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發佈時間: 2024-09-10 04:39:04
A+ A- 關燈 聽書

第114章

一個毫無疑問的結論。

也是, 魏平麾下也並非都是庸才的。

魏景想起衛詡。

不過是誰也沒關係了,勝敗尚且乃兵家常事,更何況一個突襲戰策被敵軍猜中?他神色未有太大變化。

攻關之戰,歷來守易攻難, 既然敵軍早有準備,那就不必白耗力氣。

「傳令, 鳴金收兵。」

……

虛實戰策落空,未能速戰速決,遺憾是遺憾的,但難卻不難。

那就穩攻,己方大軍人數倍於對方, 耗些時日沒有攻不破敵軍防線的。

休整一個白日, 魏景下令, 翌日清晨整軍,直奔南洛城,佯攻轉實。

旌旗隱天蔽日,黑壓壓的益州軍如海潮洶湧而來,南洛城上空硝煙濃濃, 喊殺聲震天。

安王開戰的及時預料,僅僅阻擋了魏景大軍五日時間。

益州軍連日猛攻, 南洛壓力十分之大, 安王不得不將越來越多的兵力調度至此。在攻城的第四天, 魏景估摸著差不了, 再次下令分兵突襲鞍山關。

第五天清晨, 鞍山關破。

同日,南洛城被攻陷,安王突圍敗退。

至此,零陵門戶大開。

魏景揮軍東進。

作為一個相對地廣人稀的郡,郡內天險也不多,零陵攻伐難度並不大,魏景率大軍一步步逼近,在十月中旬攻陷零陵郡。

他當即分兵五萬,命陳琦取東邊的桂陽郡,而他則率三十萬大軍乘勝追擊,北上曲陽。

益州大軍氣勢如虹,而安王卻恰恰相反。

兵力是他最大的劣勢,幾次奇兵突襲,兩回正面交鋒,他皆吃了大虧。惡戰連連,損兵折將,好在還有衛詡郭淮等智囊在旁出謀劃策,雖幾度遇險,但他大軍主力始終沒有被魏景擊潰。

只饒是如此,戰至最後,他麾下十八萬大軍也損了四萬餘,僅存十四萬。

安王當機立斷,捨棄零陵,退入曲陽,依仗天險防禦並反攻益州軍。

不得不說,地利是戰爭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曲陽郡這山多水多關隘多的險惡地形,給魏景大軍帶來了很大的阻滯。

益州軍攻勢立即就緩下來了,且戰且停,最終被徹底卡在曲陽中部險關雉尾關。

猛攻幾輪無果,陷入僵持。

僵局足足持續了七天,最終被魏景打破,他在糧草運輸上賣了個隱蔽破綻,誘使一名喚申泉的敵軍校尉貪功,背著安王偷偷突襲。

牽一髮而動全身,魏景率大軍壓上,激戰一個晝夜,雉尾關破,殲敵三萬餘。

安王險險脫身,及時往北急退,退往靈城。

……

「雉尾關後,還有一個靈城。」

臨時議事廳,魏景手一點案上的地域圖,道:「靈城一下,曲陽北一馬平川。即便安王還能僥倖突圍,他也只能退回漢壽郡。」

激戰近一個月,取曲陽終到了最後關頭。

說來,這安王也是非常堅韌的,好幾次魏景差點合圍成功,都被他率軍成功脫身。

不過也不奇怪,他麾下好歹也是有些能人的,比如那個衛詡。

「主公英明。」

季桓拱手,他很贊同魏景的判斷,又補充:「靈城,最好能在月內取下。」

話罷他側頭,往窗外望了一眼。

他們現在正身處剛攻下的雉尾關,夜色深沉,淅瀝瀝的冷雨再次轉大,伴隨著「嗚嗚」寒風,劈裡啪啦打在臨時議事廳的窗簷之下。

曲陽山多水多,濕氣重雨水足,好在秋末初冬的雨大多夜半下的,對白日作戰影響倒不大。

不過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雪很快就會下來。攻城攻關更難。甚至雪太大的話,未必適宜繼續攻伐。

因此,在雪下來前徹底取下曲陽郡,對己方才是最有利的。否則整個冬季進軍不易,還得提防安王反攻,對方更熟悉地形,己方要吃虧。

「伯言所言甚是。」魏景也是這個意思。

接下來,就該商議如何取靈城了。

「這靈城之難取,只怕比雉尾關更甚。」

範亞一直盯著地域圖琢磨,這時抬起頭來,濃眉擰得緊緊的:「我們需慎之又慎。」

季桓神色凝重:「是也。」

是的,作為取曲陽的最後一關,靈城難度比之前所有關卡還要大。

難在哪裡呢?

雉尾關距靈城二百餘里,這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只兩地之間崇山峻嶺連綿,通行不易。

那有路嗎?

當然是有的。不過不多,僅僅兩條。一條是東邊途徑合邑的東巒道,另一條是偏西的途徑羊縣的大寧道。

難處就在這兩條道上。山多林密還長,其中二道又分別以合邑段和羊縣段最險,伏擊幾乎百發百中。

這麼說吧,魏景雖兵力雄厚,但在地利徹底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一旦進入伏擊圈,那也是一場苦戰。

哪怕勝了,那也是慘勝,損失慘重必不可少。

那己方就避無可避了嗎?

那倒不然。

魏景輕點了點地域圖:「東巒道和大寧道,安王若要設伏,只能任選其一。」

兵力給予了安王最大的掣肘。

連連敗退,安王如今手上大約也就十一二萬的兵將,再留些許駐守靈城,能帶出來的最多十萬。

伏擊三十萬大軍,就算再占地利優勢,十萬也是非常勉強的了。要是再一分為二,百分百伏擊不成反被魏景反殺。

季桓頷首:「也不知,這安王會在哪條道上設伏?」

二選一,一條安全一條危險。前者順利抵達靈城不說,還能立即掉頭反攻安王;後者,不論勝還是不勝,都將會是己方開戰以來的首次重損。

若重損,受影響的不但是目前的攻伐安王,後續的東征計畫也很可能需要調整。

季桓肅然:「某以為,事關重大,若無把握,寧可按兵不動,等明年春雪消融,再分兵繞路回平陽,從平陽攻漢壽。」

漢壽郡,曲陽的頂上,安王大本營,西與平陽接壤。只現在繞路大約是來不及了,按往年推算,再有半月雪就該下來了。變數太大。

最穩妥的法子是這樣。

但現在都戰到這一步了,要白白放棄大優勢給安王喘息蓄力,誰也不甘心。連日來臨時議事廳就沒空過,反復議論直至深夜,又遣出大批哨探打探地形。

他們也是吃了距離遠和人地生疏的虧。不管是合邑段還是羊縣段,距離靈城也就三四十里,安王已經遣軍士設卡巡視,哨探難以接近,多日來皆未帶回多少有價值的訊報。

「難不成,咱們真得放過安王那孫子?!」

束手無策,張雍抓了抓頭髮,咬牙一擊長案:「氣煞我也!」

放過安王?誰甘心呢?只是沒辦法,在不能進一步作出判斷之前,絕不可冒進。

魏景也是眉心微攏:「再等等。」

無法接近打探地形,哨探們已經轉向本地鄉民,希望能收集到有用消息。

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第九天的時候,哨探帶回一個重要訊報。

訊報是一個死裡逃生的鄉民帶來的。

「我們莊裡的鄉親都死了,夜半來了一群人,圍了莊子闖進家中見人就殺,……」

三十來的一個莊稼漢子,哭得滿臉眼淚鼻涕:「……我家貧,想著雪下來前進山一趟,打些野物貼補貼補,耽誤時辰夜半才歸,誰知……」

這是山坳裡的一個村莊,頗偏僻,漢子接近村莊時發現不對,屠村。他憤怒又恐懼,連爬帶滾回身奔逃,深一腳淺一腳拐去城鎮方向,夜半獨身神色驚恐引起了哨探注意。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被屠村了呢?還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季桓等人對視一眼,他立即問:「你們整個莊子,近日,或許近年,可有發生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不同尋常?」

涕淚滿面臉色發青的漢子一愣,高聲驚喊:「啊!難道是……」

還真有。

兩年多前,官府征過一次徭役,點了附近幾個村莊,但凡男丁和壯實婦人,俱應徵。

本來吧,官府征徭役挺正常的,但奇就奇在,直到一個月多徭役期結束,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去了何處幹活。

「……午後聚集,入夜出發的,不走路是坐車,不過軒窗釘死了,我們也得蒙上眼睛才能登車。」

大家心裡毛毛的,但千真萬確的官府征徭,他們只能忐忑上了。

「走了很久,我睡了一覺,第二天天濛濛才停。」

鄉民們被拉到一個鐵礦,很大很大的鐵礦,這礦上剛發生了塌方事故,不少曠工和礦山都被壓在底下,他們是來幫忙清理的。

「真奇怪,從來沒聽說過咱曲陽郡有這麼大一個鐵礦。」

漢子喃喃道:「我們幹了一個多月的活,清好塌陷的土石,又把礦石挑下山拉到荊水邊,才被送回家。」

又是黑車送回,並嚴令不得洩露不得彼此交流,否則立時投入大獄。良民最害怕這個,因此一直嘴比蚌殼緊。

要說古怪,涉及全莊的就這一次,漢子驚恐:「可,可那是官府徭役啊?」

魏景和季桓對視一眼。

官府徭役太正常了。

鐵礦,可是非常重要的戰略資源。荊州鹽鐵資源本就遠不如益州豐富。那麼在安王屬地上那麼大一鐵礦,主人不可能有第二個,必是他本人無疑。

那為何不宣之於眾?

原因無他,在洛京皇帝面前,安王一直都是努力隱藏實力並佯裝忠心的。

然鐵礦大塌方,卻不得不徵召民夫清理了。

魏景和季桓的關注重點卻並不在此處。

「你說你們將礦石挑下山,後又拉到荊水邊,才被送回家?」

這麼說,這鐵礦是緊挨道路的?

這漢子所在村莊,正好在合邑羊縣相夾的一帶丘陵,距兩者的距離都差不多,算一算馬車行進的速度,一夜時間差不多剛好能到東巒道或大寧道。

意思就是說,東巒道或大寧道附近隱藏著一個大鐵礦。

季桓簡直是又驚又喜。

如今採礦,只能露天開採。大鐵礦開採多年,可想而知山體挖空得多厲害。

本來百發百中的伏擊地段,憑空添了這麼一個巨坑,對陳兵肯定有重大影響。

成雞肋了。

安王必不會在此處伏兵,而且很有可能,後續還會放出風聲,引導他們選擇另一條道。

重大突破。

問了漢子,肯定那鐵礦確實在某道旁時,季桓連忙追問:「是哪條道?」

眾人屏息凝神,誰料漢子搖了搖頭:「不知。」

張雍大急:「哎,你不是又挑礦石又拉車去荊水的嗎?都走了好幾十里路,還能不知自己走的是哪條道?!」

那漢子卻說:「我們是入夜才挑礦石的,本就分不清是身在何處,下了山在道上,眼睛又被立即蒙上,……」

夜色中,眼睛被蒙上一層薄薄的黑布,前面有人提著燈走著,只能隱隱看見光亮,不會迷失方向,就這樣一直悶頭走著,直到停下。

「到了荊水,那布也不許取下,不過那陣子風大,我很清楚聽見浪潮聲,必是荊水無疑。」

一般小河小溪,沒這種濤聲的,漢子篤定道:「我常年走山路,一里路大約走多少步,我是有數的。」

處處不對勁,心裡害怕,偏偏不能交談眼睛也看不見,只能心裡默默數著步子,估摸路程。

「走了三十多里快四十里,或許四十里多點也不定,反正就差不多。」

……

青翟衛有專司審訊的好手,反復問訊過後,很肯定稟上,這確實是個普通莊稼漢子,沒撒謊。

而去窺察村莊的哨探也回來了,附近幾個村莊死寂一片,雖沒焚燒引人矚目,但事發不久遠處都能隱隱嗅到血腥味。雖沒接近,但能斷定確實遭遇屠村。

「四十里?」

回到議事大廳,季桓眉心緊鎖:「東巒道的合邑段,大寧道的羊縣段,去往荊水,都是四十里左右。」

確實有了重大突破了,可是問題又繞回原點。

使人查探吧,這兩段其實都不短,安王心有防備之下,很難查到。

只差一點,就能突破了,偏偏不得,張雍急得狠狠捶了自己大腿一記。

他皮糙肉厚沒太大感覺,只在「啪」的悶悶皮肉擊聲中,本斜倚在太師椅上的魏景倏地坐直。

季桓忙問:「主公?」可是發現什麼破綻?

「私礦?塌陷?」

魏景驟想起一事,表妹納妾風波當時,到最後舅母孟氏不得不將女兒遭遇的慘厄說明白。

私礦,塌方。

傅芸就是被擄去私礦才遭遇不幸的,後來又因為礦上大塌方,她才有機會逃脫。

他隱晦說了說,眾人登時大喜,季桓忙道:「既如此,我們需立即去信平陽,看是那鐵礦究竟在哪一條道側。」

終於取得重大突破,眾人精神大振,然折返平陽需繞路零陵,時間很緊,魏景立即手書一封,遞給心腹親衛。

「立即送回平城,交給夫人。」

……

事涉傅芸淒慘遭遇,詢問的任務不好交給外人,邵箐是最合適。

這幾天日夜商議,大家都累了,既有方向,魏景便吩咐散了,讓眾人歇去。

他精力充沛,征戰月餘又連續議事,也不累,一得閒暇,連忙提筆蘸墨,又給妻子寫了一封家信。

「阿箐吾妻,若順遂,當半月內取下靈城。曲陽下,僅剩漢壽。若有大雪阻滯不宜揮軍北上,我即趕回平陽,與汝及孩兒短聚。思汝及吾兒甚矣,夜間輾轉,……」

他微微笑著,寫罷夫妻間私語,末尾又囑咐一句。鐵礦之事,問清楚即可,戰事有他,且莫掛心,切切要放寬心養胎。

他妻子腹中骨肉,已足三月了,聽聞乖巧,不鬧人。

嗯,是個好孩子呢,得多多誇讚。

他不知不覺,寫了足足三大張紙箋,細細晾乾,親自封了,命親衛立即送出,最好能和前面一封公函一起送至。

親衛領命飛奔而出。

腳步聲漸遠,魏景收回視線,投向案上的地域圖,柔和的微笑斂起,黑眸中閃過一抹厲光。

安王反復脫逃,看來那衛詡功不可沒,不過這一回若能確定鐵礦,大幾率可殲殺安王。

魏景微微眯眼,視線穿過軒窗,遠眺北方黝黝山林。

若能順利殺之,他很快就能回去陪伴妻兒了。

……

魏景遠眺北方之時,其實安王和衛詡也在討論他。

「十萬將士,東巒道大寧道設伏,只能選一。」

這個問題,已反復討論過多次了,安王卻一直沒有表態。深夜諸謀臣將吏散去,議事廳僅剩二人,衛詡眉心微蹙:「最遲明日,此事就得決定下來。」

道長路狹,探報不能及時送回,對敵我雙方都造成不小的困難。兩天了,益州軍隨時會進軍,己方設伏得提前進行,越快越好。

不過,這真是一個很困難的選擇題,於己方也是。伏擊成功,己方大挫敵軍,將立即扭轉頹勢。再加上冬季開戰難,己方可抓緊時間徵召新兵,屆明年春,不說反攻奪回失地,起碼自保是不再捉襟見肘的。

東方黑龍 https://power16888.com/

但若伏擊不成,曲陽郡保不住是肯定的,就連能不能順利突圍回漢壽,都是一個大疑問。

衛詡神色凝重,說話間看向安王,乍一瞥,他卻一怔。

「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安王神色,一掃方才聚眾議事時的沉凝,他雙目炯亮,面上微帶猙獰,且透著自信,隱隱似有一種迫不及待呼之欲出。

衛詡擰眉,看著不對勁啊?

怎麼回事?

「你,莫非你……」有了必勝之策不成?

衛詡轉念一想,卻有些猶疑,實在是目前的戰況,沒什麼空子可鑽。

安王一笑:「謹之,此次我必殲逆王!」

「哦?」

衛詡還真是驚異了:「怎麼說?」

這一時半會的,還真很難解釋清楚,安王直接道:「你隨我來。」

衛詡的好奇心還真被勾起來了,不過他也是乾脆利索的人,也不問,直接站起,隨安王往外而去。

二人身處靈城衙署,出了議事大廳,安王直接往西而去,一直走向盡頭。

衛詡挑眉,這衙署盡頭,他沒記錯的話是一處石牢。

安王的目的地還真是石牢。

石牢守衛明鬆暗緊,森嚴。進得牢門,安王穿過長長的甬道,下了石階。

石階通往地下一層,兩邊壁燈驅走黑暗,卻格外陰暗潮濕,在這初冬時分,寒意沁人。安王加了一件大毛斗篷,衛詡倒不用,照舊寬袍廣袖,雪白衣帶飄飄。

隔一段距離,衛詡就隱隱聽見一道紊亂而急促的呼吸聲。

石牢盡頭有人,看樣子還凍得夠嗆。

果然,走到盡頭,一轉,一個精鐵鑄造的牢籠式小囚室出現在眼前。

這囚籠呈長條狀,還分兩格,每格很小,大約只容五六個成年人緊挨站著。優點是小巧可移動,囚籠根部還沾著新鮮泥土,明顯是剛運抵卸下的。

兩格囚籠,左面一格是空的,右邊一格則蜷縮著一個瘦弱的男孩。

說男孩可能不太對,他約莫有十二三歲,已介乎在男童和少年之間,鬢髮淩亂,衣衫髒汙不薄但也不厚,沒有凍病卻抑制不住瑟瑟發抖。

聽得腳步聲,小少年動了動,微微抬頭。只見一張不大的臉沾滿污漬,又黃中泛青,他唇色泛白,兩頰微微凹陷,只饒是如此,仍可分辨眉清目秀,可見生得不俗。

一見安王,小少年立即顫抖,縮起身體緊緊抱腿坐著,目帶驚恐看過來。

衛詡挑眉:「此乃何人?」

就這麼一個小少年,能和伏擊益州軍有聯繫?

安王居高臨下,正正對上小少年恐畏的目光,後者立即一縮,他微微一笑。

「此人姓傅,名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