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靈氣（上）
看看又開始抽搐的老夫人，雲初暗嘆一聲： 哪怕有個氧氣袋也好。
光當一聲，見她也沒法子，老夫人的大丫鬟翡翠身子一晃，險些栽倒，一把扶住桌案，不小心碰倒了上面一件偌大的玉器，擲地有聲，摔的粉碎。
“……作死啊！沒眼力的小蹄子……那是當世罕見的壽衣沁，你們一家子的命也賠不起！”
一塊稀世珍寶被打碎了，本就煩躁的姚夫人劈頭蓋臉地訓斥起來。翡翠嚇的早已面無人色，撲通一聲跪在哪兒，磕頭如啄米。
壽衣沁！
壽衣沁，顧名思義，就是 “壽衣”的色沁入玉質，但這是古人的認知，實屬的訛傳，看著滿地的紫色碎玉，雲初心一動，來自現代的她卻是知道，所謂壽衣沁，是高錳酸鉀沁入玉體！
高錳酸鉀呈紫色，因而這玉質中透著斑斑紫色。
既然說壽衣沁，這玉自然是陪葬的玉，怎么會沁入高錳酸鉀呢？
這是因為古人用于織物印染的著色劑主要是經過一系列處理后的二氧化錳礦粉，這些印染后的衣物帶有錳元素，入葬后與人體骨骼和肝臟內含有的大量錳元素一起作用，在屍體氧化腐敗后，沁入玉體形成。
“還愣著，還不快收拾出去……” 和老夫人的命相比，打碎塊玉畢竟是小事，見屋里亂做一團，姚闌說道，一邊輕聲安慰姚夫人。
“慢！”
見幾個丫鬟上前打掃，雲初急聲阻止道。
蹲下身來，她伸手拾起一塊紫晶晶的碎玉，眼中閃過一道前所未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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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化學學過，高錳酸鉀加熱后能生成氧氣！
有了氧氣，老夫人就有救了。
“……妹妹這是要做什么？”
“也許這玉……”看著老夫人，雲初緩緩道：“能救……老夫人一命，只不知夫人捨不捨得？”
“董夫人的……意思，這玉……”徐太醫面色迷惘，“……能吸出……迷痰？”又搖搖頭：“這么硬的東西，恐怕……” “這……”
被徐太醫這么一問，雲初一時啞然，總不能說她想用這東西制造氧氣給老夫人吸吧？ 只怕這古代連什么叫氧氣都不知道。心思電轉，雲初說道：
“……看這玉的沁色，質地，想是在地下埋藏了千年，飽經屍血氣浸入，出土後經歷幾世，又受活人氣息滲入，早已有了靈性，如能將其中的靈氣逼出，給老夫人吸食，或許能救她一命……”
不是故弄玄虛，雲初實在不知怎么像古人解釋氧氣這個詞，說完，見姚夫人還在發怔，她又補充道：
“我只是說或許能救老夫人一命，到底能不能，還要試了才知道，但這玉……卻是要被毀了，不知夫人可否捨得？”
聽她說的云山霧罩，眾人皆一頭霧水，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能逼出玉里的靈氣給人吸食，相互對視著，都是一臉的茫然，卻也不敢就否定了雲初。
畢竟，古人比現代人迷信。
尤其姚夫人，低頭看著一地的碎玉，她要敢說一個不捨得，阻止雲初進行不一定成功的試驗，怕是一頂不孝的帽子便會立即扣在頭上，犯了七出，被休回門也是有的。
沉思良久，盡管對雲初的說法有幾分質疑，但姚夫人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說的不錯，這的確是千年之玉，要是平常，還真不捨得……”話鋒一轉，“不過，只要能救老夫人，再貴重也捨的。”
“好，我就試試。”雲初神色一輕，接著又一頓，“只是，要逼出這玉中的靈氣，還需要幾樣東西……”
姚夫人一怔，隨即輕快地點頭：“需要什么，雲初只管說，我立即讓人準備……”
面色沉郁地看著雲初，姚相爺一言不發，他一點也不信雲初能逼出玉中的靈氣，但眾目睽睽，他這個相爺是要做表帥的，怎么違背了綱常倫理，做出阻止雲初救治母親這種逆德之事？
“……快看，真的有靈氣出來了，好神奇啊！”
幾個小丫鬟圍著倒立在一個木制的水桶中的水晶瓶，看著里面滾滾的氣泡上揚，水一點一點被排出，驚嘆地叫了起來，連原本不信這些的姚相爺、徐太醫等人，看到這情形，看向雲初的目光也充滿了欽佩。
她真是太有才了！
看著自己的杰作，雲初為她的急智贊嘆不已；同時也暗嘆，也虧相府有錢有勢，放在一般人家，就算她想出了這個法子，怕是也沒那個實力，這套臨時組裝起來的自制氧氣設備，怕是史上最奢華的了，拿到現代，一定讓人瞠目結舌。
有這本錢，一個制氧廠都買回來了。
古代沒有玻璃，原本很簡單的一個制氧方法相應的也就變的極為艱難，也虧相府有權有勢，沒有玻璃瓶、鋼瓶等采集氧氣的設備，雲初便一色用水晶瓶代替。
沒有導管，便臨時找來了幾只沒有用過的玉煙袋，卸下煙袋頭，只取那長長的煙管，用軟皮連接起來。
好在古人迷信，以為要逼出壽衣沁中的靈氣，自然要用這些奢華的裝備，所以雲初一提出，姚夫人自然深信不移，想都沒想，便命人準備了。
為示虔誠和孝心，姚夫人命人取出了府里最好的水晶，供雲初使用。如果她知道，雲初不過是制個氧氣罷了，原本用幾個不值錢的瓶瓶罐罐就行，不知會不會吐血。
為方便制氧，雲初先命人將那些含有高錳酸鉀的碎玉研成粉末，放在一個超大號的水晶瓶中，固定在鐵架上，瓶口略向下傾斜，又用棉花堵上，然后用臨時做的木塞塞緊，再把玉煙桿連在木塞上。
那面又把一個盛滿水的水晶瓶連同一給薄薄的水晶片一起倒立在盛滿水的大木桶中。
安排好了一切，雲初便吩咐人用碳盆加熱裝有高錳酸鉀的水晶瓶。
直到插入水中的玉煙管放出的氣泡連續均勻了，雲初才把玉煙管接入倒立的盛滿水的水晶瓶，就這樣，瓶里的水就開始一點一點地被排了出來。
看著雲初在水面下用水晶片蓋住瓶口，小心翼翼地把瓶子取出，正放在案上，廳里發出一陣唏噓聲。
在她的示意下，早有丫鬟有樣學樣地又放下一個水晶瓶，動作更加輕快，連姚相爺、姚夫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雙眼放出異樣的光彩，一掃剛剛的陰霾。
玉里的靈氣被逼出，老夫人有救了！ 看著生成的滿滿的一瓶氧氣，和眾人的歡呼雀躍相反，雲初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氧氣有了，可怎么給老夫人吸？
如果老夫人不是被痰迷了氣管，還可以用玉煙管直接放在鼻孔就行，但現在顯然不行，老夫人必須插管。
可管從哪來，放在現代，就算沒特制的，隨便找個橡皮管消了毒就行，但這是古代，哪來的橡皮管？
如果是盛夏就好了，至少還有那些瓜藤、草莖等中空的植物可以用，可現在是初春，草木剛剛萌發，到哪去找這些？
第七十章 靈氣（下）
“……靈氣逼出來了，不知老夫人如何吸食？”
看著晶瑩剔透、空空無物的水晶瓶，徐太醫也是真好奇，不是親眼看到靈氣把滿瓶的水擠出去了，他還真不敢相信這是一瓶子靈氣。
真是奇異，這靈氣肉眼竟然看不到，更奇的是，行醫多年，徐太醫還從未見過有人用玉中的靈氣醫病的，這一切，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意識范疇。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這不正想辦法嗎？
看了這個笨徒弟一眼，雲初沉吟道：
“老夫人呼吸不暢，怕是還不能直接吸食，還需要向氣管中插管才行……”
“插……管！”徐太醫一怔：“……人的五臟極其嬌弱，怎……真的可以插管嗎？”
本想說怎容異物隨便插入的徐太醫，想起雲初非凡的醫術，硬生生地改了口，有了上次的教訓，他可不敢再和雲初唱反調。
但緊緊地盯著條案上那幾只玉煙管的雙眼，卻寫滿了不信任，嘴里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這么硬的管子，真的能……”
順著徐太醫的目光，姚相爺和姚夫人也看向那幾條并排放著的沒使用的堅硬的云龍紋雕花玉煙管，打死他們也想象不出，這么粗硬的東西，如何插進老夫人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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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插進去了，老夫人還有命嗎？
她什么時候說要用這玉煙管給老夫人插了？
他二大爺的，這徐太醫的想象力還真夠豐富的！
聽了這話，原本就異常煩躁的雲初，不覺在心里罵了起來，沒理這幾位老古董，她緊鎖著眉頭，緩緩地踱著步子，不覺間來到窗前，一眼瞥見窗外隨風搖曳的垂柳，心一動，轉身快步朝門口走去。
“四奶奶，您要去哪？”
見她向外走，如煙急忙叫道。
“大冷的天兒，妹妹要出去做什么？”姚闌一把拽住她，“……什么事兒，只管吩咐下人做就是。”
回過神來，雲初滿頭大汗，她也太急躁了些。
“柳樹都發芽了，我想去折幾支？”
“折柳條？”姚闌也看向窗外，“妹妹要那個做什么？”
“這……”
當然是做插管了。
看到柳條，雲初突然想起小時候做的柳哨，這柳條的皮很有韌性，如果能將他的皮和骨完整地分開，用沸水煮了，豈不是一個現成的插管！
但這么說了，姚相爺姚夫人會讓她把這種東西隨便插入老夫人的喉管嗎？想到這些，雲初卡在了那兒。
“大嫂忘了，觀音普度眾生，便是用這柳枝沾取聖水……”對上聚光燈般瞧過來的目光，雲初心一急，突然靈光一閃，“這柳枝……是聖物，老夫人要吸食靈氣，非他不可！”
“對，對，雲初說的對，這柳枝是聖物……是聖物……”見她說的玄而又玄，早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姚夫人，哪有不信的，連連點頭，又轉向張媽，“張媽，快帶人去折……”
“一定要挑那粗細均勻、表皮光滑的，越長越好……” 雲初補充道，“記得，千萬別弄傷了柳枝的皮！”
……
看著雲初將去了骨的柳枝，一點一點順著老夫人的鼻孔伸了進去，眾人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難道這靈氣不是用嘴吸食，而是用鼻子？
這么短的鼻孔，怎么竟能容下那么長一根柳枝？
盡管疑惑重重，竟沒人敢質問，能將千年壽衣沁中的靈氣逼出，誰還敢懷疑雲初能做出更玄的事情？
生怕問出口便不靈了，眾人都屏心靜氣地看著。
緊繃的空氣仿佛只要一枚火星便會爆炸。
直到雲初將柳管的另一頭連接到裝滿“靈氣”的水晶瓶口，眼看著老夫人因抽搐而僵直的面容，漸漸地平復，頸間怒漲的血管也漸漸消失，面色由紫鉗色變的紅潤起來，眾人都長舒了口氣。
“真靈……”
不知誰說了一聲，屋里緊繃的氣氛立時舒緩下來，看向雲初的目光都充滿了崇拜。
看著雲初，姚相爺為母親能得救欣慰的同時，心里由衷地生出一股寒意。
這個女人，五歲能文，七步成詩，女紅堪比宮廷御品，琴藝勝過瑤池仙樂，單看今天的手段，哪是一個下九流的大夫所能，分明就是一位隱于深閨的奇人，是他以前看走了眼！
董國公多年來四處招攬賢才能士，暗中聚斂財富，勃勃的野心昭然若揭，如此異人留在國公府，豈不是如虎添翼，一念至此，看向雲初的目光閃過一絲殺意……
正診脈的雲初一哆嗦，轉頭看去，對上眾人無比崇拜、感激涕零的目光，搖搖頭，莫非她太敏感了，怎么竟憑空感覺一股危險鄰近，她救了老夫人，這些人感激都來不及，怎會生出殺意？
高科技的儀器都失靈的時候，何況直覺，雲初自嘲地笑笑，扭頭繼續診脈。
“董夫人醫道高明，堪比鄭鯉再世，本相以前竟沒發現，真是遺憾……”見她起身，姚相爺由衷地說道，“……多謝董夫人救了家母。”
“相爺過講了，我也是湊巧罷了”雲初輕輕一福，“如果沒有相爺珍藏千年的古玉壽衣沁，我也是愛莫能助……”轉臉看了看依然昏迷的老夫人，“這靈氣只解了老夫人眼前的急癥，想要恢復，還需慢慢調治……”
“老夫人脈象浮緊，舌苔膩薄……” 憋了很久的徐太醫趁機插言，“董夫人您瞧，先前的方子……”
語氣中已沒了底氣，單純把脈問藥，他還敢和雲初辯證一番，但雲初的所為，已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對雲初從心里生出了一層怯意，他再不敢獨斷。
伸手輕輕按壓著老夫人的腹部，雲初眉頭緊鎖，她忘了，這種無創通氣的缺陷除了不能有效地引流痰液影響通氣效果、容易肺部感染外，還容易產生誤吸，胃腸脹氣、嘔吐、痰濃等并發癥。
老夫人被湯藥嗆了，導致呼吸衰竭，給她吸氧只是治標，并未治本，她的寒邪之證還需中藥調理，但她胃腸已開始脹氣，老年人原本就脾胃虛弱，一旦產生胃腸麻痹，什么也吸收不了，用再好的方子也于事無補。
更何況，此時老夫人昏迷不醒，什么藥也喝不進去。
這柳條管又很粗糙，沒有前世的橡膠管那么柔韌，如果強行灌藥，不說能不能灌下去，單說一旦老夫人掙扎、嘔吐起來，就很容易傷了氣管，到那時，她可真就回天無力了……
可惜，這古代沒有抗生素，更沒靜脈注射，真是愁死行家。
見她愁眉緊鎖，立在那久久不語，眾人的心也隨著沉了下去，剛剛雀躍的氣氛轉眼又沉悶下來。
“董夫人……”
董國公小心翼翼叫了一聲，卻沒敢詢問，恍然間雲初掌控著老夫人的生死，他問多了，老夫人就會有個好歹。
回過神，雲初一抬頭，正對上徐太醫殷殷的目光，才想起他剛剛的問話，想了想說道：
“太醫先前的方子緩緩再用……” 又轉向姚相爺：“請相爺準備紙筆，我再為老夫人開一方……”
“這……”姚相爺一怔，下意識地看了徐太醫一眼，隨即說道：“好，好，本相馬上準備……”扭頭喊道，“來人，為董夫人準備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