例道,“雲初忘了,這次東征,舉國上下一片反對之聲,全是相爺和大將軍力諫……”

是誰說的,當真愛來臨時,上帝也會變傻,這陸軒是不是也……

無語地看著陸軒,雲初不知該怎麼敲醒他。

“雲初,相信我……”

見她不語,陸軒一把抓住她,“只要你肯,你也可以再嫁,曾經放開你,讓你嫁給董愛,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兒,那日聽說你被罰,我……我……”

一絲劇痛劃過心底,陸軒眼底現出一股濃濃的恨意,分不清是什麼樣的情緒,看到他如此痛苦,雲初打心底生出一絲不舍。

分不清這份不舍是不是愛,更分不清時時撩撥著她的是前世的他,還是眼前的陸軒,循著記憶里的那些甜蜜和美好,對著眼前這雙深邃的眼,這濃濃的、暖暖的情,雲初一陣心顫,她要將前一世的美好在這一世延續……

只是,以陸軒的刻板,要他和她私奔,除非是冬雷陣陣,夏雨雪吧?雲初漫無邊際地想著,忽然心一動,如果這樣的深情,姚相爺的引誘、失信和背叛,能將他逼上絕路,逼他帶她私奔,也未嘗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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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姚相爺有何居心,無論將來怎樣,她都是要逃離國公府,做那個離經叛道的人的,如果陸軒也能,即便他們為此付出生命又如何?

想道這兒,雲初沒有抽回手,她仰頭笑看著他:“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真的?!”心頭一暖,陸軒眼中閃出星辰般耀眼的光芒,他緊緊地握著柔嫩的小手:“雲初,這一次,我死也不放手……”

幾只寒鴨劃動著紅掌,小船般在碧水中游蕩,仰著雪白的頸朝著水榭上一對璧人嘎嘎地叫著,肆意分享著明媚中甜蜜的好時光……

暖陽如火,漸漸融化了料峭的春寒,珠兒和玉兒在門前打著盹,無聊地看著桃樹上幾只嘰嘰喳喳的喜鵲,冷不防雲初和如煙滿面紅光地從屏門出來,驚的喜鵲呼的一下飛散了去,吱吱地在空中盤旋著,不肯落下。

珠兒、玉兒也清醒過來,撲棱站起身來,脆生生地喊道:

“四奶奶安!”

“四奶奶安!”

心情極好的雲初笑著點點頭,和如煙邁步進了門,一轉入回廊,雲初身子猛的一滯,快步向臥房走去,如煙一怔,隨即上前一把抱住她,向后推給珠兒:“……保護好四奶奶!”

如煙說著,已經飛身上前,飛起一腳踢開門,沖進屋去。

雲初剛穩住身子,就聽見臥室傳來一聲巨響,接著又一陣稀里嘩啦聲,她忙扶著一臉惶恐的珠兒快步跟了進去。

諾大的一座象牙鏤雕百花爭鳴插屏歪倒在一邊,被梅花杌擔住,沒有摔在地上,想是剛剛的一聲巨想,便是它發出的,如煙早已不見蹤影,只北窗上雪白的窗紗還在劇烈地擺來擺去。

誰這麼大膽,大白日的就敢來她屋里行竊?她這院里,前前后后可是有二十幾個奴婢呢!看著一地的狼藉,雲初震驚不已。

案上的首飾盒被打開了,里面的珠寶首飾還在,來人顯然不是為了財,他是為了什麼?

一個寡婦的屋里,還有什麼值得人惦記?

“……天啊!”看著一屋的凌亂,珠兒尖聲叫了起來,“……遭賊了,來人啊!”

刺耳的尖叫讓雲初回過神來,她心一動,董愛的遺物!

轉頭看著珠兒:“……看到誰進來過嗎?”

“奴婢……奴婢和玉兒一直守著門……”珠兒顫著聲音道,“一直沒有人進來啊!”又道,“四奶奶先和玉兒去客廳,奴婢去叫人來……”

“不用了……”雲初搖搖頭,“去守著門口,別讓人進來。”

珠兒一怔:“那賊人再……”

“如煙已經追出去了,他們不會再來了……”

“那……”珠兒還是不放心,“……要不要先回了太太?”

“不急,你們先出去吧……”

關好門,雲初搬了個梅花杌,踩上去摘下《仕女圖》,打開后面的柜門,還好,那個嵌螺鈿花蝶黑漆盒還安靜地躺在里面。

不對!

雲初正要轉身,忽然發現嵌螺鈿花蝶黑漆盒上的小銅鎖歪在一邊,伸手一撥,就聽吧嗒一聲,銅鎖應聲而落,那柄三寸長的小劍杳無蹤影!

誰這麼大的力氣?

細一查看,銅鎖竟是被人生生地拽下來的。看著首飾盒中不曾被拿走的珠寶,雲初猜此人一定是為這個暗廚而來,發現里面就一把劍,不死心,才在屋里翻找起來,單看他把一幅《仕女圖》掛的整整齊齊,就知他原是不想讓人看發現的,打算翻找完了,都歸回原處,不想被堵在了屋里,才落荒而逃。

幸虧她當時圖放便,沒把那摞寫滿字的絲絹放回黑漆盒,否則也沒了,想到這兒,雲初就一扭頭,還好,那只牙雕群仙雙耳瓶還完好地放在博物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