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錢氏陪同何氏來到菱溪苑時,沈桃溪還在梳髮。
丫鬟並未攔人,但也只讓她們停在了廊下,未讓其進屋。
“這……”
何氏被人攙扶着,見着前頭不讓她靠近的丫鬟,泛黃鬆垮的臉微微一愣。
她瞧向一側的錢氏,張了張嘴,最後卻只有一聲嘆息,一副無助老者的懊悔模樣。
“勞煩三夫人帶着我過來,但想必桃溪還在怨我,不願相見。”
“怎會!顧老夫人放心,我這就進去瞧瞧那丫頭,好好同她說上一說!”
“三夫人不必如此。”
何氏搖頭道:“桃溪有怨也是應該,我早已視她爲一家人,可總歸還是讓她傷了心,也該給她時間消氣,今日能進沈府,多虧了三夫人幫襯,至於其他……三夫人還是莫要勉強,以免桃溪生了誤會,傷了你二人的和氣。”
錢氏臉色微變,雖想看沈桃溪胡鬧,但又覺臉上無光,連個小輩都喚不動。
可想起顧小侯爺如今同大皇子的親近,又想起自家兒子整日裏花天酒地的模樣,她旋即賠着笑,伸手攙扶住了眼前的侯府老夫人。
“顧老夫人真真是疼人的夫人。”
錢氏大了些聲音,試圖讓裏頭的人聽見,“可這長輩要見晚輩,還要挑着她們高興的日子來不成?”
說罷,她又看向前頭的丫鬟,冷下臉,“還不退下!什麼人也敢來攔,不長眼的東西!”
錢氏大抵忘了這是沈桃溪的院子,以爲發一發怒擺一擺架子,嚇不到裏頭的正主,也能讓幾個丫鬟跪地求饒。
可一番呵斥下來,無一人退開。
丫鬟們只是福了福身子,又繼續停在來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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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恕罪,我們姑娘眼下不便見客。”
錢氏恨得不行,帕子一甩,登時便要斥責。
只是後頭的話還來不及開口,裏頭便傳來一聲輕笑,“確實是,什麼人也敢來。”
“你知道便好!”
錢氏氣沖沖地接過話頭,“院子裏來了貴客,你身爲小輩,便是這般待客的?你母親……”
“三叔母誤會了,我是在說您二位呢。”
裏頭的聲音打斷了錢氏的話,連面都沒露,便已經氣得外頭的幾人變了臉色。
“什麼人也敢來我這院子裏鬧,莫不是以爲我和我院裏的丫鬟,這般好欺負?”
“沈桃溪!你,你眼中還有沒有長幼尊卑?”
“有是有,但三叔母何必跟我這麼個小輩計較,若是因我氣壞了身子,往後可不見得能氣回來。”
頓了頓,沈桃溪又道:“不過兩位若是一定要見我,還請再等一等,我這剛醒,還未梳妝,不好見客,省得兩位又說我沒規矩。”
“青天白日你沒睡醒,竟還敢這般振振有詞,是生怕這個臉丟不出去?沈桃溪,如此這般,往後哪家人敢要你?”
錢氏氣急,惱羞成怒,“我瑩兒天還未亮便起來練琴寫字,若她因着你名聲有虧,我看你如何對得起我們沈家!”
“四妹妹又有本事又起得早,不如跟着三叔去上朝好了。”
沈桃溪嗤笑。
她看向銅鏡裏的自己,髮髻上未有太多妝飾,卻更顯清爽,她瞧了瞧妝奩裏的東西,順手選了朵淡色素雅的花遞給金盞。
“換這個。”
“是,姑娘。”
外頭的惱怒聲越來越大,沈桃溪聽得隨意。
再開口時,笑得越發清脆,“不是有還貴客在?三叔母這般指責自家人,怎麼也比我起得晚更丟臉吧。”
錢氏的責罵聲一愣,想起她近來越發控制不住的脾氣,忽然便是眼前一黑。
但她極快便冷靜下來,趕忙看向一側的何氏。
“讓顧老夫人見笑了,桃溪被養得驕縱,若平日裏不提醒幾句,我這當叔母的,總歸擔心她在外頭闖禍。”
何氏只是笑了笑,並未迴應。
她是來同沈桃溪示好的,在未確定能不能成事前,自然不會太附和錢氏的話。
“桃溪啊。”
何氏看回前頭,聲音疲憊,仿若透過丫鬟和木門瞧見了裏頭的人。
“早些日子錦文做的事,還有我這老婆子的急脾氣,都讓你受委屈了,如今行到這般地步,我本不好再登門,但我待你,如同待我兒如意,怎麼想,都還是不捨與你停下來往。”
何氏年歲算不得大,但聲音卻帶着蒼老。
尤其嘆氣時,仿若踏進了花甲,讓人只覺滄桑荒涼,說不出一句狠話。
可沈桃溪壓根就沒想同她說話。
她擡手摸了摸梳好的髮髻,不緊不慢地起身端了杯茶,行去外間。
玉簪還未回來,眼下,還不能讓錢氏離開這個院子。
“桃溪,你要如何才能消氣,你同我說,即便往後做不成婆媳,我也一定會讓錦文護住你,替你撐腰。”
“我說了消氣的法子,顧老夫人便會點頭?”
沈桃溪站在屋內,目光透過丫鬟,落在外頭說話的人身上。
錢氏見狀便要攙扶着顧老夫人進去,但剛行一步,兩名丫鬟便上前了一些,攔住了道。
只是沒等到她發作,何氏便點了點頭,止住了往前的步子,亦在心裏鬆了口氣。
只要這丫頭還願開口,假以時日,她便能將她哄回頭,同以往不少次,她幫着錦文說好話,這丫頭總會被她說到愧疚。
如今也一樣。
等往後有了沈桃溪,沈家怎麼都會幫襯着侯府,莫說失掉的銀錢寶貝,她的那些鋪子,也能重新轉起來。
“桃溪消氣我才能寬心,只要你能高興起來,我這老婆子自然不會吝嗇,說吧,我們清遠侯府,永遠是你另一個家!”
“這樣啊。”
沈桃溪懶懶開口,隨後拿起杯蓋劃了劃,飲了口清茶。
余光中終於瞧見玉簪從院口進來的身影,朝着她點了點頭,沈桃溪將茶盞遞給丫鬟,擡眸對上了何氏的視線。
沒有適才的嗤笑隨意,這一眼,是她極少有過的冷冽。
“我可以消氣,甚至,我還可以讓顧老夫人手裏的那些鋪子,少虧一些。”
聽聞此話,何氏眸色一震,不敢相信那一切不合常理的虧損,竟然同眼前這魯莽草包有關。